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没有这个定理
曾尧和董纳纳、书画乘着春天的晚风走在回宿舍的路上。A市是亚热带季风气候，这个时候的A市非常温和，三个女孩子里面穿着一件单衫，外面在套个二中的运动版校服，宽松简单，布料柔软舒适。
许多年后，曾尧去了很多地方，不管那里气候如何，她却不得不只穿一身紧身靓丽的礼服。礼服紧绷的不适感总会让她起怀念上学时光那件宽大的外套。
“纳纳，其实你更适合文科。”曾尧突然开口。
书画听闻，不怀好意地看着只专注于啃食的董纳纳，“还不是为了某人……”
为了那个学霸汪洋？曾尧看向董纳纳，她因为提到心上人而变得羞涩腼腆。于是曾尧加快脚步向前，挡在两人的前面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关于康年的一切总能让董纳纳心率加速，她扯了扯自己散开下来的头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他又高、又帅，篮球打得好，学习好，尤其是数学！”
又高、又帅，篮球打得好，学习好，尤其是数学……是那个叫汪洋的没错了，没想到啊，这么神经大条的董纳纳对男人喜好的格调还挺高的。
曾尧在宿舍楼下和董纳纳、书画告别。
二中是全寄宿制，而且今天开学已经满一个月，所以今晚就要开始上晚自习了，不过学校的时间规划和安排还挺合理的，学生有许多课外自由时间，也可以在下午放学的时候出校门，但是晚自习前必须回来。
曾尧和原小会刚好是一个宿舍的，她们宿舍除了她俩还有三个女生：王婉婷，是个学习成绩中等，却十分努力的女孩，平常除了学习其他东西都不是很上心；严灿灿，个子不到一米六，胆子却非常大；梁琦，喜欢天文学，墙壁上都是星空海报，人非常温和可亲。
不过，曾尧最熟悉的还是原小会。
“曾尧，今晚你去教室，还是去自习室？”原小会一边那毛巾擦头发一边问曾尧，她擦头的动作十分粗暴，曾尧都心疼她那一头乌发，忍不住提醒：“你轻点擦嘛。”
“嘿嘿，习惯了。”
“什么自习室啊，你去吗？”
“你不知道啊？”一旁看书的王婉婷突然说话。王婉婷惊讶还有人不知道自习室的存在，那里可是自己一直想进去的地方，语气阴阳怪气地替曾尧解释：“那可是文科前20名和理科前50名的专用自习教室，一般人可进不去。”
这教室分得怎么颇有西欧封建等级制度的意思？不过如果是理科前五十名的话，书画肯定也在，曾尧已经犹豫要不要去，又怕直接说出来像显摆。
可有人没她想得那么多。严灿灿从床帘缝中伸出头，兴奋地怂恿曾尧：“去吧，去吧，去看看里面到底啥样。”
“对啊，你去呗，又可以向学霸们问问题，多好。”原小会也同意。
于是——
晚上七点的自习室，曾尧没找到书画的身形，却看到了另外两个人。
韦维在这她不意外，韦维是年级第一。而周楚楚，反倒是听董纳纳说过周楚楚以前和她们同班，后来因为文理科偏差大，去了文科班。周楚楚文科挺好的，好像摸底考排在第二十名。刚好第二十名。
“曾尧，这儿！”韦维已经向她招手。
以曾尧的性子，当然选择熟人。
只是当她走近，却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
自习室的桌子是那种像图书馆一样的长桌，够大，对着坐。此时，韦维左边空位的对面桌有人坐在那里——汪洋。
其实汪洋比韦维先来的，韦维想坐得离大神近一些，也许能讨教问题。而周楚楚，坐在汪洋往左隔一桌的位置上。
韦维右边还有一个空位，曾尧果断选择那一个，和汪洋面对面坐，太尴尬了。神要放光，能灼伤凡人。
“你写数学啊。”
“当然了，我数学那么差…”说罢还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对面的大佬。
对面的大佬，别看过来，别看过来，别看过来……好巧不巧地，那人竟然抬头瞥了一眼这边，像是个不走心的举动。
曾尧的内心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在一个某方面很强大的人的面前，暴露自己关于这方面的孱弱，会掀起很多人都抵抗不了的羞耻巨浪。
曾尧脸有点热，看向韦维那边，“你写什么……”
“语文。”韦维跟逮住什么一样，连忙补充，“待会还得跟你请教请教。”
曾尧谦虚一笑。
学霸们的世界很安静，一根针已经无法形容此间教室的安静了，曾尧感觉自己不小心呼吸重了，都会吵到别人。
很快，韦维就迫不及待地向曾尧讨教问题。
一道成语题——
“曾尧，为什么这个成语用在这里是错的，‘居民们已经司空见惯了这样的情况’，意思对得上啊。”
“意思没错，但是这个成语后面不能加宾语，如果改成‘对于这样的情况，居民们已经司空见惯了’，这样就是对的。类似这类的成语还有出奇制胜、发扬光大、侃侃而谈，你可以自己做个分类积累。”
“!”
曾尧说完，余光看到有人在看自己。是汪洋…那双目光尖锐的双眼将目光投过来，难道，自己刚刚讲错了？
然后是一道古诗鉴赏题——
“曾尧你帮我看看，我这句子赏析有没毛病。”
“意思的点都对了，就是，如果想要拿高分，这类题有个硬性的解答方式——翻译、手法、情感、主旨，这样排列这写下来，中间注意穿插诗句的部分关键词和意象。如‘诗人用“生长风”形容真马的雄骏神奇，作为画马的铺垫，然后写曹霸画的马神奇雄峻’，这样写，更加详尽。”
“你归纳的真好，跟答案的走向很像。”
“经验积累一下而已啦。”
说完她又看了一眼汪洋，后者却专心埋头于自己的题目中。反应过来自己在干嘛的曾尧有点懊恼，自己在和他暗自较量，然后企图在语文上搬回一局吗？曾尧撇撇嘴。
很快就过去了一节课。第二节课的时候，曾尧做到了“能力提升”的部分，这部分完全是她不能攻克的领域了，连题目都绕得不行，但她还是紧锁着黑长、秀气的眉继续解题。
不一会儿，她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个几何定理，又没带公式大全，只得求助韦维。
“一条直线a平行于一条直线b，那么这条直线a平行于直线b所在的平面，这是对的吧？”这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知识点。
韦维反应了几秒，“对。”
话音刚落，斜对面发出了凳子挪动的声音，声音不大，但是因为近，所以听见了。
曾尧和韦维都朝声源处望去——汪洋正收拾东西准备走。周楚楚也停下笔，看向了灯光下，正在收拾着书的英俊少年。少年干脆利落，将凳子移到桌子下，拿起自己的东西，迈着长腿就走。然后走出了教室。
曾尧想，是她和韦维太吵，惊扰到神了吗？
＊
第二天上午的课间，曾尧去理科五班还借书卡给书画。她自己的还没办下来，用书画的卡借了本书。
一路上她只觉得危机重重，山陡路险——理科班男生真是又多又闹腾，在走廊上大声喧哗，你推我拥的，曾尧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被他们踩平。
好不容易来到理科五班，她透过窗户仔细寻找，书画没在教室，连董纳纳也不在。要不先靠窗同学帮交付给书画？真不巧，靠窗的同学几乎全都不在座位，只有靠近后门的最后一桌，有个挺直的身躯在座位上看书。
是汪洋。
曾尧想死的心都有了。她不喜欢大声喊教室里面的人，可后面那个人，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和他搭讪啊，而且，神好像不喜欢被打扰。唉，董纳纳，怎么喜欢这样一个油盐不进的人。
可她一想到等会放学书画要用这个借书卡，她又犹豫了……唉，学校办个借书卡怎么那么慢，不然她也犯不着去打扰人家。
曾尧走到最后一扇窗前，汪洋并没有察觉，目光依然停留在书纸上。曾尧看着他雕刻般的侧脸和因目光下泻而凸显长密的睫毛，内心有点泄气。连点反应都不给。
汪洋翻了一页纸。她不小心瞟到了封面。很熟悉的封面，是《尼罗河上的惨案》，她寒假的时候看过。
“那个…我知道结局…”曾尧抠着窗，一边观察着汪洋的反应一边说。
没理她。
曾尧恐怕要用完这辈子的库存的脸皮，再开口，“其实还是蛮意外的结局……”
一道冷光横扫过她的脸。
剧透这种事，有些人喜欢，有些人不喜欢。汪洋很明显地，不喜欢。
见他终于有反应，曾尧充了个勇气，直接递出借书卡，“那个，请帮我交给书画。”
汪洋的盯住那张卡没说话。
以为他不明白，曾尧又继续解释，“她不在…”
一秒，两秒…曾尧就保持这一个动作僵在那里。
她又想开口说些什么，对面的人没给她机会。
“没有这个定理。”
“啊？什…什么定理…”
“如果要让直线a平行于于直线b所在的平面，那么还必须有‘直线a不属于直线b所在平面’这个条件。”
汪洋说完，接过了卡，放在桌面上，然后继续看书。
曾尧第一次觉得，她在数学这个领域失去了仅有40分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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