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将死
曾经有一位修行者，资质平平，天赋不显，原本平淡无奇，一生早就注定。
然而他却不甘平凡，愈发刻苦修行，不停的冲击更高的境界，四处挑战，几次重伤垂死，却硬生生挺了过来，虽然屡战屡败，却也越战越强，最终登临绝顶，走向巅峰。
这个人便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大修行者之一，也是赵大刀的师父。
修行者的三大境界可以细分为九重，他的名字便叫作任九重。
相比之下，赵大刀却是差得远，世人都以为他不过是仰仗着师父的威名，并没有什么真本事。
君行也听说过一些传闻，却是从未谋面。
与酒馆相隔几条街有一处废弃了许久的宅院，院中有一片荒废的鱼塘，烂泥之中，有一株红莲静静的绽放。
一名黑衣青年负手而立，缓步在这间宅院之中，在他对面站着一名与他年纪相仿的青年男子，却是一身白衣。
“赵兄，你我之间并无仇怨，何必非要一较高低？”白衣青年笑问。
“你的位置比我好，你又不肯让，只好比试一番，还望周兄成全。”黑衣男子从身后解下一口钢刀，遥指着那一袭白衣。
白衣男子沉吟了片刻，忽然一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和赵兄比试比试。不过，需要赵兄答应周某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我答应你就是。”
“爽快！赵兄果然豪气！”白衣男子在院子中随意捡了根棍子，挥舞了几下，又是一笑，道：“此番比试，就限制在这间院子里，而且要收敛气势，不能破坏这院子里的东西，一桌一椅，甚至一草一木都不可以，否则就算输了。”
赵大刀看着淤泥之中那一株红莲，点点头，道：“这院子虽然荒废，倒也有些景致，毁了可惜。”
“不错。”白衣男子面容诡异，笑道：“包括我手里的这根棍子。”
赵大刀摇头。
“这棍子是你事先拿在手里的，不能算。”
白衣男子皱了皱眉，似乎略感无趣，叹气道：“也好，那就不包括这根棍子。好歹是我用来对敌的兵器，总不能轻易被人毁去。”
“请！”
赵大刀话不多说，早将一口钢刀横在身前，随着真元灌注，刀身仿佛刷了一层黑漆，刀身变厚，变宽，变成一把巨大的黑色长刀，稍微挥动，便幻化出一道道黑色的残影。
“原来这才是你的刀。”白衣男子脸色微变，却同样灌注真元，原本粗糙的棍子表面现出白色的毫光。
“师兄，周一笑为何要提出那样的要求，难道他还能赢不成？”
院外围观的众人之中，一名面蒙轻纱的女子问道。
在她身旁站着一位俊俏公子，只见他摇了摇头，淡淡道：“胜负已定。”
然而院中二人的比试才刚刚开始。
赵大刀先声夺人，一刀直接向周一笑砍去。
周一笑足尖一点，身形后退，手中棍子在地上一挑，将一只破旧瓷碗挑飞，直向赵大刀的黑刀上撞去。
这一下算是出其不意，若是正常的比试，见到对方有东西扔过来，多半便是一刀劈过去。
这一刀下去，瓷碗必然破碎，按照之前的约定，谁破坏这院中的东西就算谁输，这场比试也就结束了。
赵大刀瞬间便明白了周一笑的用意，哼了一声，避过了这只瓷碗，任由它向后落去，手中的黑色大刀变换招式，向周一笑劈了过去。
周一笑再退，散发着白色毫光的棍子又是一挑，故计重施，将散乱在地的一只破旧瓷碗挑起，如同先前那般打向赵大刀，同时脚尖一点，踢飞一颗石子，这石子却是后发先至，在第一只瓷碗落地之前迅疾无比的击中了它，把这只瓷碗斜着打飞了出去，平稳的落地，没有损坏一分一毫。
而赵大刀再次变招，避过了第二只瓷碗。
周一笑再退，挑起第三只瓷碗，踢飞了第二粒石子。
“扔碗踢石子……”
人群之中，俊俏公子摇头，这更像是小孩子玩的游戏，哪里像是修行者之间的比试？
待周一笑踢飞了第五颗石子，赵大刀早将黑刀收起，抓住了迎面飞来的瓷碗，将真元灌注其中，原本破旧的瓷碗便如同刷了一层黑漆。
不像周一笑那样随意，赵大刀用特殊的手法将“黑碗”扔了出去，“黑碗”翻转旋转着，循着特定的轨迹砸向周一笑。
这一下来得又快又急，周一笑显然没有想到对方会以同样的方式还以颜色，侧身躲过的一瞬间，心里还在想着，赵大刀会用什么方法阻止这只碗落地这个问题。
难道也要踢石子？
君行经过这里的时候，就看见两个似乎是修行者的家伙，一个黑衣，一个白衣，在玩互相扔碗的游戏。
白衣男子一边用棍子将破瓷碗挑起，一边踢石子，黑衣男子一边接碗一边扔回去。只是他有时接一只扔一只，有时接两只扔一只，有时故意不接，而每只破碗在他手里，都仿佛被刷了一层黑漆。
因为真元灌注，加上特殊手法和力道，赵大刀扔出的碗总会飞出去很远，撞在围观人群的身上，那碗上的“黑漆”一撞即散，露出瓷碗原来的样子，而被碗砸中的人都异常紧张的将碗抱在怀里，生怕一不小心将碗打碎，影响了二人之间的比试。
君行仔细看了几眼，只觉得真元灌注的“黑碗”有些新鲜，同时心中又有些疑惑，难道凡境之上的修行者之间就是这样比试的？
只是这样的疑惑并没有困扰君行，因为他终于看见了坐在对面屋顶上的青衣少女。
魂牵梦绕，日夜思念。
或许上次见面，应该主动问她的名字。
君行长久的注视，终于引起了青衣少女的注意，她看见了君行，却认不出他的样子，只是皱了皱眉头，咬一口苹果，继续看这场扔碗的游戏。
忽然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气势袭来，君行瞬间喷血，如同一张脆弱的不堪一击的纸，在狂风巨浪之中漂泊无依，缓缓的倒了下去。
围观人群顿时大乱，青衣少女看向这里，与君行的目光对视。
君行的生命，仿佛凝聚在这一眼的时光里。
他痴痴的看着她，脸上还带着欢喜的笑意。
……
相传，九幽地府是灵魂归处，漆黑幽暗，阴冷无比。
君行感觉自己似乎变成了一团没有固定姿态的魂体，在幽暗无边无际的寒冷空间里飘荡。
忽然，他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老大，到底行不行啊，这家伙不会死了吧？带个死人多晦气！”
“应该没问题，最迟不过明天，他就能醒过来。”这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君行听了之后莫名感觉有些熟悉。
“他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吗？”这是一个少年的声音，君行从他的语气里感受到了一丝敌意。
“这少年若不是中毒，只怕有凡境三重的实力，不知是哪一派的修行者。”
“那他怎么会中毒？”少年问道。
“不知道。”
“那他的毒解了吗？”少年又问。
“没有。”
“那、那、那你先前不是……没解毒他怎么会醒？”少年奇道。
“修行的事情你不懂。”
“你不说我怎么会懂？你又不教我修行，也不让别人教我！”少年抱怨道。
“你的身体不适合修行，再说成为修行者也未必是什么好事，我们现在还不是一样……唉！”
“别蒙我，我可是听说从前有个什么酒虫……对，一个叫作酒虫的人，原来也是和我一样不适合修行，可是他还是走上了修行之路，一路上打打杀杀，四处挑战，最终得道成仙，驾车而去……”
少年的话，让君行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年少无知，无忧无虑，对未来无比向往憧憬，师父也是那样不厌其烦的教导自己。
“驾车而去？哈哈哈哈……”又有一人的声音响起，“小猴子，你想把人笑死？修行者又不是车夫，修为高深的人，都是直接在天上飞来飞去……”
“飞来飞去？那不就是成仙？老大，你教我修行！”少年叫嚷不休。
“他醒了。”被称作老大的人忽然摆了摆手，其他人瞬间安静，同时看向君行。
“我没死……”像是询问，又像是喃喃自语，君行的身体冰冷，面容也有些僵硬，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几分莫名的冷意。
“你没死。”被称作老大的男子似乎知道君行在想些什么，声音低沉而平静的说道：“你中毒已深，无可救药，又受伤吐血，原本必死，不过我用秘术将你全身经脉封闭，真元打散，护住心脉，勉强救你一命，即便如此，只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这样有什么意义？”君行有些茫然。
“活着就有意义。”男子稍微沉吟，继续说道：“至少对我们来说是这样。”
“什么意思？”君行艰难的转头，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认出他就是那天在青州城里邀请自己入伙的男子。
“我们人少，距离最低限度还差一个，正好遇见你，顺手救了，刚好凑够十个人。”
“我可没答应……”君行声音沙哑，想要挣扎，却似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只有冰冷，无边无际。
“这可由不得你。何况你原本必死，救你也是迫不得已，你又何必在乎这些？”男子淡然一笑，似乎早就料到了君行的反应。
君行冷冷的看着他，内心深处生出一股愤怒而哀伤的情绪。
这是什么世道，叫人连死都不得安宁！
“机缘巧合，弱肉强食，这就是命运。”男子看不出多久没洗过的脸，似乎不习惯做太多表情，只是淡淡的说道。
君行沉默，然后仿佛心死一般闭上了眼睛，很快便重新被无边无际的寒冷与黑暗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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