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潜意识
之前，警方看监控录像时侧重观察的对象是独行男子。
案发时期的两小时内，所有在沿河中路出现过的独行男子两位刑警都仔细观察，通过一些行为举止来判断对方是否可疑。
凡有可疑的人员，再进一步通过视频监控录像分析他们的去向，锁定他们的路线轨迹。
为了做好监控录像分析，专案组调取了案发地点一带的200多个视频监控点录像，包括公安部门、工厂企业和临街店铺等所有视频监控点。
监控时长有近千个小时，需要好几名刑警同时日以继夜地观看与分析。可是结果却一无所获，可疑人员最终都被确定了不可疑。
现在，这套工作程序需要重新来一遍，把观察对象从独行男子换作女子。
不过，因为案发时间段下过朦朦细雨，男人大多数会毫不在乎地冒雨前行，女人却大多数都会撑起雨伞遮雨——现在很多女人的挎包里都有随身携带的铅笔伞。
所以，凡是撑伞前行的女人都根本看不清楚长相。居高临下的监控摄像头，只能拍到花色各异的雨伞和伞下挪动的一双腿。
面对这种情况，刘川苦恼得几乎要揪下一大把头发。
“我去！这女嫌疑人要比男嫌疑人更不好找、更折腾人啊！”
简丹很沉得住气，回国已经将近两周了，她始终没去影楼找过封露。尽管她心里一直想要和她见个面，当面询问她是否与孙万里的死有关。
每次外出时，她都会不动声色地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
以她的细致与敏锐，很快就发现有三辆不同的黑色小车经常轮流出现在自己附近，心知肚明那一定是警方的人在秘密监视她。
这天清晨出门上班时，简丹一边驾驶着宝马车融入马路上的车流，一边习惯性地用眼神扫了一眼后视镜，意外发现往日总会尾随在她车后的黑色小车不见了。
看起来警方似乎是取消了对自己的秘密监视，但是简丹并不敢掉以轻心。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在放烟雾弹故意迷惑她呢？她打算多观察几天再决定要不要去找封露。
抵达朝阳大厦的工作室后，简丹先给自己泡了一杯茶。
茶叶是今春新出的碧螺春，形美、色艳、香浓、味醇。像欧美人喜欢用一杯咖啡来开始一天的工作那样，她喜欢用一杯茶拉开工作日的序幕。
一杯碧螺春喝到尾声时，一楼大堂的前台工作人员打来内线电话。说是有个名叫孙宏达的男人想上楼拜访她，询问简丹是否同意放行。
“我不认识这个人，不要放他上来。”
虽然不知道孙宏达为什么会跑来找自己，但是简丹对于这一问题完全没有要了解的欲望。
爱屋及乌，恨屋也同样及乌，她一百个不想跟孙万里的儿子打交道。
一个上午的工作结束后，简丹下楼打算去附近一家酒店吃午餐。
那家五星级酒店大堂咖啡厅的厨师手艺不错，最近新推出的几款商务套餐都很合她的胃口。
刚刚走出大厦，简丹就被孙宏达迎上前拦住了，显然他上不了楼就一直守在门外守株待兔。
面对这样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简丹情不自禁地微微蹙起双眉，眼睛像凝了霜花似的透着凛冽寒意，沉默着一言不发。
因为她知道自己不需要发问，是孙宏达跑来找她，他肯定有话要说，无论她问与不同。
果然，孙宏达沉不住气地先开口发问：“简丹，你……当年和我爸到底是什么关系？”
简丹几乎是秒速从这句话中提炼出了重点，心里微微格登了一下，脸上却不动声色地反问。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问题，我和他当年是师生关系，这一点你不会不知道吧？请问你现在的明知故问又是想得到怎样的答案呢？”
孙宏达欲言又止，神色又是迟疑又是不安，似乎想要弄清楚一件事，却又有些害怕知道答案。
最终，他还是深吸一口气开了口。
“昨天我去了公安局，询问我爸那桩命案的调查进展。当时两个警察很含糊地把我搪塞过去了，可是我走出办公室后无意中听到他们在里头的对话。说是……说是怀疑我爸以前教书的时候……有可能……有可能性侵过不少女学生，他的死十有八九就是自己当初造孽的结果。我……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我还听他们说，你很可能……也是当年的受害者之一。所以，我今天想当面问你到底有没有这回事？你能给我一个确切的回复吗？”
为了找到简丹当面询问，孙宏达昨晚在网上搜索了好半天她的个人信息。最终搜到了她设计工作室的地址，今天一大早就特意跑过来了。
听完孙宏达长长的一番话，简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整张脸空荡荡的，像一只悬在半空的瓶子，散发着玻璃的寒脆与冰凉。
“孙先生，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而且我也觉得你没必要去询问别人这种问题。你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你和你母亲应该最了解、最具备发言权。他有没有做错过事甚至是犯过罪？你们作为长期和他一起生活的人，不可能一点异样都没有发现过吧？如果你回顾从前，印象中曾经有那种异样现象存在，那么你的潜意识应该足以告诉你答案了。”
简丹话一说完就转身走了，孙宏达也没有再拦住她。他要问的问题已经问过了，而她的回答是让他自己找答案。
孙宏达下意识地思索起来，一些久远的记忆画面在他脑海中缓缓浮现。
曾几何时，他在父亲的电脑中无意中发现过大量□□少女的性感图片。
当时他觉得男人骨子里多少都会有一点这方面的癖好，他也背着父母看过黄片，对此并没有多想。
他还想起自己大概五、六岁的时候，一家人就住在学校后面的职工宿舍楼。有天晚上母亲在家犯了急性阑尾炎，肚子疼得要命，打发他跑去教学楼找父亲回来送她去医院。
当时他只用五分钟就跑到了父亲的办公室门口，敲门时却敲了好半天才有人开门。
办公室里除了父亲外，还有一个惊恐不安的女生，个头不高，十分娇小，一双眼睛泪花点点，看上去十分的楚楚可怜。
父亲神色威严地看着她说：“好了，你先回教室去吧！以后上课要专心听讲，不要老是开小差，知道吗？”
那个女生抹着泪低着头走了，那一幕看起来就是学生在接受老师的批评教育，他也从未作过他想。
而如今结合警方的猜测来看，当时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很可能是不可描述的限制级。
记忆中浮现出来的这些往事画面，让孙宏达不由自主地一阵浑身发寒。即使是朝夕相处亲密无间的至亲，原来他也并从未真正了解过自己的父亲啊……
这天中午的午饭简丹没有吃，她实在没胃口。结束了与孙宏达的简短谈话后，她转过身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室。
窗外是艳阳天，窗内却阴霾丛生。虽然正午的阳光温暖如炉火，简丹却感觉自己仿佛身在多年前那条月光如雪花的走廊上，寒彻身心的冰冷无处不在。
当年在育材中学，孙万里暗中性侵女学生的事从未暴露过。没想到事隔多年后，警方居然开始怀疑他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简丹个人猜测，应该是在孙万里留下的遗物中，有些关于他作恶行径的东西被警方意外发现了。
那会是什么东西呢？那个老畜生该不会是写过什么隐私日记，厚颜无耻地把自己每一次的“采花经历”都记录在案吧？
不对，如果真有那么明确的记录，警方就不会用“怀疑”这么不确定的字眼。
假如真有这样的日记存在，也应该是很隐晦的文字。所以，警方无法确认那是事实。
尽管只是怀疑，警方却已经据此推测出简丹很有可能是当年遭受过孙万里性侵的女生之一。
原本简丹还以为警方对此毫不知情，但孙宏达的意外造访让她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警方其实已经查得很深，了解得很透了。
然而，警方虽然弄明白了简丹与孙万里之间敌对关系的由来，却自始至终没有对她透露过这一点。为什么？
作为一个聪明人，简丹当然很容易就能想出原因所在。
警方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让她觉得自己依然身在暗处，自以为很安全。在这样的安全模式下，她就会去见想见的人——譬如封露。
一念至此，简丹真是暗中庆幸自己一直按兵不动的谨慎行为。
原本觉得警方似乎已经解除了对自己的监视后，她还打算过几天借着带儿子去影楼拍照的机会和封露见一面。现在，她不假思索地就打消了这一念头。
因为她已经很清楚地知道，警方也在怀疑杀害孙万里的人就是当年被他性侵过的受害女生中的一个。
如果她和封露见了面，他们第一时间就能查出封露以前也是育材中学的学生，把她列为嫌疑人彻底调查。
站在落地长窗前，简丹久久凝视着窗外亘古如初的蓝天，在心底默默地祈祷。
——老天爷，如果杀死孙万里的凶手真是封露，又或是当年某位被孙万里欺负过的女生，希望您能帮帮她，别让她被警方抓到。像他那样的人渣真心死有余辜，就别再连累当年的受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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