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东京游记第八话 全责先生与白鹭小姐
十三个剧院，分布在义田区的三十七个街区。
从夜色刚刚降临，街道繁华喧闹，行人如织，到更深露重，街边的商场，公园，住宅里面的灯，渐次地熄灭下去。
到最后，只剩下昏昏黄黄的路灯和街边开着的24小时便利店。
当沈案找到第九个剧院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剧院对面那高高耸立的钟楼，以及那上面那个巨大的挂钟。
凌晨一点五十七分。
他都有点不知道自己还在找什么，因为这个时间点，关夜还在等的可能微乎其微。
但是他感觉好像脑子和腿都有点麻木了。
他的脚步声，在剧院门口空旷的地上，听着有几分寥落，透露出深重的疲惫。
他走到剧院已经漆黑一片，而且空无一人的大门口。
没有人。
他转身，朝那辆，感觉会比他本人先报废的自行车走去。
只剩下四个了。
他这时候不知道是该感到胜利在望，还是该感到希望在越来越小。
但他往外走了几步，就听见静寂中，他沉重的脚步声，突然叠上了另一个很轻，很乱的。
然后，听见那个，不管在他生命的任何时候，都随时可以审判他，也随时可以赦免他的声音——关夜的声音，很轻地叫了一句：
“……沈案？”
他在原地僵了几秒钟，才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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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铁道之夜》，是关夜最喜欢的日本童话。宫泽贤治的文字，总让她感受到冷酷世界中带着哀愁的温情，和别的许多日本文学家给她的感觉都不一样。
在生者与逝者同行，幸运儿与不幸者共乘的银河列车上，乔班尼遇到了那个，贫穷，衰弱，在银河的河滩边捕鹭为生的男人。
每次抓到白鹭，他都会喜笑颜开，但他总是很难捕到鹭。
善良的小乔班尼在心中默默许愿：
虽然是萍水相逢，但他很想让捕鹭人得到真正的幸福。
如果可以的话，自己愿意做一只白鹭，站在那光芒万丈的银河河滩上，让他捕捉，给他幸福，哪怕要站上一百年。
这一刻，关夜看着面前狼狈不堪的沈案，他那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他凌乱的外套和衬衫，还有干裂得渗出了血的嘴唇……
——她突然感到一种奇异的，和乔班尼对捕鹭人一样的怜悯。
这世上的爱情，开始的原因有千千万万种，可是关夜觉得，不论是怎么开始的爱情，到最后，都会落脚到“怜悯”。
他的孤独，他的寂寞，他不为人理解的坚持和守望，他得到白鹭时真挚动容的微笑，他因追寻太久而伤痕累累的双手，他游历冰冷的星河而日益黯淡的眼睛……
在这个漫长的，冷酷的，陌生的世界上，任何两个灵魂，说到底，都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
可是——
她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很轻地默念：
我也愿意……做一只白鹭。站在银河的河滩上，让你捕捉，给你幸福……
哪怕要站上一百年。
今天她也才只站了八个小时而已，离一百年还有很久很久。
她主动张开怀抱，抱住呆愣的沈案。
他开始颤抖，抖得很厉害，最后他哑着嗓子，低声说：
“你先别抱我，我现在站不住。”
关夜刚放开他，他就直接脱力地坐在地上。
许久之后，他对关夜伸出手：
“票拿给我。”
关夜吸了吸鼻子，说：
“五个小时之前就散场啦。”
“先拿给我。”
关夜拿出那两张皱巴巴的票，递给他。
沈案一只手两根手指夹着那两张票，举到关夜面前，另一只手伸出食指，指着上面的日文，一个一个地翻译给她听：
“绿 水 原 剧院”
他抬手指了指剧院上的牌子，
“那上面写的是，秋水原剧院。”
关夜愣愣地看了他半天，终于哭出来了：
“我就说日本人没一个好东西！无良司机！他明明告诉我这个地方就是……”
她停住了，心疼地说：
“你怎么骑自行车来了，你车呢？”
沈案突然就开怀地笑了，好像走到大结局的时候，回忆路上的艰辛，都会感觉到莫名的欣慰。
记忆里，就连那个大叔的脸都变得没那么讨厌了。
他说：
“来的路上追尾，被警察扣了。”
“……追尾？你受伤了吗？你不会是先去了票上那个地方，又骑自行车过来的吧。”
沈案对她招了招手，她蹲下，凑到他面前。
沈案说：
“都两点钟了，为什么不自己回去？”
“你不是叫我等你吗。”
“……也不用等这么晚。不安全。”
关夜伸手抱住他的脖子：
“我不一直等到你来，怎么证明我等过？”
沈案认真地看着她黑黝黝的，倒映着他影子的眼睛，说：
“只要你说你等过，我会信的，小夜。”
关夜感觉鼻子一酸，但她说：
“……我不要你信，我就是要等。”
她似乎是不敢再看他，埋头在他怀里，闷闷地说：
“沈案，我爱你。
“你上一次问我，你说我回答得太快了。可是不管你问我多少次，我都不需要考虑。因为这个问题我已经考虑过太久了。
“我不知道你有猜到什么，我也不知道欧阳心告诉你多少。如果关于我的过去，你想知道得更多，我会全部都告诉你的。
“你可以嫌弃我，讨厌我，但是你不要怀疑我爱你这一点好吗？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那一次活得太悲惨，太愚蠢了，这好像反而变成一种我确认你对我的爱的机会：就算我那么没用，那么坏，你都不会放弃我。可是……”
“可是我没有同样的机会向你证明。”
“而且我一点也不希望能有这种机会。因为我舍不得你像我以前那样受苦，一点点都不可以。”
“你能原谅我吗？沈案？”
她忐忑地等着沈案的回答，等了半天，但她的心里却没有以前那么不安和患得患失。
没关系，就算他说不可以也没关系。
反正她就要一直缠着他，讨好他，直到他说原谅为止。
结果他说：
“我衬衫左边口袋，摸一下。”
关夜伸手，在他的胸口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她伸进去两根手指，拈了出来。
是一对戒指。
沈案说：
“是你第一次提结婚的那天下午买的。
“七个月了，除了在缅国那几天，其他时候，一直带在身上。”
他自嘲地笑了笑：
“最生你气的时候，都没想过要退掉。”
他对她伸出左手：
“好了，关小姐，可以请你帮我戴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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