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魏夫人身边的晴风机灵能干,早在众人围在正厅时,溜了出来,准备热水与热食,在毓秀的房内候着。等魏夫人一干人一露面,便迎了出去。
可惜毓秀与秦月无福消受晴风的玲珑心思,她俩昏着,一路上由婆子背着,哪那么容易醒。
“哎呦,小姐怎么了?”晴风见了婆子背上的毓秀、秦月,眼圈发红,一脸担忧。
“昏了过去。”绮双经过晴风身旁,停了一瞬,轻声道,说完就进了内屋,收拾好床铺,扶着毓秀躺下。
背着秦月的婆子脚步踟蹰,不知该将秦月安置在哪里,她偷瞄了一眼魏夫人,却见魏夫人坐在圆桌旁的圆凳上,脸色发沉。婆子一惊,更加不知所措,要向一旁倒去。
“嬷嬷,小心脚下。”晴风扶了婆子一把,温和道:“嬷嬷,这人多眼杂的,也顾不上秦月了,先送去西屋,找几个与她关系好的,先照顾着。”
婆子得了指点,唯唯称是,向魏夫人行了礼,才又带着秦月到了西屋。
晴风端来热水,给毓秀擦身子擦脸,来回换了七八次水,才把一层黑泥擦去,露出原本的肤色。刚刚收拾完,就有婆子敲门,言是大夫到了。
张大夫晚上倒是习惯了出诊的,与魏府的关系不错,一般府里的主子得了病,都是张大夫看的。此人医术仅算尚可,但由于脾气软和,嘴封严实,一些富贵人家乐意让他来看。
病人不好让大夫久等,魏夫人指挥丫鬟挂好帘子后,才开了门,迎张大夫进来。
“张大夫,小女不知怎的,突然昏倒,烦请您看看。”魏夫人红着眼,蹙着眉,急切地望向张大夫。
“夫人,我先为小姐号脉。”张大夫叹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便从小徒弟手上接过脉诊,径直走到床前。他向外侧着身坐了,找准脉后,便再不向里看了。张大夫的名声大,也算是有几分道理,旁的大夫注意不到的细枝末节,他全考虑得体贴。
不消一刻,张大夫便放了手,走出里屋,等魏夫人跟出来,便介绍病情、开方子,多一句不问。这番举动,正合魏夫人的心意,她听张大夫说好好休养,喝几服药便好,彻底放下了心,脸色稍霁。
等将张大夫送走,魏夫人坐回毓秀身旁,轻握她的手,满脸的疼惜。她今晚要守着自己的女儿,自从女儿过了十岁,两人的交流越来越少。她这一离家出走,魏夫人才猛地意识过来,这些年来一心想着老爷的宠爱,自己的女儿很久没和自己说过贴己话了。这次毓秀回来,她下定决心要做出弥补。
魏夫人虽是这般想的,但底下的下人可不敢让魏夫人这么坐一宿。
“夫人,您回去休息吧,这有我们呢。”晴风柔声劝着魏夫人。
“夫人,回吧。若是熬坏了身子,那小姐得心疼了。”绮双为魏夫人揉着肩,她顿了顿,凑到魏夫人耳边道,“等小姐醒了,我们立马去叫您。”
魏夫人面色一松,她也意识到自己年龄大了,力不从心,若是真在这陪一晚上,恐怕第二天就得病倒。她一琢磨过来,便指着身边的两个丫鬟道:“这么多年,我瞧来瞧去,还是你姐妹俩贴心。今天晚上,好好照顾毓秀,我那就不用你们伺候了。”说完,她立起身,准备往外走,走了没两步,又转过身嘱咐道:“等药好了,你们趁热喂给小姐吃,若吃不进去,就拿麦管喂。”
还未走到门口,魏夫人又道:“晚上都警醒点,小姐醒了,快点去找我。”
晴风与绮双一一应下,魏夫人实在没有什么可交代的了,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毓秀半夜压根没醒,直到第二天巳时才悠悠转醒。她迷茫地睁了会眼,打量四周熟悉的情景,意识才渐渐回笼。她这是又回了家,想起这几个月来受的苦,忍不住抱着被子痛哭。那些虚光碎影的梦,彻底被打碎了。
听见屋内的响动,在外屋候着的一群人,乌泱泱进去,魏夫人一马当先,她搂着毓秀哭:“我苦命的儿啊,你终于醒了呀。你知不知道,都快把我折磨死了!”
毓秀听这话,更觉心酸,她这么不孝,一心想着胡明乐,竟把家人弃之脑后,她这是做了多少糊涂事!她抱着魏夫人哭道:“母亲,孩儿不孝。您打我吧!”
魏夫人哪舍得打,她搂紧了毓秀,涕泪横流,与毓秀痛哭一场,似乎要把这段时间的委屈一并发出来。
底下的人也不敢劝,只能陪着掉眼泪。常言道:堵不如疏。现在有个发泄的渠道,哭一哭也好,若是郁结于心,于身体不利。
如今母女团聚,这泪是喜泪,流不长。不到半个时辰,她们相视一笑,这泪彻底流完了。
毓秀知道了这段时间府内的情况,魏老爷病了十多天,二姨娘又怀上了孩子,府里还多了个四姨娘。毓秀听着这府里内宅的事,心下绝望:她命里没福,怕是摆脱不了这些内宅俗事了。
魏夫人也从毓秀的口中,探听到了这一段时间她的经历。毓秀当然没有说出实情,她只说自己想去看看外面,悄悄藏在建房工匠运送废料的车里,混了出去。后来,钱财被小偷偷光,辗转到了军队里,后来想家,便回来了。
毓秀一番删繁去简,将路途中的苦难可以忽略,更使得魏夫人心疼。她眼里泪光闪烁,抚摸毓秀枯燥的头发,心疼道:“你这一路受了多少罪啊。”
毓秀勉强一笑,实情只有她自己知道。胡明乐一行人一心参军,好不容易碰上一队打鬼子的军队,便迫不及待入了伙。毓秀也跟着进了军队的后勤,但日子太苦,胡明乐又自作主张将毓秀的积蓄全捐给部队,她哪里能忍?她还指望着将来靠这笔钱在上海寻个立锥之地呢,胡明乐保家卫国的大道理一箩筐一箩筐地在毓秀面前摆,毓秀虽感动,但家国天下对她来说太远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女人,凑什么热闹?这苦日子,毓秀受够了,便拿了胡明乐仅剩的维持家用的钱,和秦月逃了回来。
上天注定,她与胡明乐有缘无分了。是,她贪图享乐,她自私自利,可经营自己的家又有什么错?毓秀十分钦佩振臂高呼,为民族大义而献身的烈士,然而,她只愿在别人撑起的安乐下,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现在想这些,只不过是徒增烦恼。毓秀回过神来,想起了自己的丫鬟,她依稀记得,当时秦月也昏了过去,便问道:“母亲,秦月呢?”
魏夫人听毓秀还为别人操心,生气道:“你找秦月做什么?我还没找她算账呢!恐怕你离家出走里,还有她的一份!”
身为奴仆,就要时刻替自己的主子顶锅。但秦月与毓秀情同姐妹,有了这回一起逃难的经历,毓秀更是看重秦月,她听这话忍不住皱眉。但一想到自己还挨着罚,便露出个笑脸,用乖巧的眼神看着魏夫人道:“娘亲,秦月一直在照顾我,替我受了不少苦,就别罚了吧。再说,逃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哼!”魏夫人听毓秀说起自己私自出家门的事,火直冲眉心。但思及毓秀现在的身体,只得把语气一再放缓:“她的事你就别操心了,罚是一定要罚的,你若乖些,她就少受些罪。”
毓秀垂眉敛目应是,既然母亲说罚,那至少秦月性命无忧,皮肉之苦是避免不了了。家里虽不自由,却珍惜着人的生命,外面则是乱世人命如草芥,既然回了家,自然要适应家里的生存法则,总比外面的人间炼狱要好过得多。她曾在救护队帮忙,庭院里摆满重伤□□的战士,没有药没有医生照顾,只得等死,苍蝇被腥臭的血液与腐肉吸引搓着脏污的前肢,围着伤口大快朵颐。
接连三天,毓秀一口饭也吃不下去,还是胡明乐去帮忙说话,才又把她调回了后勤。
毓秀惨白着一张脸,一点生气也无,魏夫人吓坏了,忙问:“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毓秀不可能将自己的这段经历告诉父母,就让他们生活在陈旧中吧,这总比在现实里挣扎求生要好得多。她只得提起精神,强制抻起脸颊上的肌肉,作出笑的模样道:“女儿饿得难受。”
“哎,光顾着问你话,娘该打。”魏夫人一脸笑意,招呼着丫鬟,端来早已备好的吃食。她扶着毓秀起身,边说:“吃完饭,再好好洗洗,唉,看被磋磨的,都瘦成皮包骨了。”
毓秀此时胃里虽空,但脑海里的惨烈场景挥之不去,望着满桌子的菜,她丝毫没有胃口。但刚说完饿,母亲又在一旁盯着,她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咽下去几口粥,吃了两口菜,便放下碗筷,道:“母亲,我还是先去洗一洗吧,这身上都臭了,熏得我吃不下了。”话一说完,毓秀脸红起来,毕竟作为女孩,承认自己脏臭,是一件非常考验尊严的事情。
魏夫人知晓自己的女儿一贯爱干净,只当真是被熏着了,便掩嘴轻笑:“知道你爱干净,早备好了。现在你身子骨弱,少吃点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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