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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三年前雪域

  “影秋!影秋!”

  茫茫白雪中,一道嘶哑的男声竭力的叫喊着。

  “相爷,人在前面。”

  一个黑袍护卫骑着马到了那个人旁边,翻身下马跪地禀报。

  身着白衣锦袍的谢裴听闻,立即上马紧紧握着缰绳,大力抽打着马臀,朝前驾去。

  风雪落在谢裴的发和眉间,眼中的血丝和眼下的乌青无不诉着他这几日的疲惫和未眠。

  “影秋!影秋!”

  在这皑皑的雪地,终于有一抹小小的红落入他眼里。雪粒已将那地上的人埋了个大半,只剩一点红艳的裙角。若是不仔细看,恐怕定会就此错过!

  谢裴翻身下马用着最快的速度想跑到那一抹红的身边,却因风雪相迎让他脚底打滑不慎摔跤。

  可他几乎是用着最难看卑贱的姿势急切的朝那雪里的人爬过去。

  “相爷!”

  紧随而来的护卫见状立马奔上前想扶起他,却被他挥袖打开。

  “影秋…影秋……”

  谢裴终于抓住了那一抹小小裙角。

  他红着眼跪在地上用双手刨开厚厚的雪,手指被冻的通红。

  十指连心,那种冷直直沁进他心窝里,可比起这些,他更怕谢影秋出事!

  谢裴嘴里一遍又一遍不停的喃喃唤着谢影秋的名字。直到他摸到她冰冷的脸,指腹感受到微弱的鼻息,才终于轻轻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还活着。

  “我便同护卫一起救回了你。”

  窗外日头渐下,房内多了些凉意。谢裴抿了一口发凉的茶,一一道来。

  “我为何……”

  谢影秋心下稍明,却又不明自己怎会在雪域那种一无人烟的地方晕倒。

  “不知。”

  谢裴睫毛微颤,放置茶杯的手轻轻顿了一下,随即用清冷的嗓音回答了她的疑惑。

  “那我们是……?”

  谢影秋知他不肯说,也不再问,只换了个话题。

  “你我曾同拜于华虚道长门下,你长我一岁,便是六师姐。”

  “原来你我是师姐弟,这有何隐瞒?”

  听完谢裴一番话,谢影秋探手轻揉眉心,神色缓和了些。

  依谢裴所叙,若不是亲近之人,他在雪域对她的反应倒真是让人起疑。不过谢裴也曾说过,她母亲对他有救命之恩,他当涌泉相报。

  大概只是念着旧情对她好罢了。

  “师弟可知重明宫的人为何要请我去叙旧?”

  谢影秋并不习惯叫他阿裴,一来是觉得太过于亲近,二来,心头总有一个声音响起:“秋儿莫要和谢裴师弟过于亲昵,我会吃味。”

  “封扬。”

  谢裴袖袍下的手紧紧握住,语气里带着极深的恨意说出了这两个字。

  听到这个名字,谢影秋的脑海里快速闪过一个人影,却又看不清。

  是谁?

  她一时头疼,将眉皱的更紧。

  谢裴伸手想替谢影秋抚平眉心,却被她下意识的偏头躲开。他只得收回手,不敢再看,眼里闪过一抹愧疚之色。

  “封扬是……?”

  “华虚道长座下大弟子。”

  谢裴猛地站起来背过身,后背轻轻起伏,却带着不可收止的怒意。

  “大……师兄?”

  谢影秋也不知他为何突然发怒,只是低声询问,语气里竟带了一点可惜的意味。

  师出正派,却如何落至邪教。

  外头黄昏渐沉,暗黄的光透过门微弱的打在两人衣襟上。

  “那么师姐,你…真的要去赴约吗。”

  良久,谢裴终于开口应答。

  他的声音沙哑,说出的话不是疑问,反倒是像在说明这样的事实。

  “你从雪域救回我一事,可与他有关?”

  “有关。”

  “那我明日便动身去重明宫。”

  谢影秋叹了一口气,站起身便要走。

  “阿影!求你……别去。”

  谢裴匆匆转过身看着谢影秋的背影,急着想要留下她,竟连“阿影”这样亲昵的称呼都叫了出来。

  他伸手想要抓住她的衣角,却只因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形到了门前。

  “我不能一辈子也不明不白。”

  谢影秋看着门外的天色,拉门的手顿住,像是在安慰一个孩子。

  三年前她在谢裴的府中醒来。他说他名叫谢裴,是这皇城的宰相。他说了这世事的一切,却对她的过去只字不提。而她的记忆也只停留在幼年时在护剑阁的生活。

  以及那场她和护剑阁的决裂之战。

  关于她忘记的事,她想知道,也必须知道!

  “哪怕是要丢掉我的性命也要去吗!”

  谢裴目色沉痛的嘶吼出声。

  可谢影秋始终只当他是孩子话罢了。

  她去重明宫,如何会丢掉他的性命?

  “你我既然曾是师姐弟,你应当是了解我。”

  话音一落,谢影秋就拉开门走了出去,将门重新带上。

  夜幕降临,房里未曾点灯,暗色笼罩在谢裴身上。

  他觉得浑身都冷。

  为什么她不肯留在自己身边。封扬此举定是不会安有好心,无非也是想对他下手罢了。

  可封扬用她做诱饵,他偏偏拒绝不得。她羊入虎穴,他又怎么会袖手旁观?

  只是她,居然连他的命都毫不在意吗。

  想起自己过往种种,为她博功名勤习武,拒绝皇上赐婚,又想起从前她看那个人眼里的炙热是永远不属于自己的,谢裴忽然放声大笑。

  那些炙热从来没有一刻属于他。枉他谢裴被称作睿相,可一与她有关便全部失了分寸。

  直到眼角有湿湿的热感,自己不住的咳嗽起来他才收住笑声,理了衣摆站起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他谢裴要做的事,要护的人,从来就没有后悔过。

  翌日清晨

  “你回去吧,我说了,此后的事我自会处理。”

  谢影秋骑在红鬃马的背上,居高而看站着的谢裴,冷冷说到。

  “我总要护你周全,以报当年谢夫人救我之恩。”

  当初若不是谢影秋的母亲将他留下带他拜于华虚道长门下,又以护剑阁的名义向右相举荐自己,他怕是早就饿死街头了,怎会有现在这般锦衣玉食。

  虽然他确是心仪谢影秋,可他……不能说。

  “不必了,且不论我早已与护剑阁断绝关系,就算你执意要报当年我母亲对你的救命之恩,你将我从雪域带回,也已足够与之相抵了。”

  谢影秋拉住缰绳,说完便挥起马鞭头也不回的急急远行去。

  “管家,我此去归期未定,若府中有事,你去寻刑部尚书便是,他与我是好友,许能帮你出一二主意。”

  “我若不能回来,便趁早散了这丞相府吧。”

  谢裴踏上马车,撩起帘子对着马车边的管家吩咐,眼里透着三分凉意和决绝。

  “谢裴!谢裴!”

  管家连连点头,退到路旁准备送谢裴离开,却听到一阵女子撕心裂肺的喊叫。

  远远驶来一辆马车,丝饰满是奢侈,彰显车里人不低的身份。

  谢裴撩起帘子的手顿住,抬头望去。

  “谢裴!这朝堂你就置之不理了吗?凭什么说走就走!我们……我们的婚约呢?!”

  长平公主踉跄着从马车上下来,衣摆沾了地上的灰尘,金步摇晃着就像要掉下来。而她全然不顾形象红着眼眶跑到谢裴的马车边,双手死死抓住驾马的缰绳不肯松开。

  “公主自重。”

  看见是长平公主,谢裴神色冷了几分。她的眼里此刻只有谢影秋,再不追上她,就怕真的追不上了。

  至于长平公主,她本就不该来。

  “自重?我何处不自重?我才该是你谢裴明媒正娶的妻!我是这王朝最尊贵的公主!”

  长平公主万万不曾想到谢裴竟会让她自重。

  她不自重?他们本就有婚约在身,就算……就算是她去求父皇赐的婚又怎样?况且她身份高贵,如何不能入他眼里半分!她不甘!

  “微臣要事在身,请公主莫要拦了臣的路,否则臣府内的人不得不去一趟宫里了。”

  面对歇斯底里的长平公主,谢裴已是动了怒气,言语中带了威胁之意。

  “我们走吧,跟着前面那位骑马的姑娘,稍微快些,莫等赶不上。”

  谢裴放下帘子,隔布对着外头的车夫说到,语气仍是急切。

  可从始至终,他都未看长平公主一眼。

  长平公主愣愣失神,她想不到谢裴竟然如此绝情,一点情面都不留给她。

  她喜欢他啊!他怎么可以就这么抛下她走了!他们本该风光完婚,这一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怎么会变成这样……

  趁长平公主失神一瞬,马夫夺回缰绳,驱车而去,扬起一阵尘土。

  长平公主望着驶走的马车,好似突然间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猛地跌坐在地。

  愣了好一会,眼眶间的酸涩让她撑不住倒下。

  “谢裴!谢裴……你回来!”

  长平公主匍在地上朝谢裴离去的方向大声哭喊着,任土灰弄脏她的锦衣,金钗步摇都落在地上,一头青丝散乱。

  哪还有贵为公主的姿态。

  宫女们见状都慌了神,连忙上前将她扶起,跌跌撞撞的进了马车内,车夫赶紧驾车朝皇宫的方向去。

  管家站在府门前目睹完这一场闹剧,看着长平公主的马车渐远,又望了望谢裴离开的方向,无奈的摇了摇头。

  相爷为人和善且学富五车,相貌又是谪仙一般。这长平公主倾心于他,故去跟皇上求了一纸婚约,可这相爷偏偏是个孤高的性子,一口回绝了这皇上御赐的婚事,让皇上大发雷霆。连他这个见识浅薄的下人都知道娶了长平公主百利而无一害,相爷平时是个明白人,偏偏这事要逆了皇上的意,现下又为这谢姑娘竟弃朝堂功名与不顾。他算是明白了,这相爷就是个痴情种,只是……当真可惜了。

  管家叹了口气,吩咐门口的小厮将长平公主落在地上的首饰收好洗净后送去皇宫,自顾自的背手走进了府里。

  这朝堂的天,怕是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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