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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喧嚣深海×执念之心(二)


  *

  赛尔特是从岛外来的,谁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做过什么工作,他也很少提及他的过去。赛尔特长得十分英俊,嘴角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的笑有种漫不经心的痞气,有时那种笑又会转为嘲讽般的冷笑,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他笑容的变化……

  可黛丝却皱着眉头天真地问他:“您现在为什么要笑呢?”

  “您?”赛尔特听到这个称呼不由嗤笑了一声,他没有转头。“小姑娘,刨根寻底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黛丝羞红了脸,她一方面感到懊恼,一方面又为自己辩解道:“我只是觉得‘您’这个称呼会显得更尊敬些,我不知道您……呃,你为什么要笑?而且,我认为刨根寻底不是个坏习惯。您……你,我这么说或许很失礼,但你的笑让我感觉不舒服。你好像在强颜欢笑,不想笑为什么要笑呢,这没必要不是吗?” 

  “没必要是吗?”赛尔特突然失去了笑容,他喃喃自语着,也不再理会黛丝,一个人缓缓向海岸边缘走去。

  那是五月的一个下午,海风与潮水漫上他的裤脚,他坐倒在地,双手撑在沙滩上,头颓唐地后仰,闭眼自语道:“也许没必要吧……” 

  黛丝尴尬地站在后面,她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傻瓜。也许我说错话了,她想,但这个男人也不干脆,他想要隐瞒些什么?不过说实话,他确实也没必要向她解释些什么。

  黛丝还记得初次见面后不久,这个叫赛尔特的男人就在亚姆婆婆家里住下了,他每个月靠出远海捕鱼换钱抵押房租。但据黛丝观察,他并不缺钱,她不明白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到这个清苦的小岛上来,为了散散心?观赏观赏海上风景?还是为了逃避什么?有时她又觉得自己的猜测完全是胡扯,眼前这个背对着她的男人竟是个捕鱼高手?

  当黛丝再次投去复杂的目光时,懒散坐着的男人似乎已经从自己的心思中回过神,他又恢复了一贯的笑意,朝她招招手,“过来,小姑娘,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黛丝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心里却有些紧张。

  她的紧张或许是对的,因为这个男人就这样歪歪头,笑容有种沉沉的隐秘,像极了亚姆婆婆。 

  “深海。”

  *

  “天哪!你是原本就准备出海的吗?”黛丝瞧着帆船里满满的食物与装备,不由发出了惊呼。 

  赛尔特只是双手环胸,站在一旁默笑不语。突然他想到了什么,问:“小姑娘,你不会没去过远海吧?”

  “没去过。”黛丝淡淡地说,语气里有些回避。但她直视着赛尔特的眼睛,疑惑地说:“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愿意相信你。” 

  “哈哈。”赛尔特大笑,他得意地挑了挑眉,“相信我是对的,你很有眼光!”

  黛丝惊讶于他大笑的举止和率真的脾性,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丝微笑,紧张的情绪也稍稍得到安抚。

  在深蓝的海上漂流,乘风破浪,前方是无边的尽头,海鸟逐鱼而行,粼粼波光,海天一色,他们坐在船头迎风眺望远方,吹乱的头发,双目蓦地对视,两人发出了愉悦的笑声。

  “还害怕吗?刚才上船的时候看你皱着眉头,手抖个不停呢……”

  “你别胡说!”黛丝急忙反驳,却又感慨地说道:“两个人和一个人在海上的感觉完全不同。如果是这样,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最可怕的是一个人,一个人孤独地在海上漂流、一个人搏斗、一个人…死去……”她没再说下去,像突然陷入了自己编造的恐慌之中――

  直到眼角扫到了一群在海面上不断跳跃的生物。“哇!那是海豚?我看到海豚了!” 

  赛尔特淡定地双手撑在船沿边,微笑着点头,他早已见怪不怪了。

  可黛丝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们,她觉得它们实在是太可爱了!瞧它们向前嘟起的尖嘴型,漆黑地近乎呆萌的圆眼,滑滑的圆润的身体一纵一纵的,整条翻滚出海面,又倒过来掉入了海里。它们发现了帆船,好奇地围了过来,在船下淘气地穿来穿去…… 

  船越行越远,赛尔特看着起伏的波浪,又望向变幻的天空,对黛丝说:“现在,我们要去寻找一种鲸,它能带领我们去往深海……那种鲸叫抹香鲸,是来自无尽深渊的掠食者,只有呼吸时才会浮出水面……”

  “我们怎么去?就这样去?”黛丝瞅瞅自己洁白的裙子,又扭头向蓝得发黑的海面看去,满头雾水。

  赛尔特嘲讽地说:“你什么也不清楚就和我出了海,要是遇到坏人了你可怎么办?” 

  “你想说我没脑子是吧?”黛丝耸肩,眯眼笑道,“我也不是随便就轻信人的,你肯定有办法的对吧?否则,你就是没脑子,我除了被拿去喂鱼和被劫色外,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别随便胡说!”赛尔特突然神色严肃,他明白黛丝的话不是在开玩笑,“你还有值得珍视的东西……回到岸上,有人还在等着你。”

  黛丝一愣,满脸惆怅。她想问:那你呢?是否有过珍视的东西?又或者是…愿意等待的人?可她不敢问,她知道他是不会回答的。

  就在这时,海面不远处漂浮来一只巨大的怪物,但模样仿佛鼓起的肚皮般可笑。它大概有二十多米长,脑袋硕大,用尾鳍轻击水面,对着他们的那只黑眼极似人类,似乎有着人类的感情。

  “过来。”只见赛尔特轻轻呼唤了声,有着硕大脑袋的抹香鲸就慢慢地游向了他。黛丝惊讶地发现,它身边还有一头小鲸,在水里甩着尾巴,可爱极了。同样,它也有一颗硕大的脑袋。 

  “这是母……子?”黛丝不确定地问。

  赛尔特摸着母鲸的脑门,点点头,又喊黛丝过来抓住他的手。等两人一鲸触碰上,一种奇异的共鸣感油然而生,仿佛他们和鲸能心灵共通,能感知彼此的情绪和共享…… 

  “这是?”

  “我的能力。”赛尔特没多说,他用那双隐秘的眼睛望向黛丝。“现在,我们就和抹香鲸拥有同样的能力了,能潜入到深海。但记住,黛丝,这种能力是有时限的。且不说抹香鲸一次也只能在深海待上两小时,我们做为借用能力的人类更不用说会有多危险。一旦发生意外,也只能听天由命……这是必要的代价,深海是没有侥幸活命的机会的,你做好准备了吗,黛丝?” 

  “没有。”黛丝干脆地回答。 

  “我晕。”赛尔特想翻白眼,他好气又好笑地命令,“没准备好也得给我准备好,现在我们要下潜了,还有一些事项需要注意……”

  黛丝听着他啰啰嗦嗦地交待能力的用法、可能会遇到的问题以及……

  “我们下潜到深海的时候可能不用一刻钟,但回到海面却需要漫长的时间。你得注意,黛丝。如果快速上升就有可能会得减压症,体内若是生成气泡是非常糟糕的事,到时你还得回到海里缓解症状,严重的话可能导致瘫痪、器官衰竭、甚至是死亡……所以在海下,一切要听我的指挥,不可擅做主张。我们在海下的时间……”

  黛丝认真地听着,她知道这些事都不是可以开玩笑的,深海绝对是一个比海上的世界还要孤独、无所依仗的地方……

  可她为什么要去那里呢?

  说来也奇怪,她总是一面害怕危险的处境,一面又期待未知的远方。尤其是对于眼前的男人,当他在消失的海岸尽头出现时,她感觉到有某种重要的东西回来了……在她的血液里缓缓上升、涌动……绽开!

  头顶的远去的海面像被渲染开的红墨水,四周一片幽暗,隔着海水,太阳柔和的光芒粼粼地流动着,仿佛头顶上已经是另一个世界,透明淡蓝的水帘将一切遮盖……黛丝低下头,身体往下沉……往下沉……

  就在刚刚,一大群胖胖的有着企鹅般外貌的虎鲸游了过来,一点一点分食了抹香鲸的幼崽……一点一点……

  她没有指责赛尔特冷眼旁观的行为,因为她看见了他的表情,她问他:“有什么感觉?” 

  “就像在水中溺死的感觉。”他不再多说,他们继续往下潜。

  人和动物有什么区别吗?  

  她对自己说都没什么区别…

  一样地无所选择…

  一样地疲于活命。 

  快速游向深海的抹香鲸发出巨大的“叩叩”声,仿佛敲门的声音,敲开深海无尽的黑暗世界…… 

  那是另一块失落的大陆,在两千米深的海底,一座座拔地而起的矿物山尖尖耸立,黑暗幽秘的海水静静流动着,远处诡异的不规则的山脉群仿佛择人而噬的怪物,深深地将生命隐藏……

  然而,这仍是个富有生命力的地方,只是深海的怪物们都非常善于隐藏,只有在诱敌捕食的时候才会暴露,而且身手非常敏捷,一击致命。在那些奇奇怪怪的鱼类中,黛丝“看见”了一群会发光的鱼,它们大批大批地从她眼前掠过,仿佛坟墓旁的幽冥磷火,散发着淡淡的却又夺目的光芒……

  她不由对这种梦幻般的场景感到痴迷,在她以往刻板的印象中,深海始终是孤独和死寂的,那里没有生命的存在,那里是死亡之地,是埋葬之所……

  当她听到赛尔特要带她来到深海时,内心某种隐秘的不同寻常的期待令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她内心既急切地想要冲破身上胆怯的枷锁,却又无力摆脱过往带给她的束缚,就像在海面上漂流的帆船,非有外力推动不可……

  正当黛丝胡思乱想之际,前方的赛尔特突然将她拉入了一旁的暗石后:有危险! 

  这时黛丝才想起他们是通过抹香鲸的声呐功能来“看”清漆黑的深海的。就在那个角落,暗藏着一只巨大如球的眼睛!

  深海怪兽之一:大王乌贼!

  与抹香鲸是死敌! 

  毫无疑问,抹香鲸已经发现了它,悄无声息而又迅速地一口咬住十几米长的乌贼脑袋!这只巨型乌贼哪肯罢休,它伸出八根有力的触手紧紧缠住抹香鲸的脑袋,用吸盘和锯齿狠狠击打它。  

  它们的身体搅得深海天翻地覆,在不断撞击和搏杀中,抹香鲸渐渐取得优势,它在瞬息之间就将大王乌贼的身体触手一并吞进了胃里……令黛丝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在乌贼被吃掉之前,她似乎听见它骂了句:“该死!” 

  天!乌贼会说话! 

  黛丝震惊地看向赛尔特,想要寻求他的解释。

  却见赛尔特皱眉说:“我们该回去了,黛丝……这是我们的极限了。” 

  “可是……” 

  “这只是序曲而已,黛丝。”赛尔特招手让她回来,“深海远比我们想得要复杂,现在看到的也只是开始,只是我也到了自己的局限……你喜欢刨根寻底,所以我带你来了这里……只是如果有一天你的能力达不到你想要探寻的程度该怎么办呢?人是有局限的,我不想说教,黛丝,这个世界上,能力和欲求常常会不对等。而现在,我们必须回去了。”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他希望有一天有人能跨越他的局限更进一步,只是他说不出口,尤其是对黛丝这么个小姑娘。因为他感觉到,眼前的这个女孩对自身的存在都模模糊糊的,不甚清楚,更别说什么梦想,超越的了…… 

  她还太小,太年轻;而他,却已经老了,每行一步都倍感艰难。

  夜晚的船漂浮在黑茫茫的海面上,有时会划开幽蓝的水母群,有时会滑过硕大的鲸鱼背,在只有星星指引的天空下,黛丝和赛尔特沉默地相对而坐……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好几年,在他们单独相处漫长的海上旅途里,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内心发生了什么变化。只是有一天,在一种极为难熬的沉默里,黛丝开了口:“你知道我喜欢你吧?” 

  “你懂什么是喜欢?”赛尔特习惯性地嘲讽。

  “过来!”穿着白裙的女人倚在床边,微笑着把她搂进怀里。“知道妈妈有多喜欢你吗?”

  “有多喜欢呢?”她缩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喃喃自语:会有我喜欢吗?喜欢到永远也不想分开……

  “我以为我懂……”黛丝呆呆地坐在原地,然后头转向大海黑暗的尽头。“也许一切都是荒谬……你在这里本身就够荒谬了!”  

  活着有什么意义呢?活着难道不是一件荒谬的事吗?连存在本身都是极为荒谬的。

  黛丝绝望地想。 

  “有时我觉得你和我很像,可有时却又觉得正是这点使我们越发遥远……”

  黯淡的星光下,她的歌声恍惚――  

  “我游啊游筋疲力尽

  在这片黑夜中的海里

  独自一人渐渐地下沉

  啊 这场关于你的梦

  缠发绕指是我那迷乱的隐私

  令人几近痴狂

  漂亮的鱼鳞看啊 如泪滴般脱落

  真美啊 你的双眸

  比那黑暗更加深邃

  这片早已一无所有的冥冥海底

  我梦见了一个关于你的梦

  闭上双眼 时光凝滞

  渐渐下沉无休无止……  

  这片早已一无所有的冥冥海底

  我梦见了一个关于你的梦

  闭上双眼 时光凝滞

  渐渐下沉无休无止①……” 

  赛尔特并未回应,他只是呆呆地看向星空,在空灵而又幽暗的歌声里,渐渐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 

  又是一个静谧的黄昏,黛丝撑在阳台上眺望粼粼的海面。像有一种感觉指引,她若有所思地转过头去……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她看见赛尔特懒懒地倚靠在门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唇角的笑意若有若无。 

  “还在生气?”他问。  

  黛丝又气又恼地扭头,不想理他。 

  “孩子般的脾性啊!”赛尔特叹了口气,“要我怎么哄你?亲亲你吗?” 

  黛丝简直羞愤欲死,却不知道怎么回击,她憋着红脸说:“真是……太不像话了!” 

  赛尔特大笑,小姑娘太可爱了! 

  别扭而又直率……哎…… 

  “我要走了。” 

  “什么?”黛丝惊慌地瞧见赛尔特来到昏黄的阳台边,口气淡淡,仿佛在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她感觉像是被某种东西揪住,几乎喘不过气来。  

  “现在就走。” 

  “这样啊……那就此别…”  

  “要跟我离开吗?” 

  “什么?!”黛丝震惊地看向他,眼里有某种东西亮了。

  只是一瞬,又消失不见。  

  “我不能离开。”  

  “我明白。”  

  “你喜欢我吗?”

  “……”  

  赛尔特沉默,又看向远海尽头的夕阳。“我也不总是非要违背自己的心意,或者说是故作不屑……如果哪天你想要出去看看了,就来找我吧,也许我们可以……到那一天,希望我的心意不会改变吧。”

  “但愿我也是。”黛丝低声说。

  他们站在阳台上,久久不再说话。

  这时的黛丝相信未来的某一天他们会相见,她不确定那一天会有多久,也不确定这种感情是否不变,甚至…她都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勇气离开小岛。但她心里仍存着隐隐的期许,眼前的这个男人有一天会回来找她……

  *

  将头挨在亚姆婆婆的腿上,黛丝哀伤地说:“婆婆,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可是他要离开了。我感到…真的,非常地难过。”

  “那就去追呗!”亚姆婆婆出乎意料地说道,“想要什么就去追,千万不要留下遗憾……”

  “可是!婆婆!”黛丝猛地抬头,她的双手紧紧拽住亚姆婆婆的裙子,像抓着一根救命草,眼里充满恐慌。“你想让我离开吗?你想要离开我吗?!”

  真是个孤独而又倔强的孩子啊……

  亚姆婆婆安抚般地摸摸她的头,“不离开……婆婆就在这,不会离开的。”

  黛丝低着头,脸枕在裙子里,谁也看不清她的神情。

  “不会离开的。”昏暗的灯光下,穿着白裙的女人搂着她的孩子,嘴角露出安详的微笑。

  “永远也不会离开。”

  当她再次抬起头,那张年轻的脸瞬间长满了皱纹,仿佛一夜苍老,只有嘴角的笑容不变――

  铛…铛…铛…

  白色的屋顶又敲起钟声……

  铛…铛…铛… 

  她注视着那张脸,缓缓下沉。 

  蓝得透明的海水缓缓从她身边流走,她睁大眼睛,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往下沉,海域上空的灿烂的流动的日光一点一点遥远……

  大得如同怪物的蝠鲼摆动它巨大的胸鳍,悠闲地游过头顶,阴影般遮住太阳。那种离开的姿势仿佛在天空飞翔。她朝上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住…… 

  有什么感觉呢?

  能有什么感觉? 

  现在,一切都在远去……

  一切都在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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