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月色与重逢（一）
【本节概要】
她看着球场中意气风发的少年，抬手拂去的汗水在正午阳光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晕。
他在光明处，她在影子中。
一直如此，活色生香、生机勃勃的世界只在镜九微一米之外，但她却甘心待在萧瑟了无生机的寒冬中。
“春光自然无限好，只是与我不相干。”
【正文】
惬意的周末结束后，游轮事件带来的风波逐渐趋于平和，周一早上幸村出门去学校时，晨间新闻已经报道起了最近稍显异常的股市走向，看不见“维多利亚公主”和望月家的消息了。
幸村无意深思是谁在暗中为这件事善后，只是偶尔会想起那个干净到凌厉的女孩。他摇了摇头，和父母告别，同妹妹一起向学校走去。
“哥，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幸村简美在哥哥耳边聒噪不停，看她哥不怎么搭理她，眼珠子咕噜一转，抬起手肘挤眉弄眼地撞了撞自家老哥。
幸村脸上依然是清风朗月般的从容浅笑：“简美，好好走路，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
简美不依不饶，双手抱胸斜睨着幸村：“说得好像老哥你知道女孩子该是什么样子的，虽然你女生缘好，但恐怕还没了解你妹妹我了解她们吧，啊？哈哈！”
幸村半搭着眼，有些漫不经心：“就算不知道女孩子该是什么样，反正不该是你这样。我部员里有个学弟，倒是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
简美翻了个白眼，不服气地和自家哥哥争论：“女孩子，可以是甜美的、乖巧的，也可以是活泼的、爽朗的，可以是草莓味的，也可以是草莓跳跳糖味的。同样的道理，男孩子，可以是老哥你这种老固执老固执的，也可以是开朗、不拘小节的呀。”
幸村倒是听进去了这番话，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有哥哥的妹妹大多像简美一样，活泼开朗，比如说望月家那位大小姐，也是个跳脱的人：“那简美觉得，不乖巧也不活泼的女孩子，是什么味的呢？”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他又想到了不该想的人。
“这……什么味都可以吧？”简美显然被问住了，吐了吐舌头，看见前面拐角处，真田如往常一样在等他们，蹦起来朝真田打招呼：“弦一郎哥哥！早上好啊！”
真田点了点头，没什么表情：“早上好，幸村；早上好，简美。”
幸村也不再瞎想，点了点头：“早上好，真田。”
日子还得照常过，不是吗？
午休结束后，幸村接到了去教务主任办公室的通知。
“主任，下午好。”幸村敲了敲开着门，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下午好，幸村君，很高兴见到你。”主任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和蔼但又极具威严。他的工作里有一项就是管理学校社团，因此对于幸村和他的网球社团很熟悉，也很喜欢这个和他气场相和、成绩斐然的优秀少年。
他示意幸村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向他推过去了一封银底鎏金的邀请函：“这是蒂兰私立中学向学校发来的邀请函，全国高中生网球大赛的选拔赛开赛在即，他们的校董从国外引进了一批实力不凡的队员，想和我们学校打一场友谊赛，时间在这周六，地点在神奈川鹿鸣园网球场。”
幸村打开邀请函，仔细阅读了一番，复又合上：“神奈川鹿鸣苑网球场能容纳五万名观众，真是大手笔。”
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点点头：“是啊，如果我们答应了，他们校董还想加大宣传力度呢。”
幸村点了点头，应下了这件事，语气虽然一如既往地平和却透露出十足十的把握：“这是一次很好的锻炼机会，谢谢主任，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主任很是欣慰：“我相信你们，加油吧，未来是你们的。”
这几天，幸村忙着排兵布阵以应对周六的友谊赛，镜九微也没闲着。
“公安那边顺藤摸瓜，查出来了背后主使人，应该是宫野集团的掌权人，宫野明雄。但因为证据不足，他们也不能贸然抓人。”
在神奈川一处不起眼的别墅里，镜九微正和她的同伴们正襟危坐，开着会。
“他做了些什么？”
“尚不清楚。目前的证据只能指向他雇凶劫船，劫匪们接到的命令是，杀掉望月水梓和望月水莱，将整件事掩饰成一件抢劫大案。”
“劫匪们也只是工具，这肯定不是他的真实目的。”
“是的，此外我们发现，他的行动是从我们在乌克兰得手之后立刻开始的，这不是巧合。”
“从宫野明雄的整体安排中我们可以发现他的很多举措都很僵硬，他应该也只是其中的一枚棋子。”
“比如说？”
“之前我们上船后就发现，劫匪们设了一个圈套，他们后面游艇上的人才是他们的主力。经过探查，这个命令是宫野明雄下达的，理由是需要有人先行吸引注意力。”
“我们可以发现，以前面上船的人的实力，对付船上的保镖绰绰有余了，他们需要吸引的注意力，很大概率指向的是我们的注意力。但他们后期游艇上的人却绝对不是我们的对手，就算宫野明雄认为我们随身携带了那样东西，他应该派遣更强的武装来夺取，而不是几下就会全军覆没在我们手上。”
“而且那样东西已经过了海关到了家主的手上，这期间却没有任何人尝试阻挠甚至察觉到，说明船上的攻击不是佯攻。”
“再加上最近宫野明雄显然整个人心情极度焦虑、屡屡还在派人调查我们的来历来看，他一不知道我们是谁，二也有很大可能不知道他要抢的是什么东西。”
镜九微在主座上翻阅着调查记录和结果说明，一言不发，任由其他人交流讨论。虽然除了她之外几乎每个人都在很积极地发表自己的看法，但大家的配合却井然有序，上一个人的思路很快能被下一个人接上再深入推进。
“宫野明雄最近较为异常的举动，除了上述外还有一项，他以极其强硬的手段买下了神奈川公司总部附近的一所蒂兰私立中学，并从国外引入了一支网球队。”
“异常点在于宫野明雄从来没有参与过任何慈善活动，也没有任何和学校有关的业务。而他买下的蒂兰私立中学除了离他公司总部近之外无一优点，就连营收都是负的。”
“他唯一插手的学校事务就是引入了这支球队，经过调查，这支球队来自乌克兰，队长库鲁多是乌克兰警署副署长的孩子。”
“之前我们曾与副署长在抢夺那样东西时有过交火，经dna调查显示，两人没有亲缘关系，这个少年的身份成谜。”
镜九微看完了厚厚的一本调查册子，大家的讨论也陷入了瓶颈。她从最后一页上捻起来了身份成谜的少年的照片，仔细看了看。
“他是不是整过容？”镜九微一语惊呆众人。
lacedaemon发问：“怎么看出来的？他平日的生活习惯里完全看不出来啊？”，他是这支队伍里经验最丰富的侦查员，但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件事。
“他额上的美人尖和乌克兰副署长的美人尖如出一辙，这个是遗传决定的，既然不是父子，不可能这么巧合地都有美人尖。还有，你不觉得，作为一个运动员，他脸上几乎没什么血色，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可这个解释，是否有些牵强？”
“有点，但这张脸我看着确实不怎么舒服，去查查吧。如果能确认他这张脸有问题，那我们的搜查方向就会明确许多。”
“为什么？”
“他作为乌克兰副署长的儿子出现，是在一年又三个月前，那是‘天锁’计划刚开始的时候。这个身份不论如何，都是用来对付‘天锁’的。而他需要整容就说明，他原本那张脸，我们一定认得出。你觉得，这样的人，会有多少呢？”
“好，还有其他吩咐吗？”
“查查宫野明雄和这个少年最近行动轨迹的重合点。宫野明雄最近被公安盯得紧，他一定要尽量自然地和这个少年碰面。那样东西在他们眼前消失了三天了，他们必须要行动起来了。”
镜九微推测得不错，降谷亲自带人盯着宫野明雄。
“降谷先生，我们这么盯着他，是要找什么？”
“乌克兰几天前有一份事关重要的文件失窃了，那份文件里有着大半个欧洲政治首领、经济首领在能源和科技两大领域上的某些讨论结果，连许多国家的领导人都还没见到，是关于国家间的博弈、世界经济命脉的重要文件。”
“这么重要的文件为什么会失窃？是什么人干的？”风见很诧异，这么重要的文件应该有重兵保护，除非造反，谁能抢走？
“应该是鬼兰。”降谷一只手摩挲着下巴沉思：“那份文件从俄罗斯送出，途径乌克兰，目的地是英国。在乌克兰的领事馆中，三千名士兵的日夜把守下，被堂而皇之地偷走了。”
风见听见鬼兰的名字愣了一下，这个名字在公安内部是一个神秘组织的代号，他们知道这个组织和有栖川家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却没有任何证据。每个听到这个名字的公安，都能从中感觉到幽冷的血腥之气。但他还是没懂：“为什么是鬼兰？虽然有这种实力的组织不多，但也不是只有鬼兰。”
“盗窃文件的人和乌克兰的警署有过交火，警署出动了一千多名警员，最后完好无缺离开战场的，只有他们的副署长。”
“什么？这岂不是一个小型战争的规模了？”
“是啊，警员们追他们到拉希夫山脉，副署长调了三枚小型导弹轰平了一座山峰，丝毫不顾附近居民的安危。偷了文件的人无处躲藏，被逼现身，双方在镇子里展开了整整一天的血战，警察死得死伤得伤，铺满了六条街，但却没有抓到一个偷了文件的人，所有近距离见过偷文件的人的警察，没有一个还活着。”
“乌克兰对外发布的所谓导弹试验失败、数百警察因公殉职的新闻，原来真相是这样！这确实很像鬼兰的作风。”
“是啊，我们跟进这个组织三年，他们在境外的许多行动都是这样，在国内倒是收敛了很多。”降谷向风见出示了一张照片：“不过，真正让我觉得这是鬼兰做的，是这个伤口。”
照片上是一名警员的尸体，眉心有一个一厘米长度的伤口，相当得深。
“有接近两百名警察，身上都有这种利器的伤口，它来自鬼兰之中最厉害的杀手，代号是mirror。”
风见对这个代号是相当的熟悉，几年前鬼兰在缅甸北境有过一次失手，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通讯渠道。最后泄露了身份的人，除了mirror，全都没能逃出缅甸毒枭的围捕。
而这也成为了追查这个组织唯一的抓手。
“mirror在乌克兰之后出现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望月家的游轮。是宫野明雄引诱他们去的。”风见把一切都串了起来。
“不错，所以只要盯着宫野明雄，很快我们就会再和鬼兰有接触，他们肯定也想知道，是什么人在他们回来的路上，动手脚。自缅甸以后，他们一贯的风格就是不排除所有风险绝对不出手。何况，不管鬼兰的目的是什么，他们都使得日本躲过了这次欧洲经济体系的制裁。而宫野明雄……我只希望他的目的不要违背这个……”
周六，神奈川的鹿鸣园网球场。
“北区已就位，北区已就位。”
“西区已就位，西区已就位。”
……
“东二区已就位，东二区已就位。”
“鹿鸣完成监控，鹿鸣完成监控。”
镜九微斜靠在立柱上，缩在自动式屋顶的横梁下，听着耳机里队友完成了对整个场地的监视。
“注意，1号目标从东一区进入场地，方向东二区。注意，1号目标从东一区进入场地，方向东二区。”
“收到，2号目标还在家中；收到，2号目标还在家中。”
“南区外出现樱花；南区外出现樱花。”
镜九微听到这里，接入了语音：“汇报zero的位置；汇报zero的位置。”
“zero在2号目标家门外蹲守，zero在2号目标家门外蹲守，目前没有任何动向，目前没有任何动向。”
“各单位注意隐蔽，各单位注意隐蔽。”镜九微断开了语音，几个腾挪间换了地方，一路小心翼翼地避开摄像头，移向东二区——网球队员们的休息室。
她今天易了容，毕竟在网球馆里，没有那么多能藏身的地方，而她的外貌又太过惹眼。所以她将自己化妆成了一个四五十岁、微微佝偻着背的清洁工。
镜九微来到了休息室附近，耳机里传出队友的声音。
“2号目标在102休息室中，2号目标在102休息室中。”
“东二区a计划启动，东二区a计划启动。”
“a计划完成，a计划完成。”
镜九微转身从工具间从取出大排拖，向102休息室走去。
“justlookatwhatyou\''vedone！jesus！”102门口一个壮硕的白人在冲着一个少年大吼大叫：“myjacket！”
而那个少年则一直在用稍显蹩脚的英文道歉：“sorry,sorry！”他刚刚举着一杯汽水路过了这个休息室，看到里面有人出来的时候本打算往后退一步，和他错开，结果腿一麻没站稳，半杯汽水泼在了眼前这个白人的身上，半杯汽水泼在了地上。
白人不依不饶，还打算继续骂，他们对面的休息室突然打开了门。
“怎么回事，怎么赤也买杯汽水这么久还没回来……”柳生走了出来，看到眼前的一幕有些惊讶：“哦呀，赤也，你这是闯了什么祸？”
切原委屈地抬起头跟柳生说了原委，柳生则代赤也认真地用英文道了歉。那个壮硕的白人还打算发作，却被背后的一双手摁住了。
“nevermind，路恩，becalm！”一个白净甚至略显羸弱的少年出现，稳住了差点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对不起，我的队友有些激动。”
“不不不，是我们学弟的错，非常抱歉，这样，我们把这件夹克送去干洗，能不能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呢？想必我们还会有很多次交流的机会。”
“1号目标出现，1号目标出现！”耳机传来提醒镜九微的声音，那就是库鲁多。
此刻镜九微扮演着一个瑟瑟发抖、不知所措的清洁工，看着眼前的局面发展，她其实没什么演技，但好在胆小怕事和害怕暴露能用同样一个反应应付过去：“那个，能不能麻烦先让我清理一下走廊呢？”她说完抬起头扫视了一圈眼前的人，目光在那个少年身上多停留了一下。
几人依声让开，彼此交换了姓名和联系方式。
库鲁多客气到：“早就听闻立海大附属中学有一支实力强劲的队伍，今天能和您们切磋，麻烦多多指教了。”
镜九微在内心坚定了这个库鲁多肯定不是乌克兰人的想法，这口流利的日本语，不是长期在本地生活，说不出来。
而她刚刚近距离看那张脸，更觉得库鲁多脸上有些奇奇怪怪的地方。不是说库鲁多长得不好看，甚至他还算得上是油画里风度翩翩的贵族少年，只是镜九微总觉得他脸上有哪里不对劲。
“发生了什么，柳生？”
就在镜九微一边处理地上的污渍，一边思索到底那张脸哪里不对劲时，背后突然响起了让她相当耳熟的声音。
是幸村带着立海大其余人走了过来，柳生迎上去，为彼此做了个介绍。
“抱歉，我的部员在开赛前这么失礼，请务必允许我们清理这件夹克。”幸村听完来龙去脉，向库鲁多道了歉。
库鲁多摆摆手，表示别放在心上：“‘神之子’幸村精市，很高兴认识您。幸村君，一会的比赛还要麻烦您多多指教。”
幸村笑意盈盈：“您客气了。您日本语说得真好，之前在日本生活过吗？”
问得好！镜九微给这个耳熟的声音点了赞。
库鲁多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我一直很喜欢日本的文化。”
镜九微恰好转过了身，想看看库鲁多回答这个问题的神情，却意外发现和他交谈的人竟然是幸村精市！那个游轮上的少年！之前因为lacedaemon说过，库鲁多他们的对手不会对本次行动造成影响，她也就没有再看立海大队员的资料，不过lacedaemon之前不在游轮上，他并不知道这里有认识镜九微的人。
好在镜九微什么也没表露出来，不动声色地离开了这里，没被任何人发觉。
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验证的事情，库鲁多刚刚虽然掩藏得很好，但显然没说实话，他绝对不像外表看起来的那么简单。一定要让lacedaemon对他进行深入的调查。
比赛在万众期待下拉开了帷幕，镜九微藏回了屋顶的暗处，她的正下方就是这次行动的1号目标，宫野明雄。
他入场之后一直端坐在主席台上，整个人有些紧绷，目光偶尔移向库鲁多的方向，但又很快移开，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镜九微偶尔也关注了一下网球比赛，她发现这两支队伍多多少少有些相同之处。比如都没有特定的场内教练，两队的教练都由队长兼任，立海大附中是幸村精市，蒂兰私立中学是库鲁多。
这让镜九微等人的监控变得容易了很多，因为库鲁多一直在场中，能接触他的人很少，给镜九微减轻了不少压力。
镜九微打量了一圈队员，又将望远镜望向了主席台后侧盯着宫野明雄的降谷，只见他带着帽子，导致看不清他的目光落脚点，但镜九微知道，他一定也在盯着宫野明雄和库鲁多。
很快，比赛进入了第一单打。
蒂兰私立中学虽然有几员猛将，但毕竟比不过王者之师立海大，目前蒂兰私立中学一胜三负，败局已定，但友谊赛的规则还是要打满五局。
最后一场是幸村精市vs库鲁多。
幸村虽然表面上没有表露出对库鲁多的警惕，但他隐隐觉得这个人并不单纯，幸村和他对视时，感觉库鲁多的眼中藏了一只饥饿的野兽，那不是正常人类能拥有的眼神。
“请多多指教。”
“也要请幸村君，务必全力以赴呢。”
两人在场中站定，微风轻起，幸村蓝紫色的头发就像风中摇曳的鸢尾花一样，柔软，但坚韧。
幸村在赛前对蒂兰私立中学这支队伍进行了一番调查，根据柳的资料，除了库鲁多之外，其他人都是欧洲青训出来的队员，而库鲁多，则没有人知道他的网球技术从哪里习得，又是什么样的风格。
面对幸村精市，是库鲁多能被公开了解的第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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