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宁氏的动作很快。
杜贺如今是百官之首,她作为丞相夫人,在京中贵妇圈里很有社交地位,要想知道一些什么,不过是顺手而为的事情。
比如羽麟卫们的家庭背景。
要家中势力单薄的、缺银子花的,还要年纪大些,最好吃喝嫖赌至少占一样的。
刨去常见的人家,还剩一小半,宁氏一一筛选,细致得比之给杜若晴挑亲事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某种程度上来说,宁氏对杜蓁蓁是够上心的了。
不过羽麟卫大部分出身于京官世家,要找几个这般落魄的实在也不是很容易。在一堆大米里找糠皮还好说,在一堆籼米里找粳米,就是灰姑娘的动物朋友来了都为难。
宁氏筛了半日,明智地决定找人帮忙。她把名单上面一半的名字划掉,就将这事交给了自己的亲弟弟宁志端。
宁志端,老该溜子了,很擅长这种事。他按照宁氏的要求,费劲巴拉地去细细打听,还真叫他摸查出几个对得上号的人选来,马不停蹄报到宁氏这里。
不多,就五个人。
宁氏淡淡扫了一眼,眼神落在一个名字上。
那是个已过而立之年的鳏夫,是京城人士,在羽麟卫有些年头了。
这人好色好赌,家中基业被败得精光,婆娘死了三年也没钱再娶。如今家中只有一个老母,连亲妹妹都被嫁给一个老富商换了聘礼钱,若不是在羽麟卫做得还行,早就睡大街去了。
不错。
宁志端喝着茶,却也分了眼神去注意宁氏的动作。
他一看长姐脸色,心下了然,只瞄了一眼名单,便补充道:“听闻此人欠了长乐坊几百两赌债,近日正到处借银子周转,长姐若是要用他,只需在银钱上动些手脚便可。”
他做了个捏银票的动作,脸上一派笃定。
缺钱,是个好事,不过还不够。
要做那件事,得要嘴巴紧,办事得力的才妥当。
宁氏没有表态,凝神细细往后看。
宁志端弄到的信息很详尽,不过也很杂乱。看起来消息来源不仅有邻里、羽麟卫,还有乞儿、青楼、赌徒。许多意见带了主观色彩,便不可信。
但这些人有口风一致的地方,便是此人颇有几分力气,几百斤重物不在话下,还常去烟花柳巷鬼混,市井手段也了解几分。
再联想到他能在羽麟卫混迹多年,虽说职位上不去,可就他的这些斑斑劣迹,凭着半点背景没有的出身,他能站稳脚跟,本就不是易事。
一个有头脑,有弱点的人,才是最好用的刀。
宁氏满意了,她收起名单,打发人去给宁志端取东西,又叮嘱道:“此事只找可信的人去,不可泄露半分。”
宁志端不以为意,他见嬷嬷下去了,知道这是事儿办得过关要给他东西了,便眉开眼笑地道:“知道了,弟弟办事,姐姐只管放心!”
宁氏出手大方,宁志端办起事来也有劲儿,他的人当天就被派去着手布置了。
又一日夜,临春楼内。
临春临春,便是临近了春光春情。
一听就知道是什么地方。
夜里的临春楼灯迷酒醉,到处是靡靡之音,张驰像往常一样,下了值偷空来这儿和女人厮混。
可谁知今日接客的那小蹄子是个势利眼,去时还对着张弛软语娇笑,待到酒过三巡,没从他兜里摸出元宝来,眼一瞪,脸一板,顿时就变了个人,直接让护卫将他扫地出门。
张弛被推倒在临春楼的大门前,脸上青紫,发束散乱,来来往往的男客女伎都在看笑话。
“呿,就两粒碎银,也学人家来充大头。”
女人染了蔻丹红的手指随意一丢,便转身而去,只有两颗碎银子砸到张弛身上,落在他脚边。
“呸!”
贱人。
势利眼的万人骑!
张弛从地上爬起来,狠狠地吐了口带血的唾沫。
钱,不就是钱吗!
他捡起了碎银,神情阴戾。
借是借不着了,要弄快钱,便得去赌坊。
长乐坊如今去不得,他欠了债还没还,这两日那边逼得越发紧,再不还钱,恐怕要剁了他的手指。
张弛咬咬牙,决定去赌友提起的地下赌庄拼一把。
他最后看了一眼临春楼的招牌,带着一腔火气转身走了。
夜风凛冽,张弛一路往地下赌庄疾走,酒精、羞辱、疼痛和欲望淹红了他的眼睛。
便也就没有发现跟在身后的黑影。
地下赌庄位置隐秘,他在门口对了几次暗号,才被蒙了眼带进去。
赌庄不小,昏暗的灯光下全是杀红了眼的赌徒,有得了暴利的,也有坚信能一把翻身的,那熟悉的、热烈的气氛,一下就点燃了张弛。
钱,要钱是吧。
他心里腾起一股火,几乎是面巾才被摘下,就如箭矢般冲出去,钻进一众上头的赌徒中间,迅速地与他们融为一体。
“我押大!”
“小!是小!”
“买定离手了!”
“开!快开!”
“大!大!大!”
“小!”
……
最后一把了。
张弛今晚手气不错,足足赢了三百两,按照赌庄的赔率,只要再赢一把……便什么都有了!
等还了长乐坊的钱,他定要杀回去,狠狠折磨那个贱人!
想象那个画面,张弛觉得身上都热了起来。
他的神经绷到极致,酒精和兴奋逼出的冷汗从额角渗出。他屏住呼吸,眼神狂热地盯着庄家的动作,桌底下的手都攥成了拳头。
只要再赢一把,就够了!
万众期待中,庄家开了。
那小个子的庄家动作是如此轻松,声音又是如此快活:“十二点,大!通吃通吃!”
“通吃!”
“格老子的!”
……
周围的人轰然,一时间声音震耳欲聋。但张弛什么都听不见,他张了张嘴,却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没了,什么都没了。
那一副压上了全部身家的筹码,好似在一瞬间变成了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被庄家伸手捞去。
不,不是的,他不可能输……
明明只差一把!
张弛动了,他红着眼睛扑上去挖庄家的手。
赌场顿时骚动起来。
“有人闹事!”
“来人啊!”
张弛力气大,庄家掰不过他,他一股脑扒了好几个锭子,揣在怀里就想往外跑。
可惜,唯一的出口处站满了打手。
能开地下赌庄的,谁没有两把刷子。
赌场很快重新归于宁静,只有地上的血迹证明方才的骚乱的确发生过。
脏污的小巷里,魁梧的打手们完成了分内之事,便齐齐往后退,恭敬地站成一排。
一个矮小的黑影提着灯笼出现,那黑影蹲下身,拍了拍地上的人:“小兄弟,能听见吗?”
张弛躺在地上,浑身都疼得要命,要不是平日在羽麟卫多少练就了体魄,恐怕这会儿已经横尸在这儿了。
地上石板冰冷,夜风一吹,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头隐隐胀痛,张弛的脑子却好像现在才清醒过来:从他喝下临春楼的那杯酒开始,这一晚上的事,就件件在他意外,一步步地引着他往某处走——
张弛从喉口里“嗬”出一丝腥甜,吃力地扭头去看蹲在自己身边的男人。
不惑之年,穿得考究,却不逾制。
贵主的家仆。
只这一眼,张弛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被人下套了。
他的赌友有问题,那杯酒有问题,那贱人也有问题……是谁?到底是谁这么大费周章地算计他?
他滚着喉结,艰难地咽下那口血沫,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脸上的笑却没有变。
灯笼的暗光下,平日看着和气的笑也显出几分狰狞。只见男人眼睑下罩,遮住眼中的算计,短髯下的嘴弯成一个对称的弧度,满意道:“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塞到张弛手中,道:“回去好好看看。”
“是……什么?”张弛拿不准此人来意,心中有些不安。
“照做就是了,你不会拒绝的。”男人轻蔑地笑了一声,从袖里拿出来一张摁了指印的契书,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房契抵押:“喏,刚签的,还记得吧?阁下如今不便,鄙人就代为保管了。”
那是张家祖上留下的唯一一座房子,要是没了,张弛可就真要和他娘睡大街了。
张弛不由得喘起粗气,心中懊恼万分。
“不用担心,只要事办好了,自然有你的好处,这房子也还是你的。”
男人说着站起身,指了两个打手:“你们把张兄弟送回去。”
张弛是被人卷了一团扔进马车里“送”回去的,家中的老母和唯一的仆从都吓坏了,忙给他擦洗治伤,折腾到丑时过半才歇下。
四下里寂静,众人都睡去了,张弛却还醒着。
身上的痛楚叫人睡不着,手里的纸包叫人心不安。张弛躺在床上,费劲地将身子挪向窗边。借着月色,他惶惶地打开了那个纸包。
纸上有附言,内裹一个小瓷瓶。
张弛匆匆看了一眼纸上的内容,手里的小瓷瓶便砸落到脸上,将淤青砸得乌紫。
饶是如此,此刻身上的痛已完全被他心中的惊涛骇浪吞没,生不起一丝波澜。
这一夜,注定是张弛的无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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