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说故事
“先生,请善待小女!”
这是沁雪这辈子听她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许多年以后,她仍然无比清晰的铭记于心。
沁雪从张宣别院跑了出去,一路上竟无人拦她,恐怕是蓝在渊从中起了作用。
她一口气直接跑出归义侯府,往东街奔去。
有士卒连忙向张骏禀报,张骏却吩咐一切听从蓝先生安排。
蓝在渊一路远远跟在沁雪后面,他知道沁雪要去哪里,无非要到锦绣春去寻青芜。
恐怕到了此时,她也就剩下青芜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可以放下一切说说话。
不到小半时辰,沁雪来到锦绣春门前。
未料到抬头一望,她圆睁双眼倒吸一口凉气,锦绣春的牌匾早已卸下,门上帖着大大的封条,竟不知何时人去楼空!
因张骏进城后大兴兵祸,尽管在白天,街上早不复人流如织景象。
沁雪也不管身边三两稀疏行人,一个趔趄跌坐在街面上,旋即放声大哭!
“青芜姐姐,你是不是也遭了张骏毒手!怎不见人影?”
“徐玉!张誉!你们这些狗东西,一个也不见,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们倒是来啊!呜呜呜……”。
“沈寐,你到底去了洛阳没有?也不来帮表姐一把!”
一时她又想起韩斐和梁修辞,哭着骂道:“见势不妙竟先跑了,我真是瞎了眼认你们做兄弟!”
……
如此这般,沁雪哭得天昏地暗。有几个路人倒是好奇,但在眼下非常时刻,倒也无一人胆敢上前多事,纷纷装作看不见,远远避走。
忽地天色阴暗下来,一片昏黄的晦暗不明。原来刮起大风,卷起漫天沙尘。
沁雪便在风沙中瑟瑟发抖,瘦弱身影无尽落寞和孤单……
一人迎风而来,大风吹乱他的青兰衣衫,却阻止不住他的脚步。
这人默默在沁雪身前站定,从袖口掏出一面丝帕,一声不响弯腰递给沁雪。
沁雪抬头看了那人一眼,接过丝帕掷在地上,也不愿多说一句,只顾低头啜泣。
那人由着她任性,移步从地上捡起丝帕,轻拂其上灰尘,仍旧小心收回袖中放好,这才蹲身下来轻语道:“你可知道这面丝帕的来历?”
竟连县主的称呼也免了。
沁雪不理他。
那人罕有的叹口气,挨着沁雪席地而坐,想是有沙尘入眼,眼睛微微发红。
“很久以前,有一温婉妇人,最是与世无争,无奈家中飞来横祸”,那人自顾自说起来,像在叙说一个久远的故事。
“眼见大祸将起,可膝下还有刚出生的小女,妇人怎忍心见女儿才来到世上,甚至还没来得及叫她一声娘,便要跟着她一起命断黄泉!人伦惨剧,莫过于此,她自然万般的不甘!所幸有忠义之士设法救出孤女,那位母亲,临别前在孤女襁褓中塞了一面常用丝帕,也算留个念想”。
沁雪被这个故事吸引,一时竟忘了身边之人是谁,不无担忧问:“后来呢?”
讲故事的人声音苦涩,勉强笑道:“后来?后来这位孤女衣食无忧,在一隅之地也算身份尊崇,过的很好!”
“那她不替她娘,替她的亲人报仇吗?”,依沁雪嫉恶如仇的性情,自然会这般想。
“忽忽十多年过去,早不知这位孤女是否还记得她娘留给她的念想”,那人轻叹道。
“蓝在渊,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又想着怎么算计我?!你早已得逞,何必又冤魂不散?!”,沁雪霍然起身,倔强挺立于漫天黄沙之中。
想也是,什么县主,什么大当家!她如今一无所有,也不知要到哪里去,难道这个人,还不想放过她吗?!
原来一直陪着她,给她递丝帕拭泪,又给她讲故事的人,仍是蓝在渊。
“你难道忘了,我对你和你爹并无恶意,我是个言出必行之人!”,蓝在渊随之起身,就与她面对面站着,目光一片清澈。
“我不知你的言出必行,如今我只明白,正是你步步设局,以致我有今天。我且问你一句,在西海时张誉说他曾无意看见一道熟悉背影,你该不会说那道背影另有其人吧?”,沁雪冷然看着他问。
想起昨日种种,再看今日眼前人,她已经没了半分怒气,原来,沁雪也会心平气和的与仇人说话吗?!
“不错,正是我!”,蓝在渊点头承认。
“派刺客半路截杀我叔父,也是你替张骏设下的计谋吧?”,沁雪再问。
蓝在渊仍旧点头。
“那你为何不干脆杀了他?反而故意不得手?”,沁雪问。
“示之以威,诱之以利,在天下人面前无往而不利,你叔父也不会例外”,蓝在渊答道。
沁雪便冷笑,问:“当日我竟看走了眼,先生果为不世出的高人!却不知先生对我欲擒故纵,又想着如何利用我?”
蓝在渊这回没有答她,低头从袖中取出先前那面丝帕,再次递到她的面前,温柔道:“前途艰难,听天命,尽人事,这个送你,留个念想”。
“你就这般自信,我会收下你的东西?”,沁雪当真觉得这个人无比可笑。
“你一定会收下”,蓝在渊抬起头,看向风息的天际竟有几分晴意,继而幽幽道,“将来你会遇到无数的事情,有的甚至比今日凉州之事凶险得多,你收下这面帕子,绝望之时看看,便会想起世上有我这样的人,等着你报仇雪恨,你便有勇气坚信自己,总会熬到云散天开的那一天”。
“想不到你竟有如此好意,不收下未免对不住你,承你吉言,我收了!”,沁雪从蓝在渊手里接过帕子,仔细拿在手里端详起来。
帕子很精巧,沁雪识货,一看就是上等丝绸裁成。其上有彩线描出数朵牡丹,花繁叶茂,开得正艳,边角有一枚镶金红线绣成的徽记,颇为别致。
待看过,沁雪便把帕子收好,转而问:“难得先生送礼,这份善意,是要放我走吗?”
“就是放了你,你也不会走”,蓝在渊道,“令尊还在张骏手中,即便因为甄家之事,你生令尊的气,但你生性重情重义,绝不会弃之不顾”。
“难道人的性情,就不可以改变么?”,沁雪问。
“人之性情,生而注定,常人非经劫难,是万难改变的”,蓝在渊道。
沁雪笑了起来,笑吟吟的,温柔妩媚,大异从前。
“走吧,回那座归义侯府去,莫让张骏心中不安!”,沁雪竟主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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