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打破宁静的清晨。
十几只巴掌大银雀傀儡有的断了翅,有的身滚电光冒黑烟,它们使出吃奶的劲扑动翅膀,极力减缓失控的飞车坠落速度。
最终,还是一头栽进深山,沿途砸断几株树藤,翻滚着定在一株苍古的巨树脚下。
过了一会,车内猛地震了震,停了几秒,又剧烈晃动起来。
段理泱狠踹几脚挤压变形窗门,才狭开一道勉强可容逃生的口子,好在两人年岁小,身板单薄,先是段理泱费力蹬出,而后,在他的帮助下,江桃也被拉扯出来。
段理泱此刻状态并不好,他的右臂无力下垂,藏在宽松的袖管之中。
方才拽她出来的时候也只是用了左手。
在坠落的瞬间,段理泱眼疾手快揽住她的肩,两人紧紧贴在一起的同时,施展出防御法术,一面圆弧形的光盾,凭空出现在两人周围。
只不过,呈现圆弧扇形的光盾并非无死角,只能护住两人三分之二的区域。
而光盾所能全数笼罩的范围,都给了江桃,自身只护住一半,段理泱也因此摔折了手臂,和几根肋骨。
段理泱就像不知疼痛一般面不改色,只不过略微发白的唇色,更为频繁的喘息,以及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出卖了他。
“该死,裴逸的傀儡跟他的人一样没用!”段理泱冲着深陷泥土,倒在巨树边的破铜烂铁踢了几脚,发泄着不满怒火。
他抬头,目光越过林间罅隙一直延伸向山腰之上,隐约可见雾山云海中的朝阳阁。
他黑曜般的眼中阴沉沉的,舌尖舐开干燥的唇,“走吧。”
说完,率先一步向前走去。
“去哪儿!”江桃疾步上前,拦住他,“你受伤了,我们还是在这里等吧,肯定有人看到飞车掉下来,等会肯定有人来救我们的。”
江桃发现他的异状,特别是顺着瘫软指尖,一滴,一滴掉在漫地的野草之上的腥红血液,无端刺眼。
天色灰皑,骤雨蚀身。
晨间刚换的衣服又湿了大半,紧贴着皮肉汲取走身体的温度。
段理泱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也下着雨,只要雨和她在一起准没好事。
“我不需要别人救我,况且朝阳阁就在不远处,只要走上一段时间到了山脚下就能坐上最近的飞车去学堂。”
说完,又一阵闪电悄无声息的刺破黯天,猛地照亮他苍白、倨傲的面庞,瞳光没有因为突如其来极亮的闪电摇曳一分。
“不行,这片树林太古怪了,你看有些枝条上还挂着好多奇怪的符纸,上面的图案,和厉先生说过代表封锁的纹路很像。”
这里的每一棵树,年岁都要比他们老的多,盎然蓬勃的古意令身处其中的人为之神往,也为之生畏。
稍微有些历史的门派中,总有一些不准弟子僭越的禁忌之地,拥有三千年历史的朽天谷也不例外,不止有一些,是有一堆禁忌之地。
“我必须要去,为了尽快通过各项考核,我从未缺席过一节课,而且,今天有厉先生符箓图纹学小字升中字组的考核测验,许承浣跟我打赌,要比谁的考核分数更高,这次不去,岂不是等于怕了他,一想到他那副到处宣扬我不敢应战的嘴脸,就恶心的想吐!”
他对学习、考核有着超乎想象的执念,他一定要做到比任何人都优秀,比任何人都强,包括兄长。
他的骨子里透着一股极具破坏性的狠劲,就算是爬,也要一步步爬到朝阳阁去!
段理泱不以为然,他左手紧紧覆在右侧肩头,尽管疼的撕心裂肺,向前的脚步却异常坚定,很快身影没入深深浅浅的树影里,“你可别逞强,正好,你这个累赘别再跟过来,在这里等人来救吧,胆小鬼。”
江桃回头望了一眼随风发出簌簌拨叶声的漆黑密林。
思考一小会,还是寻着他的脚印,不甘示弱的追了过去。
段理泱没有阻止她跟在身后,像是默许。
但江桃也不敢靠近,一直保持着十步左右的距离。
因为,即便他是背身于她,江桃还是能够感受到,如若刺芒般的不悦。
每走一步的感觉都很新奇,不知道下一脚会踩到什么,有时是藏着虫卵的腐叶,有时会踏在散发异香的蘑菇上,还有衣摆不小心拨弄到低矮小灯笼般的花丛时,花瓣顿时化作一群发光的飞虫,发出诡异的叫声集体飞入另一处林子。
走在前面的段理泱实在看不下去笨手笨脚的江桃。
他长叹一口气,靴底打了个旋,转身走回惊魂未定的江桃身边。
“你能不能注意点,一会是踩到粘液菇,一会碰到铃笼叶虫,这两种东西可都是有毒之物,前者触碰到其粘液,骨头都能给你融了,后者被咬上一口,至少要起拳头那么大的毒脓包,你想找死,也别连累我!”
江桃赶忙打量全身,衣服之上的确沾染上到了一串由大到小的紫色粘液,还好朽天谷的校服比较保守,露出的肌肤并不多,所幸没溅洒在肌肤上,也没被铃笼叶虫咬伤。
段理泱白了她一眼,说道:“别得意忘形,你也只是运气好。不想死就踩着我的脚印走,其他的地方别乱碰乱动。”
江桃浅嗯了声,一脚深一脚浅的跟着。
也许是距离变得更近,走动时衣缘会不由自主的碰撞在一起,又通过细微的波动,在肌肤上晕开。
有他在身边,江桃安心许多。
人一旦放松警惕,潜藏在体内的疲惫感随之蔓延而来。
她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眼帘沉重的几乎要把她压垮,蝶羽般的长睫遮挡住迷蒙、渐渐失去焦距的眼眸。
“段……理泱。”
“嗯?”
“我走的好累,我们可不可以稍微休息一会?”
“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丢下!”
“哦……”
不到一刻钟,两人刚走到一株垂挂无数条藤蔓的参天巨树之下。
江桃觉得又热又冷,身体不住打摆子,段理泱又何尝不是冻得嘴唇都紫了。
“段理泱……”
“我走不动了。”
“呵,你们女孩子家怎么都这般娇气,让你多走几步,又是断了腿。你不会是想让我背你吧,别做梦了,因为你我胳膊都断了。”
“那你一个人走吧,昨晚的雷声吵的我一夜没睡,现在真的好困,好困……”
段理泱冷哼,刚想嘲讽几句。
却听到咣当一声。
她双腿一软,整个人像竖不直的灯芯,侧歪倒地,摔在一丛丛柔韧的植被之上,失去意识。
“喂,起来,别装死!”段理泱半信半疑蹲下,刚抓住她的手,又惊的直接甩开,脑子里学习的礼仪规范化为烟缕,没忍住直接爆了粗口,“靠,怎么这么烫!?”
与他冷极的体温相反,她炽热灼人。
江桃胸口起落不定,吸入的是新鲜的空气,呼出的却是浑浊,滚烫的气息,半阖半闭的嘴唇失去原先的红润光泽,不论多少雨滴落在她的唇面,仍然干燥的发疼。
“说了别逞强,你怎么……”
段理泱皱着眉,左手不知所措的停在她身体上端,他那里能想到,自己连胳膊都断了也没叫一声疼,可她只是淋了些雨,就神志不清了。
是她自己要跟过来,自己要生病,自己要倒下,一切与他无关。
“真是累赘!”
段理泱负气般的往前走了一大截,没多久,又不服气的跺了跺脚,回头来寻。
昏昏沉沉之间,江桃听到朝阳阁方向传来预示开课了的撞钟声。
她近乎条件反射般的惊醒,由于起的太着急,天旋地转般的晕眩感接踵而至,她按着发痛的脑瓜,疼的低哼,差点没再度昏过去。
此时,她正背靠着巨树躲雨休憩。
显然是段理泱耗费了不少气力,把她拖拽过来的。
幸好身怀暖玉,不至体温失恒,她勉强开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守在一旁的段理泱状态也不好受。
他冷的发颤,江桃昏迷的那段时间,为了取暖,不情愿的包住江桃的小手当手炉,才勉强撑到现在。
好在雨停了有一段时间,衣服已经半干,不再那么难熬。
段理泱随手折下一条短枝,拿在手里比玩,“喏,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对不起……是我耽误了你上课。”
“哼,知道就好。而且你不仅耽误了我上学,下学也一并耽误了,刚才是下课的钟声。”
“我为什么会睡这么久?”
“我又不是大夫那儿知道你有什么毛病啊。”段理泱手中枝条乱甩,掠过四周植被,又指向她说,“你现在应该担心的是,我们二人失踪数个时辰居然无人得知,也无人来寻,眼下天都快黑了,我们该怎么办。”
江桃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无是处的她只会说对不起。
段理泱听着心烦,扔掉树枝站起身,稍稍活动一下左臂,“你病成这样还不如我,既然已经醒了,我准备独自一人往前走,出了这座山我去找人来救你。”
“……我跟你一起。”
“可别,我算是看出来了,带着你我们两个都得死在这。”
“那我不给你添麻烦,我,我等你。”她环抱双膝,尽力把自身缩成一团。
将夜的禁林,白雾迅速的从地底浮现,像是给地面盖了一层厚厚的白毯,又像是漫步在云端。
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细碎、古怪的声音,若近若离的出现在耳边,似一种听不懂的窃窃私语,某种程度上,竟然比白日里更加嘈杂,诡异的让人心中发毛。
“段,段理泱……”
忽的,江桃像是看到了什么。
她惊恐到极点,泪水不自控的溢出。
她抬起绵软无力的手臂,颤抖的指向段理泱的身后,光是叫出他的名字,就再也说不出其他。
段理泱呼吸一滞,本能的感受到身后异样。
尽管脑袋未偏半分,眼珠却朝着同一方向极力向后看去,正当他想稍微侧过头来的一刹。
嘶嘶——
一段足有臂长的深紫蛇信,悄无声息触及他的耳廓,全身心都被突如其来的恐惧侵蚀,一瞬汗毛倒竖。
段理泱猛地转头回望。
一条伪装成藤蔓渐渐靠近,通体青绿,脑袋足有成人腰粗的巨蟒,拖着长长的尾巴盘缠在巨树枝干之上,而它仅露出三分之一的部位,就足以从树枝吊至两人头顶。
青蛇竖眼骇人,直勾勾的盯着两个不速之客,眼中无喜无悲,亦无对生灵的怜悯,有的只是饥饿、垂涎。
滴答。
滴答。
粘稠口水顺着倒立的毒牙,一片片的掉下,很快把一丛盛开的野花,腐蚀成一堆枯梗。
段理泱下意识的摸摸腰侧,倒霉的是他并没有带剑。
谁能想到,一成不变的日常会让他们撞上禁林中的青鳞妖蛇。
江桃恐惧。
段理泱更恐。
青鳞妖蛇的妖气,也和其阴险的本性一般,出奇的厚重浓烈,而且,不知不觉的和渐渐渗透的白雾一起,将两人死死的困在其中。
修行过的人,比普通人更能察觉到妖兽所散发的恐怖气息。
段理泱惊愕的望着扭曲,滔天的妖气冷汗直冒。
这条妖蛇至少有金丹期初期,不对,是金丹中期!
光是感受妖蛇散发的威压,他已经几乎忘却呼吸,犹如一头待宰羔羊,尽管内心咆哮动起来,动起来,腿脚却像是钉在地面一样寸步难行。
没来及多想。
垂吊而下的青鳞妖蛇探着身子,一寸寸的向段理泱靠近。
尽管他的理论知识非常丰富,在几息之间,脑海中已经想到七八个对策,可是,毕竟也只是六七岁的孩子,而且还断了一条手臂,在绝对的实力碾压面前,照样束手无策。
“跑,快跑!”段理泱很快判断出,他在劫难逃。
他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叫醒失魂的江桃。
嘶嘶——嘶!
青鳞妖蛇蜷曲的身躯向一根绷直的弹簧,忽然张开血盆大口,冲向闭上眼睛等待死亡降临的段理泱。
可是。
疼痛并未来临。
他缓缓睁眼,瞳孔凝缩成针,望着不可置信的一幕,震惊到很长一段时间,再也听不到世间的任何声音。
“江桃!”
不论是怪鸟悬飞在天空的怪叫。
还是席卷树林的狂风。
亦或者是他,嘶声力竭的咆哮,全部,全部都听不见。
那个又羸弱,又胆小的江桃,尽力展开短短的手臂,如同不自量力的螳螂,挡在他的身前。
她可是连磕破脑袋都会哭半天的笨蛋。
却倔强又坚强的咬着齿贝,纵使手臂几道深可见骨,血淋淋的口子令人触目惊心,柔软腹部嵌刻上两枚铆钉般的毒牙印,她硬是没有哭喊一声。
“快……逃……”
这两个字在她口中彻底变了形,如果不是读得懂她的唇语,恐怕真不知从喉咙里发出的古怪声音,所谓何意。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胆小鬼不逃跑。
越是远离她,越会靠近。
她到底知不知道会死的!
就在这时。
风停息了,一种使得神魂为之颤抖的寒意,从远处疾驰而来,瘴雾转息凝结成细碎冰晶,掉在地上形成一层薄薄霜花,盛夏转瞬成了冬天。
腰间禁步撞出一番珠玉崩碎般的悲鸣。
是傅长凛。
疾奔踏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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