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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六十五 .


  昏暗林间, 雨师肩头一颤,脸颊处翻涌上不正常的血色, 更衬得她肌肤白如霜雪,毫无一丝活气。

  “他动手了?”

  眼前空旷地面微风渐起, 从中卷出一个身形修长的人影来。

  封北猎的面色也不甚好看, 但总归不算太糟,他阴沉着脸, 半晌忽然笑了一声。

  “是, 动手了。”

  羽兰桑道:“你的话太多了, 就连我们的计划也透露出去不少, 应龙可不是易于之辈,你也不怕他猜到什么。”

  封北猎的唇角勾出讥讽的弧度:“我不跟他说清楚,怎么能令他痛彻心扉呢?现在他知道那个狐妖是菩提木的转世了,也明白自己做了多少蠢事……我就等着看,他还会不会像千年前那样, 一心只想带着他的心上人远走高飞。”

  “你想让应龙亲手去阻止苏雪禅去逐鹿?”羽兰桑眉头一皱, “亏你想的出来!那狐妖身负王上临终前的戾气兵痕, 这可不是能随意开玩笑的, 若是应龙答应让他以身殉道, 那我们的千年谋划可就要毁于一旦了!”

  封北猎眼中厉光一闪:“赌!现在只能靠赌一把了!应龙爱他爱得要死要活, 千年前就百般阻挠的事情, 我不信他在千年后就能看开!他在牢狱中关押近一个轮回, 无论是狐妖还是菩提木, 都已经沦为他的心魔和劫难。如今百密一疏, 我唯有将赌注押在应龙身上,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

  羽兰桑道:“我现在去就去抓住苏雪禅……”

  “你抓不住的,”封北猎断然道,“计划一旦开始执行,就再无缓和回转的余地,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便是前往逐鹿,布置好一切后等待吾王的回归。狐妖身边有阿修罗王裔,说不定还有烛龙布置下的什么手段,更不用说,现在应龙也在疯狂找他,你去,无异于送死。”

  羽兰桑不服气道:“可他终究是个隐患!还有,难道你不要他肚子里那个龙血胎了?血债血还,没有祭品,你怎么敢保证王上一定能感应你的传召?!”

  封北猎蓦地转头看她,目光中拧起一股狠戾的煞气:“没有龙血胎也罢!他身上带着那个鬼东西,我现在只恨不得他离王上越远越好,等到王上再次睁开眼睛,那就是尘埃落定,无论他们怎样负隅顽抗都无用了!”

  羽兰桑气急,但面对固执的同伴,她亦无可奈何,就在这时,只听封北猎继续低声道:“带上神人国的军队,他们也要随我们一同去逐鹿。”

  羽兰桑抬头看他。

  除去先前派往五大山系的军队,现在钟山上幸存下来的人数可谓是削减过半。先是与阿修罗和龙族对上,又被烛龙接二连三的巨变吹飞许多,整整二十万大军,目前存留下来的,也不过堪堪上十万而已。

  “好。”她容色变了变,但终究还是叹了口气,一拍双掌,放出数十只传令用的雨雀,叽叽喳喳地绕着她飞了两圈,自下方掠去了。

  与此同时,包括苏雪禅在内的一行人还在艰难地行走在山林中。

  大战时,除了就在烛龙身边的黎渊等人,是舍脂最先察觉到烛龙快要脱困时的异状,她不顾罗梵心急如焚的呼唤,先是一把将他塞进前往欲界天的传送阵内,又将两个小的用紫绶云光带一包,罗梵急得声音都在发抖,不住喊她的名字,舍脂咬牙道:“你……你先走罢!我若是走了,那他们怎么办?”

  若是在佛国完好无损时,他们自然可以一块去往欲界天,但现在佛国也损毁过半,能送进去一人就已经是勉强至极了,哪里还能指望将所有人都全须全尾的带出去?舍脂刚不管不顾地将罗梵送走,那边的烛龙就是一声惊天长啸,紧接着,就是足以翻复整个世界的光海生波。

  ——苏纤纤和苏惜惜身上裹着紫绶云光带,舍脂则直接被那轰开万物的光波震飞了出去,待到她清醒过来时,已然是第二日的傍晚了。

  她一下坐起来,发现身边躺的就是失去知觉的苏雪禅,篝火熊熊燃烧,不远处溪水淙淙,一个人坐在溪边,背对着他们。

  舍脂急忙扑了上去,伸手去探他气息,又在他肚腹上小心地摸了摸。

  “他昏了一天一夜了,还没醒过来。”坐在溪边的那个人施施然站起,转头看向这边,“你们闹的动静,挺大的。”

  舍脂眯起眼睛,朝着来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火光跳跃,映出那人修长挺拔的身姿,再往上,是昳丽却带着几分阴沉的容颜,两枚飘摇流丽的宝石坠下,滴落在他的发间。

  舍脂缓缓站起,她虽然失了紫绶云光带,但身上穿的,脚下踩的依然不是凡俗之物,她向前走了几步,天人的身体不染尘垢,顿时在火焰下显出她近乎生光的倾世容颜。

  她挡在苏雪禅身前,低声道:“这里是哪?你又是在哪里发现我们的?”

  青年的呼吸一窒,他愣怔地望着舍脂,不由自主道:“这里是……这里是北极天柜山,当时钟山发生大爆炸,我看见有流星坠落,于是去找……我在距此两百里的地方发现了他,又在向东百里的地方发现了你……”

  舍脂一怔,皱眉道:“北极天柜……”

  北极天柜山距离逐鹿已经很近了,但周围神人国众多……她若有所思,又重新将容貌隐没在阴影中,坐到苏雪禅的身边,“行,我知道了。”

  青年一怔,这才如梦方醒地反应过来,他气急道:“你……你居然对我使用**术?!”

  舍脂不屑道:“**术是什么东西,我还需要用它?看在你救了他的份上,我仅是在你面前晃

  眼一下罢了,要真想对你做什么,你现在只怕早就死了。”

  青年张了张口,良久才冷笑一声,低语道:“这个青丘狐子,倒是一直运气很好,无论走到哪,都有人愿意护着他……”

  舍脂虽然听出他话里的嫉妒之意,但也不想在这里与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起争执,她只是再次担忧地探了探苏雪禅腹中的情况,又为他擦去脸上残存的血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钟山声势浩大,各方灵力激荡的这一仗,苏雪禅肚腹此时已经有点显怀了。舍脂虽然不了解龙胎的情况,可心里也知道,这样的环境定是万分凶险的,她看着苏雪禅昏睡过去的面容,不由为他担忧地叹了口气。

  而这时候的苏雪禅,还在一片白茫茫的梦境中徜徉不休。

  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

  他在满目柔絮般的雾气中四下探看,想要张口叫人,却又想不起来自己该叫谁。

  身后忽然传来些许轻微的响动,他还来不及回头去看,就听得一声轻轻的,带着颤抖的呼唤。

  “雪……雪禅。”

  那声音又低又软,就算拂过飘摇的雪花,也不会使它下落的轨迹发生一点变化——那样小心翼翼的,不知所措地唤着他的名字。

  雪禅。

  苏雪禅茫然地转过身体,正正对上一双璨金的龙瞳。

  他一下愣住了。

  黎渊低声道:“这是……这是梦,是么?”

  苏雪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正要说“我不知道”,就见黎渊的眼框缓缓发红,从里头徒然涌出两行泪水,吓得他下意识张口道:“是,这是梦。你不要哭……”

  黎渊只是定定看着他,那目光竟让他说不出话来,唯有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从未在黎渊身上看过这样的眼神,贪婪而卑微,炽热而柔软,含着造化弄人的悲哀和一隙至死方休的热烈……他看着他,就像守财的巨龙无措地捧着一个小小的,脆弱的月亮,愿意剖开胸腹,将他放进身体最深处来珍重保护。

  那目光让他隐约觉得,黎渊是想来将他牢牢抱紧在怀中的,可是他不敢。

  “你……你怎么啦?”苏雪禅讷讷地望着他,“是受伤了吗?”

  黎渊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青年,他的脑海全然混乱,无数零碎的措辞短句翻涌,他头一次感受到,原来言语是如此无力的东西。

  要说什么呢,说自己因为固执害了他,因为高傲自大而不愿意相信他就是自己一直苦苦寻找的那个人,因为无所谓的尊严损耗了他的心血,让他在求不得的痛苦中生生挣扎……

  每一幕都是他的罪,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他的疏忽和过错。

  他还能说些什么?

  苏雪禅忽然明白了,他恍然道:“你……是不是你知道了,我就是……”

  他一时想不到该怎么说,黎渊却已经点了点头,掩在袖内的双手不住发抖。

  “这样啊。”苏雪禅叹了口气,他沉默了一会,仿佛做了什么郑重的决定似的,忽然开口道,“黎渊,其实我不怪你。”

  黎渊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抬眼看他。

  苏雪禅笑了起来,他试探性地伸出手,看黎渊没有反对,就轻轻地顺着长袖下方探进去,温柔拉住了他冰冷的手指,这才发现一向不将外物放下眼里的龙神,此时的双手居然在不自觉的颤抖。他吃了一惊,但黎渊已经低下头来看他,眼中含着不知所措的泪意,那模样活像一个犯了大错,正忐忑等待大人批评的孩子。

  “别这样,”苏雪禅道,他也不明白这究竟是自己梦境的投影,还是黎渊真实的神魂就站在自己面前,他索性豁出去了,“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不过这件事,我也不能完全摘出去,我也是有错的。我……我对你死缠烂打,还因为私心向你隐瞒了许多事情,我知道你那时候不喜欢我,你心里想着别人——虽然那个别人也是我,可是情爱这回事,确实身不由己……我、是我对不起你在先。”

  他看黎渊还是凝望着着他,一副不发一语的样子,他先前去握他的手时,两人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他不得不稍微躬下腰去够,现在见黎渊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他也有点惴惴,不由直起身体,想要放开。这时候,黎渊却反手一把牢牢握住他的手掌,将他不由自主地向前带了一步,差点扑在黎渊怀里。

  黎渊已经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千年的牢狱之灾几乎磨损了爱侣曾经在他心中的印象,但现在他又鲜活地站在自己面前,温柔敦厚,眸光清澈,纵然经历了如此之多,也依旧像一个从未遭遇磨难和挫折,也从未见过世事艰辛、红尘险恶的小王子,笑着对他说,我原谅你,因为我也有错。

  他的掌中痣,他的心头肉。

  ……他永生永世,甘愿匍匐在地受罚的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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