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柳枫
而另一波的暗器则向谢南曦方向飞去,可目标却似乎是她侧后方的公西宇。他却站在那一动不动,冷静的不像话。
千钧一发之际,谢南曦将长袖一扬绞住暗器,反向一掷,尽数钉在梁柱之上。公西宇眸中阴晴不定,但不过一瞬便旋身运起轻功,往院外而去。却忽然神色一紧,脚下一软在半空中被人一脚踹了下来。子夜在他落地处侯着,较谢南曦先一步将他一指定住。其后便与谢南曦交上了手,身影招式不是我等废材能辨识清楚。但是方才踹公西宇一脚那人,我却看的真真切切,几乎出于本能的朝他雀跃挥手,挥到一半又忽觉不妥,矜持的有些怯怯。他朝我这边望来,笑意清浅,我的小心肝晃了一晃。
门外又陆续进了一些官兵,领头的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叫巧萦的丫鬟,她一溜小跑跑到挂彩的谢莞曦身边,面色焦急地又是慰问又是关怀。随后进门的是一脸肃然的阜暝小哥,我的手刚抬起来,还未打招呼。他便拎着一个腿上汩汩流血,嘴塞棉布,被五花大绑的人粽从我眼前借道而过,目不斜视。
江煦在一旁啧啧道:“主上,你的交际能力还真是一如既往。”
我努力催眠自己毫不尴尬:“我跟他们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就是有点儿误会而已,你知道人在江湖,总有些防备嘛。”阜暝小哥一直觉得我图谋不轨,大概就是江湖混多了,吃不过不少亏,蛇咬怕井绳嘛可以理解。
江煦一副被我说服的模样,却附和的很蹩脚:“高处不胜寒嘛,属下懂的。”
我说是人家提防我,他却以为我提防别人,不过事实似乎正是如此。我也就不愿多费口舌,只让他别暴露我身份就好,不然挨罚的时候我死也咬着他,他果然很受威胁。
洛尘君在堂上捡了位置坐下后,阜暝便把两个人粽扔在大堂内的红地毯上,一个是方才拿下的谢家下属,一个是胡子有些花白的老者。阜暝垂首回复道:“其他人都拼死抵抗,不是死了便是逃了,就只留了这一个。”
陆总管与巧萦丫鬟把谢莞曦扶到凳子上坐着,拿了伤药绷带将伤口先简单处理,公西宇被点了穴后就被人严加看管起来,谢莞曦想挣扎上前,又被洛尘君反手点住,可见点穴是多么方便又安全的一门招术。
阜暝分别将他们口中棉布拿开,招来两个官兵一人掰一半嘴,在舌头牙齿间翻腾了一会,从二人口中各拿出一个小药丸。又上上下下搜了一遍,连鞋底,头发都看了个仔细。除非二人能施法隔空取物,不然连藏个跳蚤的机会都没有。
趁他们搜身的时候我溜到洛尘君身边问他打哪弄来这么多官兵?他一个飞贼实在太过胆大,就算他在飞贼界独孤求败,也不能这般玩火自焚。本着相识一场的情分我决定劝他悬崖勒马,再帮他把马勒回去,好来好走。洛尘君闻言失笑,解释道他是因着裙带关系在京中谋了个小职。此番是听上头的命令,来解决洛霞山庄的事情,附带着给谢莞曦当个临时护卫。听他如此一说,也觉得合情合理,但凡与皇家连上亲,就算一表三万里,也不必做飞贼那般辛苦。何况我还听谢莞曦喊他一声“表哥”,由此断定约摸只有三百里,当个小官不在话下。
我正盘算着亲疏关系,洛尘君已归职守对着空中缠斗的两人道:“谢庄主,你就不想跟风公子叙叙旧吗?”
一抹红影入堂,红纱浮动间守在公西宇四周之人皆被掀翻,洛尘君见此仍从容道:“在下劝庄主最好不要给他解穴,不然他绝对死的很快。”
谢南曦略一迟疑,终究还是放下了手,蹲下身子,抬手轻抚他的眉眼道:“阿暮,你可知我一直等你?待君楼我还替你看着,日日有人打扫,等你回去便可重新开张。”
公西宇闭着眼,如一块铁石一般一动不动,当然也许是想动也动不起来。
子夜抹了把额间汗,随手拿了杯茶灌下,洛尘君拱手客气道:“今日之事要多谢夏公子帮忙了。”
子夜简单回了一礼:“客气,那我们之间就算两清了。”
洛尘君又对后脚进来的江煦谢了一礼:“江公子果真慧眼,算而无漏。”
江煦笑道:“几个易容术就想骗过我们,当真欺我江湖无人。”我听的一头雾水,他们三何时勾搭成奸的。最后还是比较善解人意,并且不吐不快的好友江煦为我解惑答疑。
这事源起于我们皆以为夏子夜在闷头大睡的昨夜,有过一面之缘的洛尘君夜半造访找夏子夜帮忙。夏子夜因咱们欠着对方人情,又事关与他父亲颇有渊源的洛霞山庄,便伸出了援手。给在洛霞山庄做客的江煦草书一封,说是有人假扮成武林中人前来赴会意图不轨,让惯会察言观色,且对易容之术颇有研究的自己帮个忙。所以他一大早就四处溜达,果不其然看出不少端倪,最后不负众望的一一揪出,自夸自卖的详述之处被罗隐强行打断,略过不表。
而后就是阜暝埋伏在院外,只待目标一出现,便率人配合刘翩翩等武林中人将他们揪出擒拿。可对方皆是死士,就算用尽方法也只留了一个活口。潜伏在谢家的细作,也被夏子夜在他们与谢莞曦的打斗中看出头绪,要将谢莞曦置于死地,且还投放暗器的基本就是细作。可惜藏在口中的□□实在太难阻止,能拿住一个将自杀之事学的还不十分得心应手的已是难得。
所以综上所述,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死一个姑娘?这也未免太大费周章了,谢莞曦武功就算不错也不至于天下第一,而且比起她姐姐差的实在不是一两截。
洛尘君说这个问题只有今晚的新郎能解释清楚,可新娘要把他带走,洛尘君自然答应不得。
“谢庄主不想多知道些关于风公子的事吗?他的故乡?家人?和朋友?”
谢南曦置若罔闻:“我只需知道他是阿暮便可,其他的都无所谓。”
洛尘君背手而立,似随口道“谢庄主可听说过十几年前驻守郢湘城的柳禅将军,史册有记败将柳禅,助纣为虐,顽愚不化,被王师所诛,替天行道,其妻宋氏为夫殉情,在义军入府之时……”
公西宇乍然睁眼,怒目圆睁,脖颈间青筋兀现,唇角鲜血溢出,他竟要强行冲破穴道。谢南曦一经察觉,立马一指将他穴道解开,口中有血呕出。谢南曦在他的几个大穴处点了一通,血方止住。公西宇眼中怒火欲燃,切齿道:“柳将军一生忠勇为国为民,尔等怎敢以此等罪名侮辱他!”
三十多年前,前朝初定,局势不稳,流民四起,贼寇成群。这郢湘城乃是头一号的重灾区,虽说前朝后主治国治的一塌糊涂,整日声色犬马寻欢作乐,且嗜杀成性,当之无愧一个昏君。但彼时在位的皇帝陈□□乃一统乱世的开国明主,当下便派出几支军队四处围剿。这柳禅将军便是当时领命的其中一员虎将,他带军有方,一路畅通无阻剿匪剿到郢湘城,入城后一番清洗,满城安泰。
那时诸皇子夺嫡斗的厉害,柳禅将军有意避出,便请旨领了个太守之位驻扎在此,这一呆就是十几年。直到十几年前,朝权更迭时,被本朝关内侯杨羡攻城时所杀为国捐躯,虽是名忠将,可忠的是前朝,在本朝史册中到底是劲敌,岂有威名。
洛尘君说话一向有条不紊,即使被公西宇气势如虹的吼了两声,也未有个错音,“父亲为良将,其子却行贼事,你说这是门楣不济还是教子无方呢?柳枫公子。”这声柳枫叫的正是那公西宇。
“既然你已查实又何必激怒我,对子骂父,你也不是什么君子?装什么模样?”洛尘君对此言一笑置之。
江煦了然道:“好胆色,竟敢在官兵面前自认前朝遗嗣。”
柳枫冷笑道:“胤朝不过开国十四年,除15岁以下孩童,谁不曾是前朝遗民。”巧的是在场之人没一个十五岁以下的,其实皇权易姓于普通老百姓真的没有太大关系,要给他们冠以哪国名姓都凭掌权者开心,自己完全做不得主,好比在乱世时,一个城池今日姓王,明日姓赵,后天又姓王都是常见之事,何曾问过百姓的意思。
江煦被如此一驳,反而没了言语,还是阜暝厉声道:“前朝余孽,休要鼓弄人心。”谢南曦冷冷一眼望去,洛尘君抬手示意阜暝禁言,阜暝尽职尽责站在一边。
洛尘君平和道:“所以,柳公子化名风轻暮接近谢庄主,后又以书生公西宇的身份取得永宁郡主信任,都是为了报仇?”封号为永宁的谢莞曦此时口不能言,只能幽幽垂泪,模样好不可怜。
名字有点多的柳公子,自解穴以来因情绪激动跌到在地后,几乎将灯火明亮的院子各处看尽,连我与罗隐所在的位置皆赏了一眼。唯独不看对面行动不便的谢莞曦与近在身侧的谢南曦,似乎刻意回避。谢南曦对此未有多言,只是默默为他调理内伤,坐在一边喝茶的江煦问他左手边的子夜道:“看他这形容,你是下了废功散吧。”
子夜颔首道:“不知他底细,用了足量,现下看来幸好用的多,不然自杀的力气还是有的。”
谢南曦一记冷眼飞来,子夜恍若不觉其中的杀气,仍闲闲道:“你该谢我,不然他早死了,而且帮他恢复记忆的回神散我研究了几年,用料珍贵,这份药钱我一分没向你拿,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后来我才知道那药钱都算在了他与洛尘君之间的帐上,但子夜当时说这话时毫不脸红,脸皮之厚非同一般。
谢南曦周身气息凌厉,弯身欲扶起 柳公子面无惧色道:“阿暮,我带你走。” 院中形势陡然紧张,官兵与谢家下属两两僵持着互不相让,众人皆多了几分紧张之色。
柳公子却忽的拉住谢南曦的手腕,轻声道:“南曦,”谢南曦眸色一缓,半数气势瞬间收敛,柳公子仰起脸,唇间一丝薄然笑意:“好久不见,南曦。”
谢南曦眼中亮光微闪,面上是极为浅淡的欢喜,对于一个终年不作表情的人而言,这就相当于我上蹿下跳勃然大喜还做个大鬼脸。她红唇张合两回后,化成淡淡言语:“回来就好。”什么话也不必说,什么问题也不必问,你去多远都没关系,只要我肯等你,你肯回来。
柳公子将谢南曦拉在身侧,恍若无人地叙起旧来:“有些事我早该跟你坦白,可我实在不忍,不忍再伤害你。你对我的好我受之有愧,日日被良心谴责。总想着如果我不是我,一切重来该是多好,以至于一番道歉拖到现在。其实三年前你们谢家在南阳生意大损,是我蓄意为之只为引你前来……所有一切皆是计划,是我对你不住,只是我千算万算,算漏了我的心。”谢南曦一直波澜不惊的听着,完全没有被骗时该有的任何表情,只是听到最后一句时面色忽如春风化雪。我只能猜测也许她在这两年寻人的过程中,知道了不少东西才能如此处变不惊。又或许她爱之深能包容一切,总之揣测不大出来。只是已对谢南曦动了真心的风轻暮,怎么又变成书生公西宇呢?做人就不能简单点嘛,像画罗一样多好,她现在就在睡觉,多令人羡慕不是。
洛尘君走至谢莞曦身旁坐下,轻抚着她的发顶道:“我原该送你回去,可转念一想,有些事情你知道清楚些也好,痛一痛便忘了吧。”谢莞曦面色凄然,新泪混旧泪。
地上被绑的两个人,此时已被解开穴道,一番挣扎后,又被官兵制服在地上,但咬紧了牙关死不开口。阜暝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木盒道:“这是南阳沐府的千蚕蛊,嗜血如命,蛊入皮下后钻遍全身,顺血而行,如千蚕蚀骨般剧痛难忍。”他看着陡然间面色苍白的二人漠然道:“至于能有多痛,你们可以自行感受。”
南阳沐府,蛊毒世家,江湖中人,闻者变色,凌叔曾与我提过一提,言及之时只劝了一句:“三丈之外,绕道而行;擦身而过,自求多福。”我闻之三伏天里打了个冷颤。
江煦问夏子夜道:“这玩意我好像听你说过。”
他们坐在一边就如看戏模样,我比他们好多了,至少没喝茶嗑瓜子。子夜用茶盖拨了一拨茶叶道:“闲来无事抓了两只玩玩,一不小心得了破解之法,估摸着能保命三天。”换言之三天之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坐在他们后头的小板凳上疑问道:“不是说能活半个月嘛,夏……长老,何时如此谦虚了?”
阜暝将盒子放在面如土色的二人面前冷声道:“你们谁先来?”见无人应答作势打开盒子,那花白胡子连连喊道:“郡主救我,郡主救我,是长公主命我们在席间合力杀死谢南曦,我们只是听命行事,郡主救我,郡主救我呀!”
名唤竹语的丫鬟横眉冷哼道:“闹了半天贼喊抓贼,如今真相大白,这位大人您就上公主府抓人去吧,别在我们这小小山庄耀武扬威了!”
原本还在给谢莞曦擦泪的巧萦听此反驳道:“别把什么脏水都往我们夫人身上泼,一个贼人的话有何可信,审问未了就急着定罪,莫不是你们做贼心虚,分明就是自导自演?”
“休要胡说,你们那位的手段如何高明,外人不知我们门清,如今你们已高高在上,又何必容不下我们小姐?”
“你才是胡说八道,我们夫人视小姐如珠如宝,怎会让她以身涉险,若不是太后娘娘前几日病危,夫人恨不得飞来将小姐接回府去,若不是我们小姐福大命大早已丧命于你们下属的刀口之中了。”
听丫鬟这么说,这些人为谢夫人所派的确很不可能,我更宁愿相信谢夫人派来的是洛尘君。那这个花白胡子分明就是蓄意为之想挑起两方争斗。
江煦被吵的头疼忍不住当起了解说员来:“这两个分明是一伙的,连牙齿里的药都一样,但一个要杀小郡主,一个要杀柳公子。夫人疼爱小郡主,柳公子又是庄主心尖尖上的人儿,所以绝不可能是你们两方中任何一方,只有可能这两人都是柳公子的人。”
我被他解释的一脸懵:“什么逻辑,柳公子的人要杀柳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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