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告白
萧燃弯着腰，手里拿着调羹。
在他面前的长桌上，摆放着两份关东煮。一份没有任何多余的作料，一份的汤面上漂浮着点点青葱。
手里的调羹一下又上，迅速将两颗丸子捞起，连带着汤汁一同放到了苏幕之的那份关东煮里。一点痕迹都不留，连一滴水都没有溅出来，技术堪称完美。
看着那两颗漂浮在汤面上的肉丸，萧燃甚是满意。
就在此时，苏幕之已经换上了居家服从六零二那边过来，手里抱着一个大白盒子。
六零一这边常年一个大男人独居，家里总是会缺一些必备品。就如同药箱，来时苏幕之就察觉到了萧燃这儿好像没有准备一些日常药品，于是自己隔天就留心去买了回来，没想现下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待会儿睡之前记得吃三颗胶囊。”来到萧燃身旁，苏幕之把一板胶囊从药箱里拿出来摆在桌上，又伸手去探他额头的温度。
萧燃昂头看着那张脸，目光在她的眉眼上停驻。她的神情总是那么淡淡的，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看上去像一股烟一样，抓不住摸不着，却始终萦绕在你周遭，不停地勾引着你去接近。
“幕之……”他不自觉喃喃。
“你好像有点发烧了。”苏幕之抽回手来，又拿出一块退烧贴撕开，轻轻贴到他的额头上，“吹风机就放在你卧室的床头柜里，不要嫌麻烦就不把头发吹干，如此久了以后会容易得头痛的。”
她弯腰贴近时，衣领口露出来的半截肌肤带着一点沐浴露留下的椰子香。萧燃不觉心动，纠结了一会后，他压住了紧张却还是克制不了语气里的生硬：“你当我女朋友吧。”
“啊，你说什么？”
那声音明显隔了好一段的距离。
不知何时，苏幕之已经端走自己的那份关东煮去到了客厅。她背靠着沙发蜷着腿，左手稳稳地扶着碗，右手的筷子上叉着一颗丸子。
液晶电视又传出滋啦滋啦的声响。
萧燃抬手拉低了帽檐，也端着碗和调羹走去窝在了沙发里头。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吃着各自的关东煮，一起看着液晶电视机上连续播放着的日剧《深夜食堂》。
吃完最后一根海带，萧燃盯着苏慕之的侧脑勺，胸口聚了一股不知又从哪儿鼓起来的勇气，十分清晰而郑重地对着她所在的方向说：“苏幕之，你当我女朋友吧。”
“不要。”她头也没回，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空气突然安静，外头的冷风呼呼地拍着玻璃窗。被拒绝好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萧燃也只是胸口咯噔了一下，瞬间又恢复了心跳。但他还是觉得冷，不知道是因为感冒，还是因为还有其他不知觉的情绪在，从手脚开始，一点点沿着血脉涌上头顶。
在这样的气氛里头，苏幕之的反问显得格外的冷静：“你是不是恋爱游戏玩太多了？”
那人微有愠色，却无力辩解：“不是。”
“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不是。”
苏幕之把碗放在身侧，回过头去看他，神情淡然自若。“我们彼此都还没了解，你能喜欢我些什么？”
这话一出，萧燃竟真的找不到任何说辞。可他确实是有心动的感觉，从第一面起就有，只是一见钟情这种俗套的说法，恐怕也会被苏慕之嘲讽为一见钟脸。
更何况，他确实是个看脸的人……
“那你觉得到什么样的程度才能说是喜欢？”萧燃不再与她对视，而是将目光转向了电视以缓解周遭尴尬的气氛。
对方也把目光错开，将下巴抵在膝盖上若有所思地回答：“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最近的事情都太快太顺利，有人和我说这是步入正轨了，可是这种感觉实在太不踏实……”
“没有安全感。”他脱口而出。
“或许吧。”苏幕之歪着脑袋，思绪乱成一团麻。
这种没头没尾的告白，之前她也遇见过不少。很多时候都是对方一时脑门一热就说出来了，真的假的都有，她都没放在心上，皆委婉地回拒了。只是说到这安全感，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二十七岁，生日是二月八号，身高一米八七，体重最近没称。喜欢狗讨厌猫，喜欢冬天讨厌夏天，喜欢甜讨厌苦，是个全职主播，月没算过所以收入不清楚……”
面对突如其来的自我介绍，苏幕之被打断思绪的同时还有些懵。“你这是在做什么？”
萧燃怀抱靠枕，抬手扯低了帽檐，声音低沉道：“你刚刚说还不了解我。”
反而被撩拨起了兴致，苏幕之一挑眉头。“有特别讨厌的味道么？”
“咖啡味和草莓味的。”
“水果呢？”
“最喜欢青葡萄，讨厌草莓。”
“所以也讨厌红色？”
“粉红色。”
“你喜欢我什么？”
“脸。”
她笑出了声：“这个世界上颜值达到五分的又不止我一个。”
“主要还是和性格有关。”萧燃看上去有些无奈，但是现而今好像说什么都没有迂回的余地了。
“我性格不好。”
话毕，苏幕之敛起笑容，将两个碗一同收了起来，缓缓起身走向厨房。萧燃好像有些不大甘心，在她离去时也跟在了后头一同过去。
看着她打开水龙头，挤出洗洁精开始清洗餐具，萧燃都没有再多说什么。其实彼此心里都有个尺标，纵然他是真有心，可苏慕之也不会相信。
实际上，真正冷漠的人不是他，是苏幕之。
“那你呢，你喜欢什么？”他靠在门上，谨慎地询问。
“嗯……”苏幕之将沾满洗洁精泡沫的碗用流水冲干净，再用干净的布擦干上面的水渍，“我喜欢动物，但怕蛇。比起春夏，更喜欢秋冬。之前在西餐厅打过工，所以擅长西式餐点，中式家常菜也会做。”
“有不擅长的事情么？”
她把水龙头关上，垂下眼帘苦笑一声，眸里似藏有什么难言之隐。“大概是不擅长和人相处吧。”
说完，苏幕之倒了杯白开水塞到他手里。“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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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幕之几乎是一出生就被丢在了孤儿院门口。
二十多年前的十月份还不算太冷，刚出生的孩子就躺在襁褓里，身旁塞了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纸。孩子什么病都没有，长得也难得的好看，养到了四五岁的时候已经不少善良人家来和院长说要领养。可她打小认生，死活不肯跟来领养的人走。
后来到了该上小学的年纪，还因为各种原因被搁置了一年。好在那时来了一个自愿者，是个刚刚大学毕业不久的大姐姐。
那个大姐姐充当了老师的角色，教他们认一些简单的字，背一些容易理解的古诗。当时她还叫小五，是院里收养的第五个孩子。那时这两人走得很近，闲余之际说了很多关于读书的事情，也是因为这个老师，她才下定决心要去考大学。
大姐姐走的那天，留下的最后一个功课是范仲淹的一首《苏幕遮》。不知为什么，她在背会这首诗后就硬要改个与诗名同样的名字。院长扭不过她，就把最后一个‘遮’字改成了‘之’，自此以后她便唤作苏幕之。
其实这么多年来，想收养苏幕之的人家确实要比其他孩子的多很多。一来是这孩子长得好，二来又是个女孩。可是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是，她却特别讨厌有人来领养她，乃至于一有人来便装得冷漠消极不讨人喜的模样。
后来还是为了圆自己的大学梦，这才在上高中那一年进了一户人家的户口本。
至于如今为何成了这般形状，其间的故事实在太长。
苏幕之这个人，得福因这张脸，遇难也因这张脸。久而久之，她开始对自己的外貌感到麻木，开始对别人善意的接近产生怀疑，性子实则孤僻而不自知，粉饰太平起来却是一把好手。
说白了点，她就是孤独过了头。
平日里闲下来后，苏慕之的日常生活其实很无聊。
她喜欢看书，从中外名著看到流行小说，基本市立图书馆里借得到的她都会看。不过除非是在图书馆里，要不然她不会喜欢太安静的空间。一个人在六零二的时候，她会把电视打开，要不然就放进一张自己喜欢的CD，让它循环吟唱上一整天。
还是学生时期的时候，她打工而来的所有钱，除去学杂费与生活费，有剩余的都基本在了用来买书和正版音乐光碟上。
她尤其喜欢外国的一个女歌手，看书时经常让那低沉而迷幻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屋子。
所以说苏幕之的日常生活，除了吃喝拉撒睡和给萧燃做个贴心的小保姆外，就是听歌和看书。
其实她也想过给自己的生活添点乐趣，比如说出去旅游，或者是养只宠物什么的。无奈之前的条件不允许，最近也不知是否有转机。
就在苏幕之疲惫地回到六零二准备好好睡上一觉时，她那个万年没换过的翻盖手机上亮起了一道五颜六色的光，随之是那个她喜欢的女歌手吟唱起来：“ me when I tiful？”
“喂，你好……”她翻开手机，听到对方的声音后不由得心跳加速起来，“是的，我就是……对，一年内暂时不会迁移住所……这样啊……好的，是人民大道的第107号对么……嗯嗯，我明天可以抽时间过去……不过我想先看一下照片可以么？……好的好的。麻烦你了，晚安。”
挂上电话，苏幕之大松一口气后朝后倒在了床上。
她陷入软绵绵的被子里，由心生出的幸福感让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扯开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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