第8章 开水白菜
按照规制,年夜饭一般都由厨房做,陆清洛最多提些意见和要求,万万是不能亲自上阵的。
因而,当陆清洛和曹管家提起要亲自做几道菜时,曹管家“花容失色”:“公主!没有这样的规矩啊!”
“没事,山高皇帝远。”本想说这里全权由她担着,皇帝远在长安,不可能知道此处发生的事,无需担忧。
谁知听完这句话后,曹管家脸一白,往下一跪:“请公主三思而后行!”
她这才讪讪地意识到方才自己顺口说的一句“山高皇帝远”在古人耳中听起来有多么大逆不道,不过经营美食铺子这么多天,不尝试新菜式她就心痒,于是又与曹管家辩论了个八百回合,最终曹管家哭丧着个脸答应让她作几道菜——不能多,大头子还是由厨子们完成。
陆清洛欢欢喜喜去查菜谱构思选菜了。
既是欢欢喜喜、热热闹闹的春节,菜的样式上自然要看起来荣华、大气,先前常和学生一起做的都是《山家清供》中精致小巧的菜品,可作为小菜或是甜品,但主菜定当不能从中选择。
思来想去,她记起一道有名的国宴菜——开水白菜。
此菜听起来平平无奇,实则无论是选材、制汤、摆盘,都需要上乘的功夫,且完成后上菜时用高汤一浇,白菜随之盛开,大有花开富贵的吉祥寓意,用作年夜饭甚好。唯一缺点是耗时长,不过按照曹管家见她多做一道菜就要在她面前请死以谢罪的架势来看,这或许反倒成了它的优点。
其他的菜品则交由厨子们自由发挥,陆清洛赶着吩咐小厮去找上乘的食材来。此地靠山傍野,又有许多农家,找到新鲜天然的食材并非难事,很快两只土柴鸡、一只老鸭、一大块新宰的带皮猪肘、三颗齐整漂亮的白菜就在除夕当天完完好好地呈上来。
胡乱吃了点东西当午饭,陆清洛早早将土柴鸡与老母鸭对半切开,掏出内脏洗净后切下两侧的鸡胸肉与鸭胸肉,把处理好的土柴鸡与老母鸭、切好的肉臊子焯水煮滚后捞出,将浮沫用温水冲洗干净后,又将这些食材与几颗干贝。大葱段、生姜扔入一口深锅中,注入水后叫添柴人多添几把柴火,让火烧得旺些。
过了一会儿,深锅从深处发来咕噜咕噜的声音,香气、腥气、臊气随着白茫茫的气水升腾而来,陆清洛叫添柴人不再添柴,自己用一把铲子捞去锅上浮着的油脂与浮沫,盖上锅继续煮。
趁有更多的脂肪与浮沫浮上水面前,陆清洛赶紧去一边将鸡胸肉、鸭胸肉与猪里脊切成肉糜,切一会儿就停下来放下刀去一旁的深锅中用铲子将浮在水面上的脂肪与肉末撇去,盖上锅盖又回来继续切肉糜,手忙脚乱,恨不得多出三头六臂,看得一旁也在准备年夜饭的厨子直笑:“公主在美食铺子里混那么多天了,怎么还是这样忙忙糟糟的。”
陆清洛讪讪一笑,心中忍不住地怀念现代社会的破壁机,她原本只需将肉切成块,再将小肉块放到破壁机里,按下按钮……多想无益,此刻她只能通过手工解决了,一遍又一遍重复方才的动作,手臂渐渐酸痛起来。
两个多时辰后,汤煮的差不多,肉糜也莫约着成型了,她将炖汤的原料捞出,取来纱布将汤中的肉渣过滤干净,将锅移到一边冷却汤。之后将另一只深锅架好,取来纱布,待汤温度降得差不多,按鸡胸肉、猪里脊、鸡胸肉的顺序进行三次扫汤。
倒肉糜、搅拌、等待、将汤倒入蒙着纱布的汤滤掉肉渣……浓香四溢,陆清洛简直忍不住去尝一尝汤汁的味道,重复三次后撒入适量盐,部分注入铜壶中预备年夜饭上“浇花”。
接下来该处理的就是白菜。她将白菜横着切开,将根部放入清水中煮不到一刻钟,又盛入冰水中冷却。过一阵子,将冷却好的白菜一瓣一瓣展开,用干净剪刀将形似长方形的菜叶斜着右一刀、左一刀剪成莲花花瓣的形状。一瓣一瓣地剪下来,眼睛看东西都有些花了。
将修剪好的白菜在高汤中煮片刻。捞出,将其拢成花苞模样,再于其上点缀一颗枸杞,置于圆形浅口白瓷盘中。
陆清洛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紧绷了一天的四肢与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抬头看窗外,一轮月亮已经在天空温和地注视着她。
陆府的年夜饭各式各样的菜中,最受瞩目的当属陆清洛亲手做了一下午的一道“开水白菜”,陆众人围在桌旁,看陆清洛将铜壶中香气四溢的清汤缓缓倒向白瓷盘中花苞上的枸杞,清汤随着缝隙流下。慢慢地,最外的花瓣展开,仿佛是发出一种信号,中间的花瓣也随之舒展开来,躺在清汤之上清鲜淡雅,宛若一莲在水。
众人看得屏息瞪眼,待陆清洛得意洋洋问出“怎么样?”才反应过来,纷纷扯着嗓子鼓着掌叫好捧场。
按说陆清洛从长安搬到宜和,身边也没带一个什么姐妹或是宗室女,其实并无能与她一同上桌吃年夜饭的人。但是陆清洛以“大过年的人家都热热闹闹地团圆,就我这屋子里清清冷冷凄凄”为由,央求着曹管家让几个平日里与她相处多的丫鬟小厮与她坐一桌,其他人另摆几桌在一旁,于是方才出现了一屋子人围在桌边看白菜开花的场景。
“这是哪里的菜式,老奴当厨子这么多年竟从未见过!”
陆清洛做了历史的弊,顾左右而言他——她总不能说这是很久很久以后,封建帝制都在动摇时,一个叫□□临的大厨为破川菜“只会麻辣,粗俗土气”的谣而开创的菜式吧?
虽无亲人在侧,主仆一屋,一顿年夜饭也吃得有滋有味。陆清洛是一屋子里最闹腾的,吃的又多,守夜守到最后简直要在椅子上打起瞌睡,子时一过就立即往床扑去。
大年初一刚吃完汤圆,就有小厮嬉皮笑脸地跑来传:“公主,给您拜年的学生们都在院里等着呢。”
陆清洛整理整理衣襟,点了点桌上包好的红包:“叫孩子们进来。”
八个裹在五颜六色新衣中的小团子轱辘轱辘从门口挤进来,笑嘻嘻地相视几眼,有些参差不齐地一同作揖,声音也是到最后几个字才整整齐齐:“先生过年好!辞暮尔尔,烟火年年,祝先生新年吉祥,万事如意!”
“哎哟,姑娘嘴角快咧到天上去了。”雨霏在一旁打趣道。
陆清洛听了也不恼,笑意更甚,略微打量了几眼小团子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身量长得极快,短短不到一个月未见面,许多人已经窜了一大头。之前给谭容淸的过年衣服或许是尺寸做大了,他今天穿的这套靛蓝冬衣倒是合身,衬得皮肤也愈发白净。
感慨着小团子们成长之快,她从桌上摸来八个包好的红包一个一个递给学生们,又和他们说会话,见小家伙们似乎还赶着去下一家收红包,也不多留。
学生前脚刚走,张县令后脚就来,笑容满面地边作揖边走向前:“公主过年好啊!刚刚看到学生们高高兴兴地从贵府溜出去了。”
陆清洛叫人倒茶、端上几碟寻常点心放桌上,又叫雨霏包了些赏赐用的金瓜子、金通宝、银通宝给张县令:“县令大人按说还算长辈呢,怎么也不包个红包给我。”
张县令急忙笑着赔罪:“哎哟,公主可别折煞下官了,下官这没什么好东西给的了您。不过公主若是想知晓最近长安城的动向,下官倒是有些消息在手中。”
陆清洛立马来了兴趣,侧耳倾听。
“公主先前问天家为何要腊月里贬官,具体理由还不知晓,不过之前有个我的同窗官职调动路过宜和,曾告知我长安出了个什么事儿,一大批的官员都受此牵连。别说腊月里,过了小年都有官被贬,据说还有人要前来宜和城领个闲职呢。”
长安到底出了什么事,引来如此大的风波?陆清洛垂下眼帘思索着。
“……不过等那位长安的兄弟行至宜和城前,长安究竟发生了何事都说不清,全是些没头没尾的传言。要说现在确切知道的宜和城要发生的事,唯有一件——王掌柜与江夫人年后就要离城。”
“一过完年就走?”
“一过完年就走,本来城里过年没个事做,现在家家户户家里有个手艺的都在赶工,赶在他们走之前把东西卖给他们。”
陆清洛担忧的不是这个,自从父母归来后,王鑫性子明显好了许多,与同窗也更加相处的方式也更加柔和——父母的陪伴对他的成长来说是极为重要而有益的因素,如今不过一月有余又要离开……
“唉,可怜王鑫那小子。”张县令咕哝一句,二人一齐看向门外。
昨夜万家团圆时,雪悄无声息的落下,盛开的梅花上、新挂的红灯笼上、青黛色的瓦上都蒙着一层凄凄惨惨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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