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钦奎抱着云九戈走进宫门，看见路上小妖们好奇惊讶地盯着自己，还在小声讨论什么。他有些疑惑，也没多想。
等到了云九戈居住的院子，他小心将人放下，有些不舍：“筝儿，你还有想去的地方吗？”
云九戈抬头看了他一眼，压下心中喜悦，冷冷道：“没有！”
钦奎正在可惜呢，一个爽朗的笑声传来：“二哥好雅兴！”
钦奎转身看去，符惕从容走来，在他玉冠上取下一朵粉红花儿，取笑道：“也算是白发带花了！”
听到这句话，云九戈再也抑制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钦奎看她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筝儿，你笑起来更好看！”
“果真是个美人，怪不得二弟总藏着不让我们看！”
那笑得一脸和蔼的人正是妖皇，而他身边跟着的，就是妖族其余两位圣君。
云九戈一见他们，脸上笑容骤然消失，连忙低着头朝屋子里跑去。
没成想，半道突然闪出一个青影。
云九戈知道他，木方若藤圣君郁离子。
此人是妖族的军师，察言观色的本事更甚符惕。若是与他接触，自己绝对会暴露。
云九戈低眉环视一周，好像就那个钦奎傻点儿，她连忙跑到钦奎身边去。
钦奎也没料到她会跑过来，一时受宠若惊，赶紧挡在人前对着自己的兄弟们说：“好了！有什么可看的！都回去！”
郁离子执意要看云九戈，跟着来到钦奎身边，盯着云九戈问：“简筝姑娘，为何不愿抬头一见呢？”
云九戈心如雷鼓，下意识地抓住钦奎衣袖，头垂得更低了。
钦奎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害怕，一把将她揽在怀中，对着郁离子道：“三弟！你吓到她了！”
符惕过来打和：“好了！好了！三哥，这位简筝姑娘胆子小，不禁吓。到时候你把人吓坏了，二哥找你拼命，别怪兄弟们不帮你！”
此时妖皇身边的另一位圣君，水方玄蛟圣君洛澍开口：“三哥，算了！何必与个女子计较，我们可是来找二哥喝酒的！”
妖皇轻咳一声：“三弟，回来吧！”
郁离子温柔一笑：“简筝姑娘，是本君冒犯了！”
云九戈躲在钦奎怀中，紧张不安中却又感到一丝异样。她更在乎自己身份会不会暴露，也就忽视了那种异样。
只是外人一走，紧张感消失，那丝异样更加强烈起来。她想要留在钦奎怀中，顿时又生出千万个抗拒。
两方拉扯下，让云九戈越发烦闷不适。她立马挣脱钦奎怀抱，甩身朝房里走去。
钦奎一边追一边和她解释：“筝儿，筝儿！我三弟他不是故意的！他人其实很好的！你不要介意！”
云九戈立在房内，扶着门，语气不悦道：“你哪个兄弟人都好！”
钦奎真诚一笑：“对呀！你怎么知道！”
“嘭——”
不等钦奎反应，门骤然关上。
等到一切归于平静后，云九戈缓缓来到桌前，面若寒霜，心烧无名怒火。
她很气，气自己身在敌腹，只能仰仗昔日宿敌庇护。但心里又莫名生出些无措彷徨，她不理解这份情绪，因而更加恼火。
这些复杂的感情在她心底纠结缠成一团乱麻，统统转换成愤怒的火焰，促使她一掌拍在桌子上。
她咬牙切齿道：“等我归位！再与你们算账！”
“咚咚！”敲门声突然想起。
云九戈慌忙收敛神色，过去开门。
一个小妖抱着一盆花走进来，笑着问：“姑娘可是心情不好？”
云九戈心中一警：“你怎么知道？”
小妖道：“我在门外听到里面有声音，加上圣君叫我送这盆花来给姑娘，一时就猜到了！”
云九戈缓缓从头上拔下银簪，绕到小妖精身后，漠然道：“你都听到了哪些声音？”
小妖精整理着花儿：“听得不是很清楚，大概有拍桌子……”
声音戛然而止，云九戈眼神冰冷，从小妖精身上抽回银簪，戴回发髻。
那小妖精立即变成一朵粉红的五瓣花，须臾又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颗妖丹。
云九戈捡起妖丹，一手捏碎消散，面无表情道：“抱歉！”
在她的观念中，妖的价值与尘泥无二。她身为武神，更是诛灭过不少妖怪，按理说杀掉一只小妖，也没什么可道歉的。
但今天不知为何，她突然就说出了那两个字。
桌上还留着小妖精抱过来的花儿，那是一株蓝色的鸢尾花，也是云九戈之前指给钦奎看的花儿。
翠玉似的扁叶，幽蓝的花，生长在白底青花瓷盆里。今年枯了，明年还会再开。
云九戈舒展玉指，轻轻划过碧叶幽花，心底生出一丝莫名的喜悦来。
这是第一次有人向她示好，愿意聆听她的话。
她微微一笑，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但很快，那只小妖精的面貌又浮现在她脑海。
云九戈突然生出几丝莫名的烦绪，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郁闷。
这个截然不同的妖界，这些截然不同的妖族，还有那位截然不同的圣君。所有的一切都在动摇着她以前的观念。
她下意识地想要逃避，全身心地投入逃离妖界大计中。
在天界时，云九戈见过那些神仙喝得烂醉如泥，不省人事。现在听说妖皇他们是来喝酒的，心里便有了谋划。
然而这个计划才实行到第一步就破灭了。
望着前面凉亭里的人影，云九戈狠狠咬牙回头。
不料钦奎身边站着的小妖突然叫道：“简筝姑娘，你愿意出门了？”
一瞬间，凉亭里的人都顺着小妖目光看来。
云九戈蹙眉暗叹一声：“倒霉！”
那边符惕笑着招呼：“简筝姑娘，要看就过来看吧！”
谁想看了！
云九戈很想拒绝，又怕符惕生疑，只好沉着脸走过去。
钦奎见她立在了自己身边，立即开始献殷勤：“筝儿，你脚伤还没好，还是坐下吧！”
“原来简筝姑娘是伤到脚了！”符惕别有意味地盯着云九戈。
云九戈恍然，这才记起自己的“伤情”。只是现在才寻个坐处，就有点故意为之了。
便平淡道：“只站一会儿，无妨！”
符惕又道：“简筝姑娘的居处离这儿可不近呀！”
钦奎耐不住了，提醒符惕：“四弟！看棋！”
云九戈这才注意到，钦奎是在和符惕下棋。只是随便一个懂点儿棋的人都能看明白，黑子要输了。
符惕手持白子，又封了黑子一条生路。钦奎捏着黑子冥思苦想许久，才犹豫落下。
云九戈看了一会儿，终于确定：钦奎那些想法，估计都在脑子外面转悠，下的毫无章法。
而符惕看似不加思索，随意落子，却是步步为营，织成罗网。
钦奎看不明白符惕的算计，一边揉着黑子，一边苦思如何落子。
忽然，一节皓腕从他眼前横过，两根纤纤葱白嫩指衔着枚黑子，落定棋盘一角。
符惕与钦奎俱是一惊，符惕看向云九戈，笑道：“简筝姑娘，你这是……”
云九戈反应过来，继续端着架子，也不说话。
她只是觉得钦奎下得太烂了，简直是天怒人怨，这才忍不住落下一子。
钦奎心里乐开了花儿，连忙对符惕道：“四弟！今儿你可赢不了了！”
符惕莞尔一笑，“那不一定！”
说罢又落一子。
云九戈棋艺比不得天上那群老头儿，但应付眼前之人足以。只见两人你来我往，须臾落子，看得钦奎眼花。
符惕神情越来越严肃，一改往日轻浮，目不转睛盯着棋盘，落子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云九戈还是那副平平淡淡的模样，显得游刃有余。
钦奎看不懂棋盘，但观察两人神色，大概猜到谁输谁赢了。
终于，符惕捏着白子迟迟未落，最后才放下，并长叹一口气，“是本君输了！”
钦奎头一次赢了符惕，别提有多高兴。直接站起来搂过云九戈，将她高高举起，大笑道：“三弟，我终于赢你一次了！”
云九戈坐在钦奎手臂上，一张脸冷得如同三九寒冰，咬牙沉声道：“你快放我下来！”
钦奎这才注意到云九戈面色不悦，连忙放下她。
云九戈一落下，就暗地甩给钦奎个冷眼，离他远远站着。
钦奎满脸愧色追过去，伸出手刚想碰云九戈，又凝在半空，讨好道：“筝儿，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云九戈冷声道：“我没生气！”
符惕轻咳一声，吸引住两人目光，而后悠然道：“本君认输，心悦诚服，就是不知输给了谁？”
钦奎豪迈挥手：“当然是输给我了！”
符惕看向云九戈：“简筝姑娘怎么看？”
云九戈看也不看，直言道：“自然是输给他的！”
符惕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可刚才本君是同你们二位下的棋，却只输给一人，难不成你们二位是一家的？”
云九戈哑然，抬眼看见钦奎只顾笑，顿时怒从心起。细想又不好发作，只得咬牙跌脚，甩袖离去。
钦奎还在那笑得开心，突然发现云九戈大步离开，便站在后面叫了几声：“筝儿，你干嘛要走啊？”
符惕来到他身边站定，看着远去的云九戈，好笑道：“二哥呀！人都走了！你还守在这里干嘛！”
钦奎不知云九戈为何生气，只好把错处全怪在了符惕身上，“都是你！”
说罢，急忙追了上去。
符惕站在后面轻笑，打开扇子摇了起来。
却说云九戈一路走下，等身上火气渐消了，理智回归，步子也慢了下来。
她左右思量，觉得刚才自己有点冲动，幸亏没被他们看出点破绽来。
可转念一想，那钦奎实在太气人。要是在外面，她非得和他打一场才行。
云九戈越想越憋屈，火气逐渐上头。她赶紧提醒自己身在敌腹，万事需得小心应付，切不可意气用事。
许久，她终于冷静下来，轻吐纳一口气，恢复成那个谨小慎微的人类女子，徐步朝前走去。
只是还没走几步，身子又一轻。
云九戈蓦然回首，瞧见钦奎那张明朗的脸。顿时生出满腔怒火，绷着一张冷脸，咬牙道：“放我下去！”
钦奎大方道：“筝儿脚伤未愈，不宜多走动，我代你！”
云九戈现在很后悔，当时就不该承认脚受伤了。
“今日谢谢你！若是没你相助，我肯定又输了！”钦奎语气真诚。
云九戈怒气未消，冷冷道：“你那棋艺，输了很正常！”
钦奎没把这句话放心上，依旧很开心：“也是！筝儿，你可真厉害！不如来教教我吧！”
“什么？”云九戈疑惑地看着钦奎。
钦奎又诚恳地说了一遍：“我希望筝儿能教教我怎么下棋，总是输给他们，心里也不痛快。”
云九戈低声嘟囔：“谁管你痛不痛快！”
这下轮到钦奎听得不是很清楚了，“筝儿你说什么？”
“没什么！”云九戈平淡道，“等我考虑一下！”
钦奎面色一喜：“那我就当筝儿答应了！明天就带着棋盘来找你！”
云九戈愕然，心下想：你从哪个字听出我答应了！
次日一早，钦奎果然如约而至，他是很高兴，云九戈心情就不怎么美丽了。
云九戈漠然的站在门边，看着钦奎大步生风闯进门来。又去右边撞开隔间的珠帘，将棋盘放在案上摆好，自己落到榻上左边坐下。
其动作之娴熟、之流畅，可谓一气呵成，仿佛就在自己家一般。
虽然这就是他的家。
云九戈心中暗骂了一句：脸比城墙还厚！
随后她面带不悦，来到右榻边站定，轻轻抱怨一句：“你来的也太早了吧！”
钦奎爽朗一笑：“拜师学艺可不讲究早不早的！”
云九戈很是无奈，不甘不愿坐在右边榻上。选了白子和钦奎下起来。
钦奎连符惕都赢不了，更不是云九戈的对手。而云九戈心中有气，面上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手下丝毫不留情。
白子俨然神兵天降，步步逼近，势不可挡。而黑子蒙然无计，四处溃逃，一败涂地。
很快，云九戈就将钦奎的黑子杀得片甲不留。
最后一子落定，云九戈有些小得意道：“钦奎，你输了！”
钦奎紧盯着棋局，不发一言。云九戈还以为他生气了，暗中自责不该图一时之快。
没想到钦奎那边突然响声，“哦！原来是这样！”
只见钦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拍腿而笑，“筝儿可真厉害！”
云九戈表情微裂，感情你连自己怎么输了，都不知道吗？
钦奎一边收子，一边笑道：“筝儿再教我一次吧！”
看着他那干净明朗的笑容，云九戈心中忽然冒出几点愧疚，真耐心教他起来。
钦奎每走一步，云九戈就在旁边提醒一下。不知不觉，她也进入了师者的状态。
眼看钦奎又要落子，她急忙伸手挡住，“哎！你不能落这里！”
云九戈双手托起他的手，移到另一边落下，“你不能只考虑自己要用什么计策，还得想别人是怎么个下法。”
随后又起身来到钦奎身边，和他详细讲解棋盘上的白子黑子局势。
素净的玉手攀在钦奎腕上，云九戈一边和他讲，一边教他落子。
她讲了半天，忽然发现钦奎睁着双眼发愣，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钦奎抬头，直接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在想筝儿的手真软！”
云九戈赫然醒悟，看着那只附在钦奎腕上的葱白玉手，急忙缩回，不料半道又被钦奎截了去。
“你干什么！”云九戈夺不回自己的手，柳眉微蹙，秋水流光的杏眼瞥了一眼钦奎，又立马转下去。
“我带你去个地方！”钦奎坦然一笑，松开了云九戈的手。
云九戈还没来得及庆贺自己的手重获自由，身子又是一轻，犹如落入温暖的云朵中。
“你干什么！”云九戈声藏愠怒。
看着怀中的人儿虽然冷着一张秀脸，却像只猫儿乖乖地卷缩在他怀中，钦奎心中甚是愉快。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云九戈一点儿都不想知道，她只希望钦奎以后别总抱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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