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医院
在别墅区前面的大路上拦了辆计程车，又坐上车后飞速飚到医院，再送孩子进去医务室里麻醉消毒缝针，这一整个过程苏幕之都十分浑噩。
直到在医院的走廊由萧燃搀扶着坐下来，听到有个声音在面前无力地啜泣着道歉，她这才完全回过神来。
那个理着平头的小男孩一路都自责着不敢出声，憋到了现在才害怕得哇地一声哭出了来。他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吸着鼻水一抽一抽地说：“苏姐姐，对、对不起……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只不过想多玩一会儿，没想到……唔……妹妹她走到了后面……”
苏幕之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也还没来得及训话，就见一位穿着大白褂带着口罩的男医生推开了门。他一面从摘下带血的手套，一面从医务室里踱步走了出来。
医生先是叫来了个护士去取要用的药品，再回头来与起身的两个大人话说，语气夹带着的不满像刺一般锋利：“你们这些小年轻也真的是不负责任。生了孩子也不会教好看好，怎么好好的给撞得嘴巴都裂开来了，才多大年纪就要遭这种罪。”说着，医生垂眸瞥了一眼正在大哭的小男孩，眼中的厌恶昭然若揭。
“实在很抱歉，是我没有照看好他们。”苏幕之连忙道歉，感觉到身后的孩子被医生一瞪吓得躲到了自己身后，又经不住将手探到后头去护住他。
“哼，好在孩子没有什么大碍。”医生冷冰冰地扫了一下苏慕之后，目光落到了身旁面无表情的萧燃身上。“待会做了皮下测试，打过破伤风就可以走了。伤口这段时间不能碰水，只能用吸管喝一些流食，一个月后再回来拆线。”
话音方落，刚刚离去的小护士端着一盘药和针械走了回来。医务室的门合上时，又听见有人在嚼舌根：“现在这些当了父母的都只顾自己，拖累了孩子和他们一起受罪……”
对此，苏幕之只得无奈一笑。
医生说的没错，孤儿院里的那些被遗弃的孩子得父母，哪一个不是自顾自己一时高兴，结果把无辜的孩子带到这个世界来受罪。
见她重新坐下后黯然沉默，萧燃以为她被医生的那些话中伤，遂也坐下来柔声安慰：“慕之，你千万不要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谁知苏幕之却很淡然，好似时常面对这种强加于身的说辞，只浅浅地笑了一下，伸手将散乱的长发理顺。“我已经习惯了，这种话不算什么。”
“再说了，他说的是别人，不是你我。”说着，她抬手将一旁垂头丧气的小男孩拉过来，特地将语气放得柔和免得伤了孩子的心，“今天这件事情不能全怪你，你撞到了妹妹，可也是妹妹自己不小心走到了你后面。所以等妹妹出来了，你得和她道歉，往后的日子你得帮院长照顾她，直到妹妹的伤完全好，知道么？”
小男孩郑重地点了点头，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揣紧了小拳头。
她伸手将孩子揽到怀中，好让受惊的小孩可以暂时安下心来休息一下。孩子很累，靠在她身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些孩子几乎都没见过他们的父母，如果我能够弥补这一份空缺，再怎么难听的话都无所谓。”苏幕之用她惯有的淡淡的语调说道，眼睛渐而望向了萧燃，反倒是生出了点复杂的神色，“今天麻烦你太多了。”
萧燃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其他的想法，虽脸上没有显露，可语气却顿时慌张了起来：“我们已经签了一年的合约，你不能毁约。”
不料苏幕之却是翻个了小白眼，又轻叹了口气。“我本来还想夸你呢，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傻。”话是这么说，可她还是不由得微微心颤了一下。
人下意识的反应，是最真实的。萧燃他……
“你放心，我不会突然说要走的。”面对自己感知到的真心，她也没法做出什么回应，只能如此说道。
“嗯……”萧燃闷声应道，可心里头依旧惴惴不安。
几乎是没有任何空白的时间，苏幕之马上又接上了话题。“如果不是你提醒我，可能我真的会犯错。”
萧燃知道她此时这么多话，其实并不是真的想要去倾诉，只是纯粹想要转移一下紧绷的心绪罢了。于是他只听着，安静地听着，有时候会与她对视上一眼，两个人在不知不觉地便靠在了一起。
“……如果那时候医疗条件允许，而且我们有足够的钱的话，可能就不会失去那么多无辜的孩子了……他们会和我一起长大，或许还能一起考上大学……”她轻声细语地说了很久，时间在回忆的潮涌里起伏，被一次次地推上了岸边，又退回到了现在。
“萧燃……”苏幕之喃喃，已经累得睁不开眼了。
孩子枕着她的腿，蜷缩在椅子上睡得很沉，还有不时有小小的呼噜声。她的左手微微拱起搭在孩子的眼睛上，在刺眼的白炽灯亮起时盖下安全的影子。
萧燃敞开手，让她开始倾斜的身子靠到自己肩上。
“院长要是再打电话来的话，你要记得帮我接一下……”苏幕之右手紧握着手机，终于疲惫地合上眼睛，连说话的力气也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只剩嗡嗡的哼声。
他笑了一下，自然而然地搂住她的肩膀，像是哄孩子一样地说了声好。
过了约莫十五分钟，电话如期响了起来。
小心翼翼地将手机取出来按下接听，萧燃从动作到开口的声音都特别轻。“喂，是我萧燃……对……可能再过半小时打完点滴就可以出院了……没关系，医药费我来出就可以了，也算是我的一点心力，不用和我客气……好的，待会见……”
通完电话，他回头去瞅了一下苏幕之。她连睡着的时候都紧蹙着眉头，像是还在防备着什么一样，浑身的刺还不肯收回去。
可苏幕之真好看……萧燃从上自下凝视她的眉，她的睫毛，她的鼻尖，还有她的唇……真好看。
又等了好一会儿，连他都开始有些犯困，却又有个护士小姐走来拍他的肩。
重新睁开眼，印入眼帘的是一张浓妆艳抹的脸。那人脸上挂着笑，那嘴角的弧度刻意调得温柔。“这位先生，里面的孩子已经打完点滴了，可以麻烦你来处理一下后续流程么？”
听见有人在耳侧说话，苏幕之也转而醒来。
“是可以出院了么？”她稍稍起身，却觉脖颈略微酸痛，原是靠着萧燃的肩膀太久，因而又回头瞧向了他，蹙了眉十分抱歉道，“一直压在你身上肯定很不舒服吧……”
萧燃摇头否认，将手收回来后又挠了挠后脑勺，起身后才回应：“我去办一下手续，待会儿院长就会过来了，你先过去看一下孩子罢。”
见到苏幕之点头后将熊孩子唤醒，萧燃也回头去冲护士小姐礼貌地一笑。“麻烦你带路了。”
在台前拿到了表格，这才发觉尚还不知那受伤的丫头叫什么。见那护士小姐一直盯着，萧燃有些不好意思地拿出手机。“我得问一下先。”
通过电话问完了所有讯息，他将得知的一切一一填上，又听见方才的那个护士小姐好奇地笑问：“你们不是一对么，怎么连孩子叫什么都不知道？”
“这、我们还不是那种关系……”他吞吞吐吐地解释，却又瞬间意识到其实不必解释，就将话题扯到了别处，只用抹轻笑收了尾。
护士小姐明显不满于此，见他不再吭声，按耐不住又开口问：“那你现在是还没有女朋友了？”
他有些不大乐意回答，于是就敷衍地嗯了一声。
“你这里还没填。”见萧燃迟迟不填电话号码，护士小姐特地伸手来指出提醒。
对方什么意思他自然是知道的。玩过不下百款乙女游戏，若是连这点凭借职业特性撩对象的伎俩都不懂，那些游戏他岂不是都白玩了么？
“多谢提醒。”他也顺着人家的话往下，当即将苏慕之的手机号码写了上去。
其实萧燃也就只会背三个人的号码，一个是自己的，一个是裴柯的，还有一个就是苏幕之的。
等他弄好了一切手续，手提着孩子的药，在护士小姐自以为得逞的目光护送下回到医务室时，却发现苏幕之这边正在被另一个年轻的男医生搭讪。
“主要需要注意的事情就这些，不过——”正说着，男医生从白大褂里头的衬衫袋口摸出一张名片来，又特地裹到掌心里，心机地只露出半个角来让对方取，“有事的话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尽力。”
萧燃仗着腿长朝前大跨一步，先行伸出手去欲将名片拿下。男医生见来人是个男的，立马缩了手掌，腾出名片大半的位置给他。
“很感谢您的帮助。”他脸上有着谄媚的笑，因先行得手而得意扬扬得连眉毛都挑得飞起，“如果孩子之后还有什么事的话，我一定第一时间打电话询问您的意见。”
男医生哑然失笑，朝两人点了点头后便悻悻地将手插到口袋里走了。
苏幕之心领神会地与他相识一笑，随后又牵着小男孩进到了医务室里。
受伤的小女孩已经醒了，被撞破的嘴唇也已经缝合上。好在伤口是在接近嘴角的地方，现下看起来虽然还有些红肿淤青，但是消下去后应该不会对容颜有太大的影响。
小女孩一看到苏幕之，立马又泪眼汪汪地伸出手去想要拥抱。
犯错的男孩子垂着脑袋跟在苏幕之后头，在她轻轻搂住小女孩的时候，站在一旁鼓起勇气大声地说：“对不起，我以后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在场的两个大人先是一怔，随后苏幕之浅笑着低头去抚摸小女孩的后背，萧燃则是来到熊孩子身旁一下子按住了他刺喇的脑袋，眯着眼调侃道：“人家都还没答应呢，你光说有个什么用。”
就在此时，小女孩从苏幕之的手臂间露出浑圆的眼睛，用软绵绵的嗓音奶声奶气地回应：“谢谢你。”
男孩子听到后涨红了脸，先是鼻头泛红，后连耳朵也开始烧起火来。他握紧了小拳头，郑重万分地点了一下头。小女孩也有些害羞，复而将小脸埋回苏幕之的怀中。
“他倒是像你。”苏幕之见状，偏过头去狡黠地瞥了萧燃一眼。
后者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不自觉地又抬手去抓了一下刘海。
就在萧燃还在不好意思未曾抬起头时，苏幕之温柔的声音像暖流一般裹紧了他的身侧。
“萧燃，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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