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身世之谜
1997年的暑假,何乙的爷爷想见他,何杰抽不开身,换了袁茵把何乙送回了爷爷在的老家。
才走到院子门外到小巷,何乙就开始大喊阿公了,毕竟三年没见,兴奋大于想念。
在他们老家爷爷唤做阿公,奶奶唤做阿婆,阿婆没有得早,何乙是没见过的。
推开院门冲进去,却看见大堂坐着他的阿公和另一个老太太,阿公本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倒反一下严肃了起来,完全没有见到孩子的喜悦。
何乙一下扑到了阿公坐着的腿上,袁茵后脚跟进来,叫了声爸,看到老太太的脸时,也一下愣住了,赶紧也打了招呼:“李婶好。”
李婶笑眯眯地说好,然后摸摸何乙的头说:“都长这么大啦”
袁茵拉过何乙说:“我们先上楼放东西,你们慢慢聊。爸,我们先上去。”
再下来都时候,李婶已经走了。
小时候何乙在村里吃的开是因为他的“父母”经常寄东西回去,那些吃的玩的用的村里的孩子都没见过,每个孩子都对他笑脸相迎的,没人会给他脸色,包括那些自诩村霸的大个子,也说何乙是他兄弟,这会儿何乙已经背着一包零食出门找小伙伴了。
“爸,李婶为什么会来我们家?”袁茵等何乙出门后才问。
“这几年她经常往我们村跑,见过好几次了。”
“那”袁茵面露难色。
“我吩咐过她的。”阿公说话语速已经有些迟缓了。
“那行,明天我就回去了,快开学的时候何杰再来接他,有什么事您给我们打电话。”
那会儿镇上才有公用电话,想打个电话得蹬半小时的自行车,实属不易。
“小袁啊,这些年辛苦你了。”阿公说。
“不辛苦。”袁茵扯了个笑容,“我去做饭。”
干涸的鱼塘里,龟裂的泥块,几支枯死的荷叶屹立着,仔细看,池塘最中间的土没彻底干透,走过去会陷入泥沼里,说不定能摸出龙虾蚌壳什么的。
几个孩子坐在池塘里干透了的泥块上,吃着何乙给的零食,袋子随手一丢,被风吹到了边上。
农村的孩子没有吃东西前洗手的习惯,往身上擦两擦完事,直接捏了往嘴里送。
何乙在一旁挖着一块又一块的土块并把它们搭成窑。
“何乙啊,城里生活怎么样?”
“那里也不算城吧,出了厂就跟我们这一样,都是田,还没我们这大。他们的红薯窑做的不行。”
一些务农回来的村妇抱着一大摞红薯藤,看到何乙也会打招呼。
“哟,何乙,跟你叔回来啦。”
“跟我婶婶回来的。”何乙答。
村妇相互看看笑了,其中一个对着他们这些孩子喊到:“志强,回家剁菜。”
剁菜就是把他们手里的红薯藤剁碎了,拌上一些热水冲的米糠喂猪。
“哦,马上。”志强加快了手里和嘴里的速度,农村的孩子没有惰性,男孩女孩从小都得干农活。
村妇们走后,他们又玩了一会儿,田边走来一个老太太,是刚刚在何乙家出现过的老太太,老太太看到他们指着何乙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叫何乙。”孩子们就是爱抢答。
“何乙啊。”老太太笑着点点头,“你过来过来,我问你个问题。”
何乙跑到她跟前,她笑眯眯小声地问:“今天送你回来的那个女人,你怎么叫她?”
“她是我婶,我叫她阿婶。”何乙答。
老太太一副看破天机的模样笑着摇摇头说:“不对,不对,她是你的亲妈,是我给她接生的,就在你家,生的是个胖小子,是不是你。”
听完何乙先是一愣,仿佛在消化老太太说的每个字。
老太太看到他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满足地走了。
走远了何乙还愣在原地,直到其他小伙伴叫他,他才冲老太太吼到:“臭老太婆你个大骗子你骗人。”
“干嘛干嘛,她骗你什么了,骗你钱了啊?”小伙伴纷纷围上来询问。
吼得脖子和脸都红了,何乙大口大口地喘气,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男孩子一般不会在男孩子面前哭,会被嘲笑的。可这眼泪止不住,大伙看得莫名其妙,也没人敢笑,不知道是怕没零食吃还是真的被何乙的悲愤伤心感染到。
袁茵做了红烧肉,下中巴车时在镇上买的猪肉。在厂里红烧肉是有得吃的,但在村里很少能吃到,村里没有商店更没有菜市,东西要到镇上买,村里哪家杀猪了,大伙就会到他家买点肉,青菜则是各自家种的。
好几个小伙伴跟着何乙回家吃饭,袁茵看着他哭花的脸也没问,觉得无非是孩子们打闹输了什么的,别的孩子吃得欢,何乙一直没说话闷声吃。
饭后袁茵问何乙需不需要陪他写暑假作业,何乙拒绝了,回房间再也没出来。
“这孩子出去一趟怎么就成这样了。”袁茵跟爷爷坐庭院里纳凉笑着说。
“哎”爷爷摇着蒲扇,欲语还休,然后叹了口气。
“爸,没事,您别多想,这孩子现在也过得挺没头没脑的。”
“过得好就行,那何平呢?”
“她也好。”袁茵有些接不下话。
第二天一大早袁茵要出发赶中巴车,她没叫醒何乙,爷爷给她装了几个鸡蛋嘱咐她路上注意安全。
何乙每天还是出门跟小伙伴玩,爷爷已经不会像小时候那样跟在他后面了,这让他自由不少。
“你们有谁见过我爸妈吗?”何乙问那些在安静钓青蛙的小伙伴。
其他人太专注没有听到他说什么,只有他旁边的小个子答没见过。
“志强。”他喊了声,光着膀子的志强回头看他,他继续问,“你见过我爸妈吗?”
“没啊,谁见过?不是说在外面打工吗?我只见过你叔。”说完又猫着腰低头专心看菜地里,抖动着手里的杆。
何乙沉默了,村里小伙伴的爹妈都外出打工也是有的,但至少过年会回来。他想不通,如果婶婶是他亲妈,为什么他们要这样骗他。
他不敢直接去问爷爷,也不敢去问村里的大人,又到那干涸的鱼塘玩了几次,想等那个老太太问个清楚。
一个暑假就这么闷着,其实叔叔婶婶对他挺好,但是他接受不了,他宁愿没有爸爸妈妈。
还有几天叔叔要来接他了,问是不问,问阿公还是叔叔婶婶,问阿公阿公估计还是会说在外面打工回不来,每年寄吃的穿的用的证明“父母”的存在。
直到何杰把何乙接走,他也没能问出口。
回到厂里,还有几天才开学。
何平见到何乙笑到不行:“你回趟老家怎么变得更像猴子了,又黑又瘦的,都不戴帽吗?”
帽子,是城里小孩和田里务农人才用的,一个是怕晒黑,一个是怕晒伤。
何乙突然不敢看何平,若这个人是她亲姐姐,亲姐姐,她是不是知道,他们一家三口是不是全都在骗我,还有阿公一起。
袁茵还跟何杰说着辛苦了先洗把脸吧,何乙就跑出去了。何平呵呵呵笑了,以为说他像猴他不高兴了。
何乙不知道要去哪,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和睦的样子很刺眼。
走到了生活区最后面的平房前,平房往东,在尽头的围墙角有颗果树,程青坐在他爸的肩膀上摘果子,两人都笑得很开心,程青的爸爸是真的高,说不定是厂里最高的人。
跑过去站在树下,程朗笑着跟他打招呼:“哟,我们何乙回来啦。暑假玩得开心吗?”
听闻程青低头,收了笑容看着何乙不说话。
“叔,这树上的果能吃吗?”何乙问。
“能吃,但不怎么好吃。来,程青,摘个大的给何乙。”程朗托着程青来到一个果子下。
程青摘了就往何乙怀里扔。
何乙看了看果,说:“叔,我想自己摘。”
“好啊,来,程青先下来。”程朗放下程青后蹲在何乙前边说,“上来吧,我抓着你的脚,不用怕,程叔叔还是挺可靠的。”
平房的后边是厂的围墙,程朗站起来的时候,何乙心慌了一下,双手抱住了程朗的头,程朗笑了起来:“别怕别怕,我抓着你的脚。”说完他往前弯了点腰,让何乙的重心不至于往后掉。
何乙一下看到了围墙外边的景色,这种视角是从来没有过的。
有村民的那边很美,整片整片绿油油的水稻田,看不到小河,但是能看到那排苦楝树,那就是他们玩耍的基地,田野中一排苦楝树,有种说不出的孤独感。绿色一直延伸,再远就是小小的房子。
另一边是厂的周围,还没有开垦。
“想好要摘哪个了吗?”程朗的声音从下边传来。
何乙低头看看程青,他也在看自己,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担心程青会生气让他找自己的爸爸去。
他抬头环视了一圈,树枝树叶都在自己的脸旁,这种被包围的感觉,像是有什么把心填得满满的,跟爬上树的感觉不一样,又看了一圈,指了一个果说:“我要那个。”
摘到了果子何乙随即喊了声:“亲哥接着。”就把果丢给了程青。
程青一下没反应过来但双手本能的一抱,果落在怀里,在裤腿擦了擦,咬开了皮直接吃,酸得他整张脸都皱了,惹得何乙坐在程朗的肩上哈哈大笑起来。
厂里的生活还不错,跟着程朗两父子就挺快乐的,对于身世,何乙只好默默压在心底没有提起。
那时候国庆节只有一天假,厂里有大巴车往返市区,国庆节他们要去市区玩耍。
人多座位少,除了何平他们全都站着,程青一家三口也在车上,坐最后一排,程朗喊何乙过去坐,何乙不好意思,何杰推了一把说:“去吧,前面太挤。”他才从人缝中钻了过去。
程青坐窗边,然后是程妈妈贺兰,再到程朗。
“来,叔叔抱着你吧,我站起来比你还占位置。”
何乙没有犹豫,任程朗把他抱起来放在腿上。
泥路不平,车子不免有些摇晃,何乙觉得还好,就像在小船上,毕竟他自称船长,晕车晕船不存在的。
他也看着窗外,视线跟着窗外某个东西往后移时,看到了程青皱着眉头的脸。
程朗在他正背后,不方便说话,便跟旁边的贺兰说:“兰阿姨,亲哥是不是晕车啊?”
贺兰转头看着程青,轻声问:“想吐吗?”
程青眉头没解开过,点点头。
程妈妈从包里拿出个塑料袋递给程青吩咐道:“要是想吐了就吐袋子里。”
程青接过袋子嗯了一声。
何乙伸手进口袋捏了捏。
不到十分钟,程青吐了,袋子紧紧捂住嘴巴。吐完后喝了几口水后闭着眼靠着窗。
他的爸爸妈妈看起来都不紧张,程爸爸还打趣地说下次坐车前不能吃东西,不然浪费粮食了。
厂里人也跟着说没想到第一个吐的是小壮丁程青,要多锻炼哦。
何乙看着他,十岁的程青,说不准是胖还是壮,但没想到这么弱。
十几分钟后,程青又吐了,吐的全是之前喝的水,胃里空了。
何乙伸手把口袋里的糖拿出递给程青:“亲哥,给你。”
程青看了他三秒,伸手接过打开直接放嘴里,还不忘说谢谢。
“这是我唯一一颗,我都舍不得吃,看你不舒服就给你了,赐予你力量。”
程青笑笑然后闭上眼睛靠着窗,没有力气说话。
这是多年后,何乙在试着写歌词时努力回想程青第一次对他笑对画面,应该是这次吧,虽然没有看着他笑,但是是因为他才露出的笑吧。
他到厂里三年,程青没有真正地直接地对他笑过,甚至本来笑着的程青一看到他就会收起笑容,表情看不出喜怒,他有问过何平程青是不是不喜欢自己,何平说没有他就信了。
他写下【你起很早手艺很好不大爱笑我的要求再任性你都只说好】
路上也有别的小姑娘和阿姨吐了,直接吐到窗外。车子停在市中心的人民广场旁,何乙下车的时候看到车身还沾着秽物。
几个大人在商量一会儿去哪,何杰要去音像店,袁茵要给何平何乙买衣服,程青一家想去新华书店。
国庆的广场非常漂亮,摆满了各种造型的鲜花,厂里的人带了相机,给何平何乙程青合照了一张,何平笑得落落大方,何乙站得笔直,把嘴角咧到耳边,程青没能从晕车中缓过来,眉头一直皱着,怎么看都像不情愿拍照的样子。
拍完照各自就散了,下午四点车子返厂,大家都抓紧时间采购或玩耍。
何杰一个人在商场负一楼的音响店,袁茵带着何平何乙到楼上买衣服,商场不只有衣服,日用品家电百货都有,逛下来两三小时都不是问题。
何乙对衣服没有多大兴致,看到玩具也没敢开口说要买,一路默默推着何平,直到吃饭时才高兴一些,冰淇淋上的小伞真神奇,可以关起来的,他偷偷放进了口袋里。
大家在广场等着回厂的车,何乙他们到广场时,程青一家人已经在花圃边坐着了。
程妈妈贺兰有腿疾,走路一瘸一拐有点吃力。
程朗身材高挑长得俊秀,贺兰可能是因为腿疾所以身材有些发福走样,怎么看他们都不搭,但是他们坐那儿聊天时脸上柔和的神情又会让你觉得他们是一家人,不违和。
回去的车上,程青抱着一套十万个为什么坐在了他爸爸的腿上,袁茵和何平坐一起,也说要抱何乙,何乙拒绝了,现在他很难跟叔叔婶婶有这些肢体上的接触,挺神奇的,跟程叔叔倒是没问题。
车里飘着几个氢气球,抓着气球的孩子还爸爸妈妈喊个不停说个不停,何乙看看袁茵,看看何平,何平眼睛跟叔叔的很像,大,双眼皮很明显,是漂亮女孩子的标准,鼻子也像叔叔的那样挺直,嘴巴像婶婶,线条柔柔的,扁扁的宽宽的。
自己呢?何乙从来没有认真看过自己。他决定回到家认真看看自己。
镜子里的自己,又瘦又黑,大大的五官挤在小小的脸上,太丑了,像个外星人,怎么看都跟俊朗的叔叔不像,不想了,在吃饭之前先去玩会儿吧。
厂的大门朝东,进了厂左手边是家属生活区,右手边两栋教学楼,有一些简易的健身器材,一个跳远用的沙坑,这里是小孩常待的地方。
他一个人也能玩一天。
天还没黑,来了其它的小朋友,本属于他一人的沙坑来了侵略者,他的工具被其它孩子一抢而空,其实也就是一些挖沙的树皮、干硬的大树叶果冻壳,无所谓了,但是一个小孩一脚把他的城堡踩塌了他受不了,水可是他一瓶一瓶跑到教学楼打的,辛苦着,于是他一把把那小孩推开吼了句:“你干嘛!”
小孩立马哭了,一秒犹豫都没有,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旁边聊天的妇女跑了过来蹲下搂着那孩子问:“多多怎么了,谁欺负你啦,不哭不哭,跟妈妈说,妈妈帮你打他。”
“哥哥打我。”小孩边哭边指何乙。
“你是哪家的啊,怎么能打人呢,你那么大他那么小,你这是以大欺小啊,快道歉。”妇女搂着小孩就对何乙嚷嚷了起来。
“是他先踩我城堡的。”何乙大声地说着,这底气他是有的。
“不就是个城堡么,他那么小又不是故意的,你也不能打他啊。”
“我没有打他,我只是把他推开。”何乙有点控制不住情绪,拳头紧紧握着。
“宝贝,他打你没有了啊?”妇女边帮孩子擦眼泪边问。
“嗯。”孩子边哭边点头。
“我没有!”何乙气得大吼。
“喊什么喊,你大声你有理啊,走走走,上你家找你爸妈说理去。”妇女站起来,抱着她家孩子推了何乙一把。
“不去,我没错,我没有打他。”何乙站着没让她推动。
“不去?你心虚啊,怕你爸打你啊。你好好道歉我就原谅你,不然翻遍这个厂也把你爸找出来。”
“你去翻啊,臭女人,我说没打就没打,我只是推开他,是他坏是他先踩我城堡不道歉,凭什么要我道歉。”何乙气急得边吼边掉眼泪,脸和脖子急得通红,抬手往脸上一摸,眼泪还是一直往下掉。
旁边其他的妇女过来拉了一把小孩的妈说:“好啦好啦,小孩子磕磕碰碰都是正常的,没受伤就算了啊,不要伤了和气。”
孩子妈瞪着何乙说:“哪家孩子,这么没有教养。”说完对着还在哭的孩子继续安慰到,“宝贝不哭,我们去买棒棒糖好不好。”
妇女和孩子走后,何乙扯了衣领往脸上一抹,也离开了。
回到家,何杰坐饭桌房看报纸,饭桌一半的位置放满了何杰的专业书,另半边放了盆丝瓜肉沫汤,何平看电视,袁茵在厨房忙。放假的时候,袁茵喜欢自己在家做饭。
“叔,我爸呢?”何乙一脸平静地问何杰。
何杰愣了一下,扭头看他,然后抖抖报纸继续看报说:“在外地打工。”
“叔,我十岁了,你们要骗我到什么时候。”语气竟没有一丝起伏。
何杰沉思了一会儿,说:“何乙,这个问题我们过段时间再谈,但你想想,我们所有人对你都很好对不对?如果你觉得哪里对你不好的话可以跟我们说。”
“人家说我没教养,要找我爸教训我,我现在希望我爸来教训我。”何乙已经有些激动了,何平也转头看向了他们。
“你先冷静,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何杰伸手握住何乙的肩膀。
“我只想知道谁是我爸。”何乙眼神坚定,这个问法让何杰意识到,何乙可能听到什么了。
“我们出去聊聊,来吧。”何杰站起来先走了出去。
沿着围墙边往后面慢慢走去,一路无言,走到了上次坐程朗肩上摘的那棵果树下,没有路了,右边就是程青家的那排平房。
何杰蹲下抬头看着何乙:“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但,我是你的爸爸,你婶是你的妈妈,我们会一直爱你,无论你怎么称呼我们,我们爱你,只是现在,你的身份还不能让大家知道。我对不起你,以后我会补偿你的,好吗?”何杰声音轻柔,带点小心翼翼。
这时平房那边传来声:“小心小心,慢点儿。”
何家父子扭头看过去,是程家父子抬着一米来高的柜子出来,爸爸是短袖白衬衣灰长裤,儿子是白背心黑短裤,天还没黑透,门口的灯已经开了,暖黄的光,画面显得那么温暖。
何乙跑过去,何杰慢慢站起来也跟了过去。
“哟,我们何乙来啦,吃饭了吗?”程朗看着跑来的何乙,又看了眼不远的何杰。
“叔,干嘛呢?”何乙问。
“柜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咬了个洞,门也松了,修补一下。程青去拿工具。”
程青家很窄,大房间住爸爸妈妈,小隔间住程青,坐床上伸手差点能摸到对面墙。
何乙没再说话,程朗跟何杰抬头打招呼:“吃了吗?”
“还没,准备了。”何杰双手插口袋里回答得平静,低头看了看何乙。
程青拿来工具箱,打开,程朗把棉纱手套给程青说:“儿子戴上,去墙边找一块差不多厚的木板来。”然后拿起锯子对着被咬得坑坑洼洼的角打算开始锯,又抬头看何家父子笑着说,“我说,你俩是不是让袁茵赶出来了呀,不吃饭看人补柜子这么趣味么?”
“我家袁茵那么温柔善良能赶人吗。”何杰把手搭何乙肩上,搂着他说,“走了何乙。”
何乙挣开了何杰的手,又跑走了。
“这孩子怎么了?”程朗问。
“闹脾气,没事。”说完何杰也走了。
何杰回到家,饭菜都在桌上摆好了,没看到何乙,进了厨房,袁茵刚收拾好厨具转身看到何杰,笑着说:“进来干什么呀,开饭了。”
“我跟何乙说了我们是他爸妈。”何杰看着袁茵。
袁茵的笑瞬间消失,急忙问:“何乙呢,他什么反应?”
“跑了,估计一下子接受不了,也没哭闹,你先装作不知道吧,也别让何平知道,我这段时间再做做他的思想工作。只是,真的,对不起你。”何杰抱住了袁茵,“真的,很对不起。”
袁茵轻轻拍着何杰后背:“没事,是我们对不起何乙,委屈的是他。”
何杰认真看着袁茵,三十多岁,跟念大学时比起来,青春这个东西好像已经从她身体里抽离了,而罪魁祸首是自己。
晚饭过后,何乙依旧没有回来。
“我去找找他吧。”袁茵说。
“我去吧。”何杰说。
“分头找吧,厂那么大。”袁茵先走了出去。
何平看着他俩走出去,什么也没问。
“袁茵,你家孩子坐礼堂门口半天了。快去看看,别饿着孩子。”一个同事远远看见袁茵,给她指了指礼堂的方向。
“诶,谢谢牛姐,孩子闹脾气呢。”说完袁茵向礼堂跑去。
礼堂的灯光很亮,照在门外石凳上,何乙小小的身影说不出的孤寂可怜,直到袁茵在他面前蹲下,他才抬起头,泪痕已干。
“为什么不回家吃饭,跟谁吵架了吗?”袁茵轻轻问,她记得何杰的嘱咐。
何乙看着她说不出话,袁茵温柔漂亮对他很好,他从小也很喜欢她,但此刻,觉得他们很陌生,甚至有点说不出的讨厌。
本来早就做好自己没有爸妈的心理准备了,这下突然告诉他,他喜欢的叔叔婶婶是他的爸爸妈妈,无论如何他是高兴不起来的。
何乙默默站起来,走了,袁茵看着这单薄的小小的背影,于一个孩子而言,【爸爸妈妈】的分量是最重的,他们无论做什么弥补,少那一声叫唤,心里自然是少了依靠,不能任性地撒娇和发脾气,多少有点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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