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苦战
低空飞行器贴地飞行，土黄色的隐蔽色使其几乎与荒漠融为一体。
被容纳在内的士兵沉默着，面无表情。是无力挣扎痛苦后的麻木、还是被同化的冷漠，谁知道呢？
王冬其实并不愿意与这群机械似的士兵相处，他们会让他想起那一副副活生生的脸庞，想起之前作为“人类”的自己。
然而他、和他曾经的战友，早在针管戳破静脉的那一瞬死去了——现在，那一双双无机质的眼睛里，看不见人的灵魂。
所幸，这些士兵服从性极强。
“距离西部绿洲中心村，12km。”
从碧蓝色天际的尽头，一座废墟般破损的建筑群铺陈开来。王冬的内心复杂起来，叶辰安口中所说的“老友”，大概就是顾止少将了。
他曾有幸和这个可怕的alpha参与同一场战役。面对铺天盖地的虫群的围攻，男人面不改色，光剑挥舞留下的残影织成一张光的网。虫尸被激光切割而烧焦的气味弥漫整个战场。
而现在，叶辰安却要让他去“请”这个男人？
他早已忘却了什么是恐惧。被虫族寄生而加强的身躯能否战胜那个alpha呢——
“进入警戒模式。侦察兵开始行动。”
他面无表情地下令，目光紧盯着视觉共享仪展示的画面。
“距离14km，无异常情况。”
“距离1km，无异常情况。”
“距离08km，无异常情况。”
村庄看起来一片平和。被沙尘吹倒的断壁残垣、磨得破碎的房屋与表情淡漠的村民一切似乎都在显示着村庄的落后无害。
摇摇晃晃的废弃机器人在棘刺掌木之间的荒田里劳作，发出咔哒咔哒的呻yin声。然而，在这一片杂音中——
一阵巨响在耳旁炸响！
判不清方向、找不到目标！
滋——视觉共享仪接二连三发出失去同步的提示音。侦察兵们最后的视野，停留在一个个望向他们的、面带憎恶的村民脸上。
飞行器内诡异得几乎恐怖的沉默。八名侦查员，无一生还。四面八方扫射来的蓝色光弧镀着的□□子弹是杀死他们的罪魁祸首。
敌人，躲在哪里？
“全速开进，垂直迫降。”
王冬关掉了视觉共享仪的画面。——如果不知道敌人藏身的方位的话，与其徒劳潜入折损人手，不如直接抵达目的地。
“各听令，全力以赴。行动，生擒目标！”
坚硬的虫翼从脊梁处突破，延展；泛着光泽的甲壳由内向外扎破机甲的武装。
再次抬头，这些士兵已全无人类的模样，冰冷的复眼中倒映的是废墟一般逐渐靠近的村庄。
“他们直接开进来了。”江离说。
他们依然藏身在安特的家中。这栋低矮的建筑并不显眼，并且，四周有大量的废墟，便于行动的分散。
镜筒中高速靠近的扁状飞行器似乎毫不在意弹药攻击的潜在威胁。
它的确有无视的资本——那特殊材质制成的外壳，坚硬得不可思议。
和军舰是同一材质，如果要击碎它，恐怕得用大型光炮才行。就像他们那艘被空间站击毁的军舰
俞晴瞄了一眼端着□□半蹲姿势的beta。她的姿势在他们的纠正下已经和军队里正式训练的单兵一样标准了，完全看不出是近几年来第一次用□□的样子。
准头也不错。
不过，话说回来，她真的是精神治疗师吗？
这年头精神治疗师也要求枪械能力了吗？[愣]
“那就迎战吧。”这么说着，作为队长的顾止却没有动作。α小队的成员惯于埋伏，不轻易暴露行踪是他们的特性。
也正因此，一队抵一军。
在他们的视野中，扁状的飞行器在距离他们不远的村庄中缓缓降落。
漫天飞舞的沙尘随即遮蔽了所有可见物。而逐渐在飞沙走石中显现身形的，恰是被寄生的不成人形的士兵。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用倍镜仔细瞄准士兵的江离还是忍不住一怔，一阵愤怒与恶心涌上心头。
枪口一晃，险些丢掉目标。
“集中注意。”像是拥有她的视野一般，枪口被准确无误地摆正，男人贴近她耳旁低声提醒道。
她脸一红，为自己的失神而感到羞愧。快速地调整呼吸，她眯起眼睛来，颈、胸膛、腹，被十字准心瞄准的士兵将弱点暴露无遗。
它们那机械般的复眼无时不刻在观察四周，寻找目标。犹如真正的联邦军队，它们拥有着坚硬的机甲、尖端枪械、高创光剑以及，被强化了无数倍的感官。
它们有的拥有甲虫似的甲壳，有的则拥有轻盈透明的翅。
江离扫一眼村庄。此时，村民早已跑回家中。
蓝巨星的最后一丝光弧没入地平线之下。
“攻击！分散！”
像是重新回到17岁之前，她很久没有那么热血沸腾过了。
锈化了的感官褪去往昔的迟钝与懒散，视觉细胞被强烈激活，清晰地告知她敌人的方向。
血管的舒展、血液的奔涌。
“砰——”
枪的后坐力使她的肌肉记忆被完全唤醒，而在瞄准镜瞄准的地方，一名被类螳螂虫族寄生的士兵倒下，胸口是可怖的血洞。
确认目标被击中后，她快速地后撤，转移方位。
然而，等她抵达另一个掩体时，却不无震惊地发现，被“击毙”的士兵肢体抽搐，又很快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只见得胸口的血洞恢复如初。
方才的一切都像是从未发生过，它被激怒般端着激光枪，瞄准了她。
“呲、”
近乎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她本能地压低身体向左后侧滚去，堪堪保护了脆弱部位。
脸颊右侧划过一丝麻痹的痛感，随即是不断扩散的灼烫。一侧的发丝都被侵袭而来的光弹灼得焦黑，发出难闻的气味。
而身体方稳定下来，下一秒，又有一波光弹射来。
连续闪避让她精疲力尽、疲于奔命。
她回想起那个混蛋父亲的特训。
拳风与袭击的动作，几乎跟光弹差不多快、差不多地出人意料。
该怎样躲过攻击，扭转局势，进而反击？
“连这样的攻击你也躲不开？”
根本看不清动作的轨迹，侧腹狠狠挨了一拳。她错愕地盯着拳头收回留下的残影，然后索性躺平倒在地上装死。
不是她没有斗志，而是她认为一场根本打不赢的仗，就不需要再去挣扎成败与否了。
她似乎已经总结出了经验：这时候躺尸，混蛋父亲只会象征性地再揍两下，然后在母亲哭泣的制止声中无可奈何地把她从训练场搬回家中。
拿她的把戏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都已经闭上眼睛准备挨打了。然而，意想中的痛苦迟迟没有到来。混蛋父亲嫌弃地推了推她的身体：
“看来你是真的躲不开啊。那就换你来攻击我吧。”
她对挨揍没有兴趣，但对揍人却异常爱好。——如果对象是这个不爱惜女儿的人渣老爸。
于是，假装踉跄几步爬起，她舒展一下酸痛的筋骨，就此展开攻击。
弱点，在哪里？
没有防备的侧颈、无力及时防御的下盘都好像是可以考虑的攻击点。
“考虑时间太长了。你需要抛个纪念币来决定攻击我的侧颈还是下盘吗？”
——什！这是怎么知道的？
隐藏杀气。不要被对方预测到自己的意图。她很快意识到这一点。
“都错了！”她挑起一个挑衅的笑，右拳佯攻冲向男人的腹部。而当男人动手拦截她的攻击时，又极快地弯腰下腿扫过他的下盘——
然后，纹丝不动。
她尴尬地停顿住动作，心里一阵不妙。
“计划10分，速度5分，力量0分。你是对自己的力气一点数也没有。”alpha嘲笑地慢慢勾起腿，将她绊倒在地，“如果我是你，绝不会去考虑攻击下盘。”
“你也不想想，就凭你腿部的那一点点力气，能把一个成年alpha扫倒？”
“那照你说，我应该怎么攻击？”她不服气地顶嘴，自以为压根没有更好的攻击方案了。
男人似笑非笑，一双相似的黑眸凝蕴着讽刺，他将自己背过身去，
“我可不是靶面。三维生物就要有三维生物的样子，你觉得呢？”
加快动作躲避袭来的光弹，她不再拘泥于单纯的撤退性后退，而是侧翻入一处更高的躲避物后，利用士兵的视觉盲区进行方位的转移。
那个士兵，还在为丢失目标而困惑。它谨慎地缓慢挪动步伐，朝着江离原先躲避的方位试探性前进。
似乎，光是造成创口是不行的。虫族可怕的恢复能力与顽强得恶心的生命力让贯穿胸口的伤痕都无关痛痒。
这群被寄生的士兵，丧失了痛觉，几乎和机械无异。它们无疑是最好的战争工具。
那么，只能造成直接致命的伤口了。
成年人的颅骨是坚硬的，更何况士兵拥有机甲的保护。自己上次用shou枪击杀没有头盔保护的虫族是因为距离够近，而顾止则是因为狙击枪的威力足够。
□□的威力，够不够呢？
她一边计算着，一边寻找更恰当的位置。
士兵慢慢地靠近原先的藏身处，它似乎将后背完全暴露在江离眼前。倘若丢失这个攻击的机会，它很快就会意识到藏身处并没有目标。
摆脱了信息不对称带来的惯性误导，士兵只会加倍地寻找她的踪迹。那么，心跳、呼吸、一分一毫的动作，都会落入对方的感知中。
很快，她就会被发现。
因此，不如大胆一搏。她端起枪来，那属于人类的头部在十字准心正中徘徊着，让她医者的内心片刻犹豫。但很快，她便下了决心，扣响扳机。
“轰——”
被猝不及防地击中头部后，它摇摇晃晃地挣扎着想转过身来，却已无力。混杂着些许黯淡的红色，标志着虫族的绿色血浆在它头下汇成一滩来。
江离看着它。
看着它的生命如一盏能源耗尽的白炽灯，徒劳地闪烁几下，便归于寂静。一双眼，似乎还保留着人类意识地、安详地闭上了。
兴许，这对于“它”来说是死亡，对被寄生的“他”，却是莫大的解脱。
苦战。
这支被剥夺了感情的军队完全是冷酷麻木地按照命令工作。即使是同伴在眼前被击毙，也全无任何悲悯与同情。
强大的生命力让人不禁怀疑那混有寄生虫卵的注射剂中是不是添加了无数只地球蟑螂的基因。
残躯，在地上乱爬。
这给人的画面冲击太大了。
怪不得，西部绿洲的人憎恶军队到极点，也恐惧他们到极点。
“长官，”林岳厌恶地再次击中敌人的四肢，使其跌倒在地，无力移动，“你说，这么恶心人的改造是那个姓叶的叛徒弄出来的吗？”
黑发的alpha踢开向两人爬来的敌人的身躯，熟练地端起狙击枪又击毙远处意图偷袭的士兵，
“不会是他。”
叶辰安虽然够疯，但不以支撑起整个改造的研究。虫族看起来是低级、没有理智的生命体，但绝不会任人摆布。
巨大的无序性中排布着令人感到恐惧的有序。他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雌虫肥硕的身躯，与疯狂向他攻来的虫群。
一个可怖的猜测让他目光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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