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深红色调的低语

【1349年7月8日，周一】

        塔罗会结束以后，克莱恩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送走了他们。

        他从手边的纸页中挑出“命运之轮”小姐交上的那两张日记，上面熟悉清晰的中文几乎让他落泪。

        克莱恩具现出他在现世中使用的黄水晶灵摆，将银链缠绕在右手上，让灵摆稳稳地垂在距离纸面两厘米的上方。

        闭了闭眼，克莱恩深吸一口气，强行按下心里的惊涛骇浪，开始逐条验证起自己内心的猜测：

        “‘命运之轮’小姐是和我一样的穿越者。”

        “‘命运之轮’小姐能够读懂中文。”

        “‘命运之轮’小姐和福生玄黄天尊有关。”

        验证前两条的时候，黄水晶没有给出丝毫反应，克莱恩知道这是占卜失败的体现——毕竟他现在掌握的对方信息实在是太少了。但在第三条，已经对这次占卜不报期望的他却得到了意外之喜：

        黄水晶沿顺时针旋转了起来！

        克莱恩精神一震，本能地想要进行更详细的占卜。只是来自太阳穴的抽痛阻止了他的不理智行为：他的灵性快要枯竭了。

        知道这点已经足够了。克莱恩对自己说。他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强行模拟出下坠的感觉，很快离开了灰雾。

        不过灵性枯竭的感觉可真不好受啊。克莱恩自嘲地心想。

        一离开灰雾，积攒的疲惫如潮水般涌上他的大脑，使他对于安眠的渴望前所未有的剧烈——

        终于，像被塞壬女妖引诱的迷途旅人那样，他也轻而易举地上钩了。

        反正今天是周末，多睡一会也没有什么关系吧……这是克莱恩彻底迷糊前的最后想法。

        这次的塔罗会的信息量堪称巨大。

        “观众”魔药极大地提升了奥黛丽的观察力，也让她得以留意到，上交罗赛尔日记时“命运之轮”小姐与“愚者”先生的无声交流。但是很快，之后的她就无暇顾及这个了——

        三段式的神灵尊名！

        和奥黛丽相比，阿尔杰和埃莉诺就表现的沉稳的多。当然，坐在上首的克莱恩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前者只是勉力维持面上的镇定，而后者似乎是因为确认了心中的猜测，反而显得气定神闲了。

        不过他也确认了一点：对方很可能是将他认成了福生玄黄天尊。毕竟他编的尊名的第三行“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本身就是“福生玄黄上帝”的近似意译。

        那么，或许他可以从她那里找到回家的方法？

        思绪如野草般在心头疯长，裹挟住这个不属于他的心脏。对于家乡的思念在心间翻涌，热烈而压抑，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此刻的他已经无心主持塔罗会接下来的后续了。

        埃莉诺的心情也并非克莱恩以为的那样平静。毕竟猜测是一回事，实际验证又是另外一回事。

        无论是“愚者”直接阅读罗赛尔日记的举动还是对方流露出的对于安提戈努斯家族的在意，都隐隐印证了她心底的某个猜测：现在坐在她面前的，应该是已经能压制住福生玄黄天尊意志的安提戈努斯。

        当然，更大的可能性是融合；换句话说，也就是处于精神“缝合怪”的状态。这也可以解释为何对方现在的性格和第四纪那会不太一样。不过很显然，在这场融合里，安提戈努斯的意志占了上风：毕竟末日将近，福生玄黄天尊和上帝的意志已经相当薄弱了。

        对于她来说，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只要确保她面前的“愚者”处于人性占上风的状态就好。埃莉诺在内心比较了一下安提戈努斯在“夜之国”时期和祂现在在塔罗会的行事风格，自觉对“愚者”先生当的状况更有了些把握。

        塔罗会结束的要比她预期的早些。

        埃莉诺若有所思地将视线移向桌子，上面摆放的黄铜钟表正尽职尽责地履行着一个钟表的职责。

        她站起身来，身体向前微微倾斜，右手向前探去，将照明用的高脚杯拢在手中。

        随着向杯中注入灵性的增加，高脚杯的照明也扩大到了能照亮这个房间的程度。

        金色的火焰在液体表面上欢欣地跃动着，和先前明灭不定的烛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弥漫在这片空间中的花香也悄无声息地变得浓郁，迷醉的气息足以让任何一个进入到这个房间的人头晕目眩。

        前来送文件的博诺瓦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下意识地抬头，循着香气的来源望去——

        高脚杯本身被稳稳地安置在桌面上，但杯中的液体却泛起了细碎的涟漪，烛火倒映其上的镜像于粼粼波光中不断在模糊与清晰中变幻着。

        可一种莫名的寒气攀上了他的脊椎，在无数次战斗中磨砺出的直感在他脑中警铃大作，令他下意识后退半步，摆开了战斗的架势。

        “怎么了？”埃莉诺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一时间没能理解他要干什么。

        “天使级的封印物？”博诺瓦艰难地将视线从杯身上移开，望向了似乎对此一无所觉的埃莉诺。

        “是魔女途径的‘灾难’，”就像是小孩子在炫耀自己的“战利品”那样，埃莉诺的语气欢欣鼓舞，“还融合了‘织梦人’的非凡特性呢。”

        “不相邻的非凡特性么……”身为一名“工匠”，博诺瓦很清楚这种组合实现起来的难度，起码在他过去的实验记录里，他可从未成功过。于是他强行忽视灵性给予他的警告，仔细端详起这个“高脚杯”：

        它的杯壁是深红色调的彩绘玻璃，象牙制的杯柄处苍白如骨，杯中所盛的精油表面上虚幻的金色烛火正如心脏般跳动着。

        “……低语之觚。”博诺瓦低声说道。在他刚产生“它叫什么”的想法时，这个名字就瞬间出现在他的脑中了，让他几乎分不清这是他自己的想法还是封印物“告知”他的。

        “是这个名字没错。”埃莉诺肯定了他的想法，“不过不用太担心，它只能够窥探到一些你的浅层想法。”

        “你打算做什么？”博诺瓦探究地望向她，“竟然要动用天使级别的封印物？”

        “我不打算做什么。”埃莉诺不甚在意地回答道，语气散漫却意有所指，“但别人可不一定是这么想的。”

        她将低语之觚捧起，注视着自己在杯中的倒影。和现在银发金眼的模样不同，倒映出来的是她几乎要忘却的、身为人类的模样：

        一位梳着斜刘海的十九岁棕发少女。

        不同于她漠然的金眸，倒影里少女的眸色是雪青色的。本身是冷色调的眸色被暖色调的发色很好的中和掉了，给人以一种微凉的温柔感觉。

        真是令人怀念啊。埃莉诺轻轻地笑了，她想起了那个仲夏的夜晚——

        蚯蚓与蜈蚣在草丛中絮语，飞蛾自苍白如骨的树木上振翅而起，轻巧地躲过了鼹鼠的打闹。而那时的她呀，怀里抱着修女收养的老猫，惬意地享受着这份安宁。

        她还记得，晚风是从俄耳托斯树林的另一头吹来的，几乎穿越了大半个森林。垂落在胸前的长卷发在风中摇曳，轻轻刮过猫咪的鼻子，还让它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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