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十年1
风从湖水上拂过,留下粼粼波纹。光从树缝中穿过,留下树影绰绰。岁月曾无比眷恋地流淌过苍天大树,留下了一圈圈古老苍凉的年轮。
而时间能带给我们什么?
微凉的风刮着枝繁叶茂的树,片片零落的树叶是折好了的信封,在空中漫天飞舞,寄予重归故土的赤子之情。
她早已习惯了等待,却在等待中渐渐遗失了一份寻找的勇气。屋檐上的灯光明明灭灭,昏黄的灯光遮盖她的黯然神伤,一颗憧憬的心也染上了灯光的昏沉,归路人终究成了不归人。
十年,整整十年,我们依旧活得人模人样,却早已面目全非。有言云,相见不如怀念。可是怀念的终究是一颗没有躯壳的灵魂,她做不到那么高尚,她在乎真实的发生,而不是虚幻的过往。
米茱回国那天,张小朗立马煞火燎急地找过来了。米茱的画册《幕时的你》一出就一售而空,全国销量第一,成为炙手可热的画家。而张小朗便是负责这本画册的一个小画社的社长,来找米茱谈加入画社的事。
“茱萸小姐!”张小朗穿着精致的小西装,扭着微微臃胖的身材,翘着兰花指,嘟着嘴唇说,“快点加入我的画社吧,你现在红了,就应该趁热打铁,马上就可以赚个盆满钵满。”
不知为何,米茱对茱萸小姐这个艺名总觉得微微不适。当初米茱要出版画册的时候,张小朗经过细细斟酌,决定给米茱起“茱萸小姐”这个艺名。《幕时的你》主要讲述父亲和米茱的童年过往,米茱没有想过自己的画册能火,也没有多计较这个艺名,便随张小朗的喜好了。
“不好意思,我不能加入画社。”米茱满怀歉意地拒绝张小朗的邀请。
“为什么?”张小朗本来以为米茱同意是毫无疑问的,没想到米茱竟然拒绝得如此果断,一道重重的霹雳突破层层障碍准确无误地劈中了头顶。张小朗看到未来能赚的钱就这么飞走了,视财如命的他一下子就像喝了一桶苦瓜汁一样,嘴巴瘪瘪的,看上去特别衰气。
“没有为什么。”米茱扯出一个苦涩的微笑。她知道苏夫人对自己的工作早有安排,自己大学的专业并不是美术,这次本就是出于兴趣爱好而作画,侥幸成名也并没有长久的保证。如若违背母亲的意志加入画社,以苏夫人的性格不知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她还没有心情刚回国就和母亲吵架。
“哼!”张小朗被米茱惜字如金的回答气到凶猛气短,恶狠狠地坐在沙发上抚摸着胸口,嘟囔道,“切,你不加入就不加入,不过我不管,凭我俩的交情,你下次的画册必须由本画社出版!”张小朗瞪着铜铃般的双眼,搔首弄姿手舞足蹈地说道。
看着张小朗滑稽的样子,米茱觉得有些好笑。米茱之前想出版画册的时候就认识张小朗了,张小朗虽在国内,电话打得倒是很频繁,每天拉扯着聊美妆护肤八卦,简直无话不谈。他一个男生活得比女生还精致,护肤法典一大本,还有什么美白小秘籍数不胜数。两人的关系简直可以用姐妹淘来形容。
张小朗又努着嘴刷起了手机,刚打开微博,又开始尖叫一声:“啊!茱茱,肯定是你刚刚太坏心,竟然不肯接受我诚挚的邀请,现在遭报应了。”
“怎么了?”
张小朗把手机凑到她眼前,“喏,看吧。”
米茱定睛一看,有个叫“呱呱落地”的网友在微博上爆料:不知此茱萸是非彼茱萸,我高中的时候见她曾用过这个艺名,画风很像,应该就是同一个人了。她那时候家境不好,每年都要领助学金的那种,不知是家庭困苦产生的心理扭曲还是咋的,画出来的东西黑暗又悲情。她那时应该是我们女生里长得最不起眼的一个了,性格寡淡,长相偏丑,还是个四眼妹。我看她可怜和她成为朋友,没想到成名后清高得很,我发她信息她都没有再理会过我。她现在应该长得也不怎么样,不然为什么她不敢在大众面前露脸呢。呵呵,猪愚小姐的水军不要乱喷,我不过有一说一。
后面还配图了一张学校公告栏上的照片,那张照片里女生的脸又大又油腻,蒜头鼻,厚刘海,戴着眼镜。照片下面还有个名字“朱雨”。
这篇微博激起了轩然大波,评论区彻底沦陷,米茱的颜值也成为了网友们讨论的热点。
“我去,你以前真那么挫?这应该不是你吧?我是不是眼神不好?”张小朗不可置信问道。
“自信点,是你瞎了。这分明不是我。”米茱无语地看他一眼。
倒也不是张小朗真的认不出来,只是这“呱呱落地”写得太真情实感了,还爆照配图,真有种以假乱真的意味。
“你就应该爆照到网上,堵住骂你丑的悠悠众口!”张小朗愤愤不平。
“我才没那么幼稚,我还没暴露在公众面前就能被黑了,要是暴露了更惨。别人关注的应该是我的画而不是别的,就算我长得丑也与别人无关。”米茱耸耸肩。
张小朗恨铁不成钢地瞥了她一眼,翘着兰花指哀叹道:“你呀,就是心大。要是换做别人,这不得拿出祖传的五十米大刀直冲呱呱落地家门口?这呱呱落地不就是在故意在你火的时候火上浇油,然后蹭热度嘛!你赶紧发文辟谣,不能如了这人的愿!”
“多谢提醒,我已经发好了。”米茱回答得慢条斯理,举止淡定自若。
张小朗一看,米茱微博上就简单的一句“此非本人,纯属有心者造谣,请勿恶意揣测。”
张小朗囧掉了,说:“你这发文好像有点没有威慑力啊。”
“那你想怎么发?”米茱饶有兴趣地看他。
“有句话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所以……你懂了吗?”张小朗故作高深。
“……不懂。”
“呃……哼!”张小朗清了清嗓子,有模有样地站起身来,那阵势像极了九十年代香港街头那些叱咤风云的黑帮大佬,对着空气怒骂:“呱呱落地!没错,老娘的确和你同一所高中,我也认得出你就是那照片上的人,你大可不必为了诋毁我发你自己的照片在这丢人现眼。其实我也没怪你,都怪我聪明美丽端庄大气惹你羡慕嫉妒恨了。我一直都觉得,丑陋不是你的错,但是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张小朗说得义愤填膺,唾沫星子漫天飞舞,那张咄咄逼人的脸直接媲美容嬷嬷。
张小朗还在龇牙咧嘴地怒骂着,突然一串欢欢快快的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张小朗情绪还没缓和过来,接起手机时很不耐烦地脱口而出一个字“喂?”,搞得别人欠他多少钱一样。
没想到两秒后,张小朗一下子阴转晴,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刚刚还狰狞着的脸马上绽放出花来,掐着明媚的嗓门轻声细语道:“哎哟,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啊哈哈哈对啊……我当然有空啦……嗯……我就过去找你,再见,么么哒。”
爱情果然是能焕发出魔力,连张小朗都能将京剧变脸运用自如。米茱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张小朗的男朋友了。刚开始知道张小朗有男朋友时,米茱真的惊讶得不得了,这简直比卖女孩的小火柴还令人不可思议。可转念一想,张小朗和米茱就是姐妹淘一样的关系,而且张小朗的性格会喜欢男生也很正常。
“啊!我男朋友要来找我了!怎么办,怎么办,我的发型是不是很凌乱,我衣着是不是很随意,我男朋友看了会不会不高兴啊啊啊……”张小朗慌乱地跑到客厅的镜子前晃来晃去,手忙脚乱地抓了几把头发。
真不知道何种奇男子会喜欢张小朗这种男人。
“很完美啦。”米茱昧着良心安慰道。
“真的吗?真的很完美吗?那我相信了哦!啊啊啊先再见啦!”张小朗边理着脖子上的精致的小领结,边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
张小朗这只尖一走,这屋子里一下子冷清了下来。米茱觉得待在家里很闷,就出去转悠了一下。外面刚下了一场雨,雨后天晴让人心情愉悦。路上的桂花被雨后的凉风纷纷扬扬吹落下来,一地芳华。空气里混合着泥土的气味,还有桂花的香。
米茱看到一家花店。花店门口正上方挂着一块醒目的牌子,上面写着“花开四季”。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从里面散发出来,门口左右两边摆了两个花架,上面摆满了五颜六色但不知名的花。花店规模不大不小,里面是暖暖的灯光,很是温雅。
“你好,这里有新鲜的红色玫瑰花吗?”米茱问一个短头发的女店员。
“当然有,你想要多少束?”店员露出甜美的微笑。
“一束就好。”
“请跟我来。”店员带米茱来到后面的一个透明的大花棚里,里面都是新鲜未采摘的花朵。米茱欣赏了一会,选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红色玫瑰,轻轻闻了一下花香,说,“我想要这一朵,谢谢。”
店员给她剪裁了一株红玫瑰,然后笑着说道,“其实你可以尝试一下白色的玫瑰,很符合你的气质。”
米茱笑着摇摇头,说,“不用了,我就喜欢艳丽的红玫瑰。”
晚上,米茱按照苏夫人说的去了一家坐落在市中心的五星级酒店吃饭。本来去之前心中毫无波澜,进去之后,见到富丽堂皇的大厅,头顶金光闪闪的水晶灯,形形色色谈生意的西装革履的人,才有一种真正步入社会的感觉。
恢宏的大厅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有点像飞机上的空调味,又有一股墙壁上自然散发的白瓷味,这种味道令人感觉空旷而冷漠。
到了一个隔间,那股味道更浓郁了,明明桌上摆着各类肉菜,却没有覆盖住空调发出冷空气的味道。正如米茱面对着一桌陌生的人,摆弄出得体的微笑,实则内心并没有被热乎的饭菜温暖,反而被空调的冷气环绕,她不想融入这样的场所。他们彼此互不相识,只是为了工作利益聚在一起,戴着各色各样的面具,假笑着侃侃而谈,彼此也心知肚明。
米茱安安静静地坐在苏夫人旁边,只是默默听着他们之间的一些对话,饭也没吃几口,不过是偶尔夹几个就近的菜装装样子罢了。
“一直知道林总年少有为、一表人才,现在我的女儿米茱刚从国外留学回来,什么事都不懂,想跟林总学习一下,不知以策你意下如何。”苏夫人笑着对对面的男人说道。
米茱听到自己被提及,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林以策,竟然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相貌英俊,器宇不凡,气质肃冷倨傲。
“苏夫人过奖了。近日我的秘书刚辞职,若小女愿意的话,来当我的秘书如何?”
“自然是再好不过的。”苏夫人微微一笑,敬了林以策一杯。
米茱自始至终都一声不吭,期间默默抬眸看了一眼林以策,发现他也在望着自己,两人一对视,林以策便勾了勾唇,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笑起来有种危险的吸引力,一双深如漩涡的黑暗眼眸,使人一看便要沦陷进去。这一看,米茱竟有点措手不及的感觉,忙装作若无其事地低下头。
吃完饭,米茱就先回去了,苏夫人执意要送她回去,米茱却以想一个人走走为由拒绝了。一出门外面便下起了小雨,路上渐渐没了人,米茱撑着伞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前面模模糊糊有个人影跌坐在路边,手在捂着胸口。
米茱一路小跑到他身边,把伞递到他头顶,焦急地问,“你好,你没事吧?请问你怎么了?”
男人大概是四五十岁的样子,他满是雨水的脸上眯着眼睛,气喘吁吁又痛苦不堪地说,“心脏,心脏很难受。”
米茱半分也没敢耽搁,立即拿起手机呼叫救护车,还不忘把伞一直撑在他的头上,任由自己被雨水打湿,虽然十分紧张,连她的手却在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地方微微颤抖着,但她的表情却十分柔和,语气丝毫不慌乱,把这里的地点情况一五一十地迅速告诉医院那边的人。
男人艰难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孩,聪慧又冷静,做事临危不乱。冰冷的雨水肆无忌惮地扑打在她身上,她的发丝湿哒哒地搭在脸上,衣角像块抹布似的拖在地上,狼狈不堪,却依然像一只天使,浑身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救护车很快就赶到了,男人被抬上车,米茱悬着的心才微微放下,打了一辆车迅速回到家,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感觉自己疲惫不堪。
她看向放在床头的一本书,心中便泛起了一股暖意。这本书的作者的笔名是白止琛,但不知道是不是她认识的白止琛。而且这个白止琛从不在公众面前露面,对自己的隐私保护得密不透风,外界对他的基本信息没有多少。读者只能见到他写的书籍,其余都是未知。
米茱之前在国外上大学时就想到让张小朗帮忙找白止琛。
踊跃在八卦前线的张小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从重磅新闻娱乐八卦到菜市场大妈们的斤斤计较,无一不是他所关注的。
当时,米茱刚刚得知有白止琛这么一个作家,立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电话给张小朗,一开口便问道,“你能不能帮我找找作家白止琛的联系方式?”
米茱心情太迫切了,一说完就有点后悔,这些是别人的隐私,但她询问的语气毫无愧疚之情,还有点理所应当的感觉。
“啊?谁啊?”张小朗没听清。
“作家白止琛。”米茱不好意思地重复了一遍。
对面静默了一会。然后从语气可以听出来,张小朗一下子就蔫掉了,不悦道,“你能不能现实一点?我一个小菜鸟怎么可能得到这种大神的联系方式?”
白止琛,一个在作家圈里叱咤风云的人物,常年占据中国作家收入榜前十。他善于写悬疑类小说,文笔有种剑气逼人,锋芒毕露,才华横溢。他的小说,开篇引人入胜,情节百转千回却又游刃有余,所有的描写修辞都恰到好处,完结后还令人余韵不绝。他的小说销售量不仅在国内一骑绝尘,在国际上也卖得火热,可以说是一个封神级作家。
听说他身世背景很强大,听说他性格孤僻……反正,米茱现在知道的关于他的事情都是从听说中来的。比如有一次张小朗就悄和她说,白止琛有特殊癖好,喜欢收集人体的某个部分制作成标本。张小朗本来就是个一惊一乍,对什么都喜欢夸大其词的人,经过他一番文学艺术渲染,把这件事说得极其血腥和恐怖。
米茱咂舌,差点信以为真。不过差点相信就是没有相信,因为经过三天不依不饶的细细盘问,才知道张小朗只是听了小道消息说“白止琛有怪癖”,然后自己就开始和八卦圈里的那群大嘴巴们肆意揣测,自己胡编乱造了一大半,把这玄乎的事情说得眉飞色舞,绘声绘色。
奈何米茱在国内的朋友太少,也不好意思麻烦别人,所以现如今还是对他还是一无所知。
每年七月,无论米茱身处何方,她都会回到苏镇,就是想知道他有没有回来,然而他从来都没有。但她依然相信,他有他的苦衷,因为他曾经是那么地懂她。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米茱逐渐失去了寻找他的勇气。一年又一年,他的承诺一直没有兑现。每一年满怀希望火光,都被无情的水扑灭,直至暗无天日。他还是原来的白止琛吗?
他是曾天上光芒万丈的星辰,如今却不知落到何处。没有谁比她更清楚,那些错过的星辰,只能在她心底默默闪烁,永远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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