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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神龙十三式


  雨歇云散山色如拭,秋风清爽雁鹭排飞,云雾卧山头。聚奚山经一番秋雨后,仿若神仙居处。我们在石阶前下了马车,徒步而行。

  洛尘君说他上回来访时,见聚奚山山花遍野,草木葱葱,山脚下的露明河春水流花。那时他便想,若是要寻个地方度过余生,重锦城便是个不错的选择。这话好比一姑娘家爱慕一男子,欲与其共度此生。洛尘君作为游览过各方山水的资深旅者,给予重锦城如此之高的评价令我有些惊诧,其后自然是十分的自豪。

  我本想带着洛尘君去往寺庙后院观赏秋菊,但在大雄宝殿内拜香礼佛时遇见了却禅师。他慈眉善目、须眉尽白,尽管我蒙纱盖脸,却仍是被他认了出来。他合掌见礼,我与洛尘君皆还礼,他向洛尘君道:“数年未见,君施主别来无恙。”

  洛尘君又还一礼道:“凡劳大师记挂,在下一切皆好。”

  因有香客在旁,了却方丈倒也未直呼我名,只是邀我们移步禅房一叙。

  我们随着了却大师前往后院禅房,寺内绿竹幽径萝草拂衣,参天古木渐染微黄,禅寺成阴暗香浅浅。经过篆刻着珩叔《茶辩》一文的墙壁时,洛尘君稍稍停驻了片刻。

  了却大师禅房内的桌上插了瓶新菊,炉焚檀香。阴雨天气室内晦暗,沙弥们早早便摆上了灯烛。大师拿清晨的露水亲为烹茶,洛尘君饮后眉眼轻舒,心情小悦。

  了却大师向洛尘君道:“此茶与数年前的可有不同?”

  洛尘君微微思量道:“些许不同。”

  大师问:“有何不同?”

  洛尘君朝我微微一笑,又向大师道:“微甜带苦。”

  了却大师道:“非茶有异,是人不同。不知施主心里之惑可解?”

  洛尘君沉吟片刻后道:“半解。”

  大师念了句佛后,悠悠道“无异无同无有无,难舍难取难听望。”

  他们的谈话如哑谜一般,我听不太懂,却又不好当大师面询问洛尘君,便默默喝茶听他们讲。洛尘君与了却大师不过三年前有过一面之缘,到如今二人不但记忆犹新,且相谈甚欢。这场景不禁令我想起敬修长老,从前随长老来庙时也是如此。长老与大师滔滔不绝妙语连珠,而我便在一旁抓着瓜果甜糕吃。

  直到了却大师去主持晚课,二人的谈话方才结束。天色渐晚,大师有留宿之意,洛尘君询问我的意见,我望了眼低垂的夜幕道:“寺里的素面不错,正好尝一尝。”

  寺里为我们安排了邻近的两间厢房,屋后是竹林,屋前是菊院,侧边还有一小碧潭,几尾锦鲤在青苔水草间悠哉出没。

  斋饭过后,暮色已浓,冷雾濛濛间些许灯火微弱。我邀洛尘君饭后散步,他担忧我身体羸弱不堪奔波欲回绝,但我执意要去,他无可奈何只得从命于我。

  在过一棵参天银杏时,洛尘君向我道:“已差人去城门处带话,趁便将你的行李一并拿来。”

  夜凉微透薄裳,我将外衣紧了紧道:“也好,若当面去取,免不得要哭啼一番。”

  洛尘君将外裳解下,披在我肩上道:“何不将她带去,毕竟是贴身丫鬟,即便是训练有素的宫人,初次照应时总有不如之处。”

  “并不是每个丫鬟都是用来做事的,我一直怀疑是陵叔见我平日里太过清闲,才寻了个宝贝来磨我。”

  “事到如今还未被扫出府去,也不知是你脾气好还是她运道好?”

  我停步,望了望四周的林木道:“先不说这个,咱们这是晃到哪了?”今夜暗无星光,万籁俱寂暮色苍茫,唯有洛尘君提着的一盏风灯有些光亮,只是光亮所及处很是眼生。

  洛尘君将风灯微微提起,视野渐渐开阔了些许,他望着黑不隆冬的远处道:“看你一路悠闲地向前走,还以为你是识路的。”

  我四顾一周后望着他谄笑道:“对于殿下而言,原路返回不成问题吧?”

  阿爹决定将神龙十三式传给我,是在一个繁星皓月的仲夏夜。阿爹说练武讲究天时地利,午夜时星光明月汇万物积蓄一日之灵气,是习武之人绝佳的养气之时,最宜练武。那时我并不知阿爹是怕烈日曝晒才选择了夜里,只知乏困非常灵台昏沉,口诀心法背的张冠李戴,挨了阿爹不少骂。后来阿爹不得不正视我的悟性,降低自己的期望,专心教我神龙第一式—游龙戏月。这便是轻功,他说练好这个,就算打不过别人,也可不被人打死。我问他:“那我只练这个不就好了,左右我也不想去打别人,练了这个又不会教人打死,岂不正好。”

  阿爹拿起酒壶灌了一口,坐在木椅上翘着二郎腿道:“与人为善是好的,但夷嘉呀,人要有些追求,好歹你也是我们南宫世家的少主,艺不压身晓得不?”

  但后来的时间只够我习得这一式,其余十二式随着阿爹的失踪再未见过天日。因此当有人影在林间以游龙戏月的步数隐进黑暗时,我几乎来不及思考便已追上前去。洛尘君的轻功在我之上,不过一会儿我的手腕便被他握在手里,他凝神道:“天黑无人,别追。”

  我迫不及待要追去,他却拉的更紧,我只得急切道:“我必须去,那可能是我阿爹。”

  洛尘君神情微滞,只一瞬又肃然道:“也可能是陷阱。”

  我挣脱开他的手道:“那也值得我冒险。”我一路运着轻功追去,如此急切的感觉像是左胸口的心脏也要跳脱出来。我知道这十有八九是陷阱,但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机会,万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要知道关于我阿爹的任何线索。

  夜如此黑,那人的身影如此稀微,经年已久阿爹在脑海中的记忆越发淡薄,我甚至不敢确定他与老爹有几分相似,他与阿爹可相似?这样的发现令我有些心酸。

  那人似乎就在我的一念之间忽然失了踪影,我还未停下脚步,便瞧见前面一抹利影带着森森寒光向我门面而来。

  我猛然后仰堪堪躲过,只觉腰间一紧,一黑影旋在我前方,利剑一出,击落点点亮光。待洛尘君站稳时,阜暝已带了一伙九人围成一圈,因离洛尘君近些,沾了些光也被护在圈内。四周树杈皆被挂上风灯,便可望见全副武装的黑衣人或蹲或站在树上,像觅食的野兽一般将我们紧紧盯着。风灯由阜暝他们挂上,不过转眼间便被剑风吹熄。我默默屏住呼吸,怕暴露位置,亦不敢同身旁的洛尘君道歉,因为我的一己之私将他牵扯进来。

  他未说话,只是拉着我的手,不松不紧。此时要命的月光从云层之后缓缓地倾泻而下,几乎是在照亮洛尘君面容的同时,四周的黑衣人便如狼群一般扑了上来。阜暝等九人列阵以待,短兵相接密集如雨,虽说他们的步伐繁琐而多变,但我约摸能看出些许。阜暝他们所使的为七雁阵,虽名七雁实则有九人,除却我与洛尘君他们正好是九人。七雁阵变换多端且很难看出规律,虽只九人却如百人。此阵关键在于它有一个阵首,一般阵首都由此阵□□力最深之人担任,由他掌控全局。在此阵中担任阵首的便是阜暝,以他的功力自然无可厚非。黑衣人在进攻几轮失败后似乎察觉出端倪,开始逐个击破,不过两轮就将目标定在了阜暝身上。

  七雁阵失传已久,我不过是在夏子夜同江大哥处借的《百阵术》一书中有所了解,因为好奇才让子夜讲解了一番。但书本哪能与实战相比,就算我对阵法布局滚瓜烂熟也要多看两眼才能看出阵首。对方先前一次两次的试探分明是不知此阵,却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识破阵首,这眼力着实令人佩服。阜暝遭受猛烈进攻,已慢慢显出了些破绽,就在此时,阵首变换,阜暝退身为护雁,对方的进攻已达不到初时的效果。黑衣人的部署开始微乱,阜暝等人的包围圈逐渐增大,反守为攻连斩数人。其实原因在于,此阵不仅有阵首,还有阵心,顾名思义就是此阵的中心。换个说法,阵首就好比善战的先锋冲在最前线,而阵心便是元帅,运筹于帷幄中,可以随时调任兵将,因为隐匿所以很难被人察觉。不懂阵的人看不出阵首的,半懂的人看不出阵心,此阵的奥妙之处便在这里。想来黑衣人此时也是一头雾水。于是他们又采取了方才的战术逐个攻击,可似乎又与方才不同,不好!我连忙回头去看洛尘君,他似有所觉,目光从战局移向我,问道:“有话要说?”

  我又看了两眼阵列,皱眉悄声道:“阵要破了。”

  他的眸光似有晃动,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你也看出来了。”

  也?如此说,他也看出来了,还这般镇定,对方武功高强又如此聪明实不是玩笑来的。

  正焦虑间,左二的那位小哥踉跄一步,阵破,因为他便是阵心。

  与此同时洛尘君脚间一点,携着我跃上树梢,右手执剑,脚下运风,楞是杀出一条血路来。这里分明重重机关,洛尘君却像入无人之境,还拎着我这么个拖油瓶。

  我们一路潜逃,就在将将甩掉他们时,从天而降一红影,洛尘君手中的剑如灵蛇般游出与对方的剑擦出点点火花。我在看清来人后愣了愣,她随即收剑敛势向我急问道:“主上可无恙?”

  我仍未反应过来:“罗姐姐,你不是在面壁思过吗?”在如此生死攸关之际我竟然将询问的重点放在此处,可见我并非是机敏之人。

  罗隐护卫一面四处巡视一面解释道:“属下前来保护主上。”她又接着道,“此处属下路熟,主上快随属下来。”

  我们便随罗隐一路潜逃,却不想潜到了悬崖边。洛尘君略微不解的望了罗隐一眼,罗隐视而不见转而向我解释道:“陵总管在此设了机关,可直下悬崖,连通重锦城正门外。”随后又向洛尘君道:“公子武艺超群,可否先下。底下有一平台,需在平台上将绳索系好启动机关方能承受多人重量,并用最安全之法将主上送下去。”这种设计大约是为了防备外人,私用机关。的确符合陵叔心思缜密的作风。

  这传说中的天然屏障竟也教陵叔征服了,不得不又一次对陵叔的才智顶礼膜拜。我向悬崖下望了望,果见崖下不远处迷蒙冷雾中,有一颗刻有兰花模样的夜明珠隐现。若非罗隐提醒细看,恐不可见。

  洛尘君尚未决定,我先道:“洛尘君初见机关,恐不熟练,要不我去看看,你们正好在崖上防御刺客,也免得被我拖累。”

  罗隐忙拉住我道:“主上虽会轻功,到底武艺差些,若底下有个万一,属下如何照应?”

  又道:“属下奉陵总管令,必与主上寸步不离。”言罢,甚为机警地望了眼身侧的洛尘君,提防着他在她眼皮子底下将我拐走。

  按罗隐言下之意,这下崖之人便非洛尘君不可了。

  说起陵叔,我向罗隐道:“可通知了陵叔?”

  罗隐朝身后的密林望了望道:“方才黑衣人出现时,属下已通知了陵总管,但从山下上来也需些时辰。”

  正谈话间,从林中跳出一排黑衣人,罗隐顾不得许多,长剑一扫冲上前去,边战边喊:“快下去,来不及了。”

  洛尘君正欲跳下悬崖时,被我拉住。一时火光大作,盏盏风灯罗列,照的悬崖边宛如白日,断壁乱石一一可见。

  江大哥自人群后走出站在我身侧,铠甲加身地守卫们以铜墙铁壁之势,将我们围在中间,阜暝等人亦到。

  罗隐见此自战局中抽身,江大哥号令一下百箭齐发,直向如困兽般被围猎的黑衣人。兵器相击声伴着血肉横飞,这血色场景令人触目惊心。洛尘君看向我,面有担忧之色,我朝他弯唇一笑,他这便松了神色。纵使陵叔保护的再好,我终究不是养尊处优的闺阁姑娘。早在数年前便亲身经历了一场血雨腥风,温热的血液自护卫颈部喷在我的衣上。染红了兰姨绣在我领口的兰花草,诡异的模样如兰姨那张沾满鲜血的脸。所有人都在为我死去,而我无能为力。

  罗隐收剑欲退回圈里,却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顿住。雪白的脖颈前架了把薄而锋利的长剑,借着月光映出罗隐冷艳如霜的脸。

  她冷声问:“夏长老这是何意?”

  子夜面如寒冰道:“抓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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