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签约

　　萧燃有着在外人看来不大正经的工作。

　　他是某个知名游戏网站上的一个签约全职游戏主播。

　　虽然有时候他也会玩一下王者荣耀之类的手游，和同是主播的好友一起开黑打排位。不过与现下最火热的电子竞技游戏职业选手不同，萧燃其实更倾向于玩各类主机游戏。

　　在六零一书房里，书架上摆放着各种时期的中外正版游戏光碟，地上整齐排开的一个个箱子里的则是不同的游戏主机。每当萧燃想要玩的时候，他就会连带着箱子一起搬到客厅去。

　　在这一周的试用期里，苏幕之只见过书房的门打开过一次，还是因为萧燃没把门关紧的缘故。

　　纵然她不明白怎么通过玩游戏去赚钱，但是萧燃好像很乐在其中。不论如何，在又一遍确认了合同上的工资金额后，苏慕之认定了萧燃是个很称职的游戏主播。

　　毕竟能够额外支付一个小保姆那么丰厚的薪酬，想必他在自己那一行肯定也是个佼佼者。

　　萧燃从事这一行约莫有五年了，一开始他只是觉得一个人玩游戏很无聊，于是就连上了电脑进行直播。渐渐地知道他的人也多了起来，直播间常常满屏弹幕，在线观看的人最高可达五万。人气高了后游戏开发商来请他帮忙打广告，常驻的游戏网站也找上门来表示想签下他这个大流量，这才完全当起了游戏主播。

　　至于他之前是做什么的，他不说，也没人知道。

　　在这五年里，萧燃聘请过各种各样的保姆。年轻的，老的，勤快的，懒的，结果无一例外地最后全被辞退，而且被辞退的理由都还蛮奇葩的。若不是话太多，就是管太宽，再不然就是直接在网络上向粉丝售卖他的私密信息，因此他还曾被迫搬过好几次家。

　　总而言之，萧燃对苏幕之很满意。

　　一个话少事不多，干起活来干脆利落，而且长得还挺好看的女生，完全可以在他手里领一个奖杯回去摆着了。

　　其实从苏慕之来后的第三天起，萧燃就想和她签下长约了，只是碍于形象所以一直憋着没开口。

　　试用期的最后一天，苏幕之在晚上七点半准时端上了晚餐。

　　那是一份番茄芝士通心粉，撒上了碎芝麻和海苔，是萧燃最喜欢的口味。

　　用餐过后，萧燃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正式合同。他坐在原处，用那不知在厕所里对着镜子演练过多少遍，听起来老练沉稳的语气说：“苏小姐，我想……”

　　苏幕之也好像提前知晓了剧情一般，伸手到背后解下围裙，又来到长桌的另一头坐下。“叫我幕之就好。”

　　“幕之。”萧燃重复了一句，可又像断片了一样抿着嘴唇一言不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摸到了记忆的尾巴反应过来继续说：“我想和你签一下这个长期合同，希望你能继续留下。如果薪金方面不满意的话，我可以再继续追加。”

　　“这样的报酬已经很好了。”

　　萧燃松了口气：“那就好。”

　　“不过我有三个条件。”看着他略微有些放松的神色，苏慕之迅速补了一句。

　　他没开口，而是等着对方发言。

　　“第一个，不许再碰我的贴身衣物。”苏幕之正色道。

　　听到这句的萧燃一愣，随即又干咳了两声。

　　她好像不觉尴尬，只是随后的语气里多了几分试探：“还有就是……我想先预支下个月的工资。”

　　“可以。”

　　“第三就是，不论我用这笔钱去做什么，你都不能反对。”

　　估摸着她也不会有什么过分之举，于是也答应了下来。

　　亲眼看到苏幕之在合同上签名后，萧燃探向口袋拿出手机来，立马给她的银/行/卡账户转去了下个月的工资。

　　“钱已经到账了，你查收一下。”他将手机放回兜里，起身走去拿上合同后又扭头回了房里。

　　苏幕之坐在原位出神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给院长打去了个电话。通话结束后，她看着外头渐渐攀上来的夜色，不知为何心中总觉得莫名地不踏实。

　　一切好像都太顺利，又发展得太快。

　　于此同时，萧燃躺在卧室地上铺着的羊毛毯上。看着合同尾款上娟秀的三个字‘苏幕之’，突然想起了每天晨跑回来，她端着早餐走出厨房时看向自己的笑容。

　　那种感觉就像是……像是之前玩过的恋爱游戏的结局篇描述的那样，妻子做好了充满爱心的餐点等待外出工作的丈夫回家，脸上挂着充满爱意的微笑走出来迎接。

　　“妻子……”他兀自喃喃，摊开手去呈个大字状躺在地上。

　　自言自语间，不觉脸上又升起了温度。他红透了整张脸，抓着帽檐在毛毯上缩着滚了好几圈，鼻子里不由得舒坦得哼出了声。

　　滚完地毯，萧燃掏出手机来拨出了一个号码。

　　“嘟……嘟……”电话那头一个男声响起：“萧燃？”

　　他握着手机坐起身来，强忍住心里的兴奋，声音刻意压得好像不曾有过波澜般。“裴柯，我找到合适的人选，而且已经签约了。”

　　那头的人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语气里满满的戏谑：“这么说来，你找到未来老婆的理想人选了？”

　　“什么叫做‘未来老婆的理想人选’？”

　　“我看你那合同上的要求，分明就是按着自己的理想型写的。怎么样，是不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人家？”

　　房外的苏幕之拿着外衣缓步走了过来。她心念着差不多时间该回六零二去了，所以想过来说一声。看到萧燃的房门没关，于是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唤道：“老板？”

　　没人答应。

　　走进屋内，拐了个角，这才看到那个穿着玩偶睡衣的男人就盘腿坐在床尾的羊毛毯上，史迪仔蓝色的大脑袋上不知怎地又升起了一股热腾腾的烟。

　　——————

　　晚上十一点五十分左右，苏幕之刚洗漱完从厕所出来。她将衣物晾好后，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萧燃的声音：“还没睡吧？过来。”

　　老板有命，再晚也得老老实实地过去。推开六零一的那扇红木门，从隔断墙朝里望去，萧燃已经换上了那件大熊猫睡衣窝在沙发里。

　　他看起来神色有些疲倦，眼皮也有点耷拉着要往下垂的意味。

　　苏幕之走进去，略带关切地询问：“怎么了么？”

　　那人满头碎发还湿漉漉的，脑袋上顶着一条大毛巾，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液晶电视。

　　她也随之看去。电视上正播放着一部日剧，剧中的主角正在自己的小厨房将鱼虾滚上一层面粉。当那只粗糙的大手把食材放进油锅里，随之发出一声清脆的滋啦声时，苏慕之同时也听到了某人同样清晰的口水声。

　　“我饿了。”萧燃转过头来，怨念地看着她。

　　苏幕之叹了口气，转身就要进厨房去。“冰箱里还有叉烧，我帮你下一碗叉烧面吧。”

　　“……晚上才吃的通心粉。”他马上说道，语气里明显对面食这种东西没兴趣，“我想吃关东煮。”

　　小区外隔着一条马路的地方倒的确是有一家关东煮。那天苏幕之去市场回来经过时特地看了一下，那家关东煮虽然店面小了一点，不过食材看起来都很新鲜，汤底的香味在冬天的冷空气里也特别能勾起食欲。

　　苏幕之抬头看了一眼时钟，现在已经是半夜零点过五分。虽然那家关东煮会开到凌晨两点，但是这么晚跑下去……正想着，她的肚子也咕噜噜地叫嚣起来。

　　萧燃闻声将眉头一挑，好像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我去买，不过你得请客。”

　　“行。”沙发上的人跳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回了卧房。回来时，他将一百块毛爷爷塞到苏幕之手里，又行云流水地奔回了沙发里窝着，嘴里念念有词：“我要鱼蛋、鹌鹑蛋、波波肠还有牛肉丸，外加海带、金针菇、牛百叶、豆腐皮以及土豆。不要……”

　　“不要葱，不要蒜，加点辣椒和麻油。”苏幕之熟练地补充上，一面伸脚套上了鞋子出了六零一号房，“我回去换身衣服，马上就回来。”

　　看着门带上，沙发里抱着靠枕的萧燃忽地觉得好像有点什么不对的地方。

　　等等……游戏里的女主角半夜出门不都会矜持地问男主角能不能同行的么？为什么苏慕之都不邀请自己一起去啊？为什么她不会按常理出牌啊？

　　□□着，萧燃愤然起身，怒而摔枕。就很气！

　　此时，隔壁六零二传来了关门的声音，随着电梯一声叮响，甬道又归于静谧。

　　——————

　　小区外头的路旁，这家名叫和味道的关东煮，恐怕是这个城里最有日式街头风格的小摊了。

　　小摊的主体架构是一辆屋台车，两端悬着红底黑字的纸灯笼，顶上拉开的一节节遮挡布上写着和味道三个字。铁格子里头滚烫的汤底，竹签插着一根根美味的食材。依靠在昏黄的路灯旁，暖光令它更显得别有一番风味。

　　“晚上好，欢迎光临。”

　　“晚上好。我要两份关东煮，麻烦你了。”来到小摊前，苏幕之一边朝手心喝气搓手，一边身子朝前倾去与店家说话。

　　店家的面容隐在了重重烟雾后头，他戴着卫生口罩，看起来好像年纪也不大的样子。按照苏慕之的指示装完一份，店家又取下一个盒子来，开口与她搭话：“你是刚刚搬过来的吧？看着好像有点面生，不过又好像之前在哪儿见过一样。”

　　苏幕之盯着他仔细地勺进盒子里的热汤，绽放了笑颜。“是啊，这几天才过来的。”

　　“这么晚，女孩子一个人出门可是很危险的。”店家一边熟练地用筷子将食物从竹签上褪下，一边好心提议道，“刚好我也住在哪儿，等待会老板回来，我送你一程吧。”

　　“啊？”她听完有些诧异，“你原来不是老板啊……”

　　那人笑了起来，虽看不见他的下半张脸，可是眼睛却弯成了月牙形。“我只是今天闲下来帮老板的忙而已，其实我也是北国的住户来着。给，你的外带。一共是三十六块钱，谢谢惠顾。”

　　苏幕之接过关东煮，又伸手到口袋里找钱。

　　为了保持卫生，店家特地在与食物隔了一层玻璃的地方放了个透明盒子，用现金支付的顾客可以自行找钱。

　　就在她换零钱的间隙，那个人又开口说：“看来不用我多做人情，有人特地来接你了。”

　　起身看去，路口斑马线旁的红绿灯一闪跳到了禁止的红色标志，就隔不远的另一盏路灯下，一个穿着大熊猫毛绒睡衣的人影显得特别突兀。

　　他面朝关东煮小摊的方向，抬手去扯底了帽檐，让原本就模糊不清的眉眼完全盖进了光线的阴影里。

　　苏幕之向那个打工的人一笑表示感谢，收好零钱后快步朝萧燃走去。

　　看到她走过来，萧燃转身走到了路灯下。等到苏幕之来到身旁，这才伸出手去示意要帮忙拿东西。

　　“谢谢。”她将关东煮的袋子放到他手中，笑意嫣然。

　　萧燃轻轻嗯了一声，忽地感觉耳根发烫，于是又不自觉地抬手把兜帽拉得更低了一些。

　　绿灯一亮，萧燃左手提着两份关东煮，右手悄悄朝旁一伸，稍使力将苏幕之的袖子拉住，引着她一起过了马路。

　　回到公寓楼里，又进了电梯。看着电梯的顶上显示屏的数字不断朝上，苏幕之忍不住出声：“老板？”

　　“嗯？”

　　“你穿成这样出门，会感冒的。”她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萧燃正透过电梯的不锈钢面偷看自己的脸。

　　萧燃没有开口，只是像在想着什么事情一样挪开了眼睛。

　　苏幕之偏头去看了他。电梯里的灯把眼前这个大男孩照得特别的好看，侧脸棱角分明，高高瘦瘦却让人莫名地有安全感。或许是因为穿着这身毛绒玩偶睡衣的缘故，她还挺想把脸埋进去蹭几下……

　　叮。

　　思绪被拉回，苏幕之迅速踏起碎步离开了电梯。走出几步后，她才发现萧燃没有跟上来，于是又退了回去。

　　在电梯门快要关上的时候，她朝里唤了一声：“萧燃？”

　　电梯里的大玩偶猛地回神，却在伸出手去拦住自动门的时候，猛地顿住打了一个响彻楼层的喷嚏。

　　“啊——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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