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荷
附中周六下午放学，姜妁希单肩挎着书包，站在校门口的公交站旁边路沿上，低头看手机。
“在看什么呢？小祐。”司机顺着余祐看的方向看过去。
姜妁希藏在杂乱的人群后，司机没看出有什么。
“没事，陆叔。这周我爸妈回来吗？”余祐收回目光。
陆叔打开车门，等余祐进去后，关上车门，从后面绕到前面到驾驶位，上车系上安全带：“先生说他忙，夫人也要和上海那边的几个朋友聚几天。”
余祐翻出手机，戳开他妈的朋友圈，果真都是各种聚会的照片：“又不回来，一年三百六十天，有三百天都和各个圈子的姐妹聚会。”
陆叔启动车，从后视镜观察后方车辆：“夫人爱玩的性子大概是随了老夫人的。”
“也是，奶奶这么大年纪了，也爱和她的老姐妹一起报个旅游团出去玩。”余祐无奈一笑，返回聊天页面，看见不久前才给他发了好友申请的姜妁希，点进去。
【一条鱼】我给你说的那几道数学题多写几遍，都很典型。
姜妁希刚巧想给余祐发消息，看见对方正在输入中，想看看他能说什么，结果对方发来这么一句话，痛骂一声直男。
【嘻嘻】好。
【一条鱼】你回家注意安全。
姜妁希暗喜，也不一定是直男。
【嘻嘻】好。
现在正是放学高峰期，公交车平时半个小时一趟，一堵车就是四五十分钟一趟。姜妁希半踩在路沿上，没两下就会掉下去，然后又站上去。几个女生从她身边经过，站在离她两三米处等车。姜妁希隐约听到余祐的名字，于是便留心多听了一下。
【嘻嘻】是要注意安全，不像某个少爷，有专人接送，安全什么的不用担心。
【一条鱼】你看见了？
【嘻嘻】那倒没有。
【嘻嘻】几个女生聊天，我听见了。她们说，看见余祐没，每次都是他家司机来接，那车听我们班男生说过，一百五十多万，还是两百万来着。
【一条鱼】让你给发现了。
【嘻嘻】可怜巴巴的我还在等公交。
姜妁希心酸的抹了把脸，见远处来了辆公交车，给余祐发了句：公交来了，先不聊了。
回到家时已经八点多了，家里空无一人，还算干净，兴许是家政阿姨每天都过来打扫的缘故。
姜妁希回房间卸下书包，洗了个澡，刚躺上床看电影，弹出一条消息。
【一条鱼】回去了？
【嘻嘻】嗯。
余祐没再发消息过来，姜妁希也没回。穆遇晚紧接着发来一条和余祐一样的消息。
【大晚】回去了？
【嘻嘻】家里空荡荡，我很需要一个人来温暖我，你愿意吗？
【大晚】不愿意。
【大晚】明天我妈中午做火锅，叫你来。
【嘻嘻】[流口水jpg]
【嘻嘻】ok！
其实穆遇晚发这条消息是每周六放假都会发的，但余祐发让姜妁希很意外。
姜妁希第二天睡到八点多起床，随便刷刷视频到九点，家政阿姨来了，按部就班的打扫房间。
有时候姜妁希觉得当家政要遇到她这种家庭情况的，怕是很轻松。两天来一次，每个月还有固定一万多的工资。
时间差不多，姜妁希起床洗漱，穿了件白色薄羽绒服，浅咖色的直筒裤。昨天晚上又不吹干头发，早上起来就炸了，她头发刚过肩，扎又扎不住，实在气不过，翻出一个针织帽戴上。给家政阿姨打好招呼把洗衣机上的校服洗干净后，带上口罩，去穆遇晚她家。
姜妁希在小区门口拦了辆出租车，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自来熟，话很多。
“小姑娘，看样子上高中吧。”司机憨厚一笑，“我家闺女也上高中。”
“嗯，高二了。”
司机像是找到话题，滔滔不绝：“这么巧，我闺女也高二。可惜初中不好好学，过市里普高线二三十分，上了个几十中也忘了，今年刚转学去老家的一中。”
姜妁希静静的听着，有些伤感。
她爸爸要是和别人说起自己家的孩子，一定会是新家庭的那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小孩。而对她，除了逢年过节发过来一两个红包和祝福，再无联系。大概，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司机依旧闲聊着他的女儿，姜妁希听着，时不时回应两句，目光看着向后快速移动的景色。天色阴沉，万里无云，树叶掉落的差不多，剩了零零星星的，在枝头岌岌可危的枯叶，随便一阵寒风就能刮掉。
正逢遇到红灯，出租车停下，姜妁希看见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眯起眼睛仔细一看，像是穆遇晚的哥哥，穆书霖。他穿的白色的衣服，旁边有一个穿着黑衣服的高挑男生。
两个人站在一辆车前，聊了十几秒。
穆书霖打开驾驶位的门，正要坐进去，又倏的站直，四周张望一番，似是确定没人看他们那边后，和另一个男生隔着口罩在嘴巴的位置轻啄一口。
姜妁希脑袋“嗡”一声，瞪大眼睛，愣愣的盯着窗外开始倒退的画面。
“小姑娘，到了。微信，支付宝还是现金。”
司机的话拉回姜妁希的意识，心不在焉道：“微信。”
司机拿出微信收款码，摆在中间的格挡上。姜妁希扫完下车，站在路边凌乱了十几分钟。
穆遇晚一身薄款橙蓝色睡衣，外面套着卡其色风衣，白色棉拖鞋，站在小区门口原地打转跺脚。
“穆遇晚！”姜妁希远远看到人。
穆遇晚闻声而来：“嘻嘻，你再不来我就要冷死了。”
姜妁希挽起穆遇晚胳膊，笑嘻嘻道：“还没十二月，哪儿有那么冷。”
穆遇晚缩紧胳膊，哈了口气，指着不存在的雾气：“看，都有白气了。我哥这周末回来了，还有他朋友。说是帮那个朋友办事情，能让我哥动身的人，一定不一般！”
姜妁希脚步一顿，想起刚刚的画面，说出的话都不太自然：“确实不一般。”
“你说他回家干什么，一回来就和我吵架。咱俩说好，你等会儿一起帮我揍他。”穆遇晚在空中挥舞几拳。
姜妁希尬笑应和。
“妈，我回来了。”穆遇晚进门换双薄一点的拖鞋，从鞋柜里找出另一双给姜妁希。
姜妁希换好鞋，看见鞋柜旁某个牌子最新出的两双男鞋，神色一凝，该来的总会来，她要怎么样才能强迫自己忘记那幅画面。
“嘻嘻，来了。”一道熟悉的男生传过来。
姜妁希来不及收起表情，凝重的模样惊到对方。
“怎么了？”
“哥，没事没事。”姜妁希扭开头，看见挂在一起的白色衣服和黑色衣服，心情更复杂。
穆书霖半信半疑：“真的假的？是不是穆遇晚那小狗东西欺负你啦。给哥说，我替你收拾她。”
穆遇晚把脱下的风衣砸向穆书霖，没砸中，又要把拖鞋脱下来扔过去：“谁是小狗东西！”
穆书霖扭头四处逃窜。
“嘻嘻，别管他俩，两个人一回来就打，没完没了的。”穆妈妈从厨房出来，在围裙上摸了摸手上的水渍，握着姜妁希的手，带她到客厅，“阿姨去做饭，你霖哥的朋友今天也在呢，别觉得不自然，把人家也当哥一样。”
“好。”姜妁希乖乖坐到沙发上，内心狂风巨浪，面上平静的目视着一场“凶案”发生的最后结果——穆遇晚被反手压倒地毯上，脚可劲往后踢，试图能在搞一点伤害在穆书霖身上。
“算了吧，大晚，不自量力说的就是你。”姜妁希看不下去了。
穆遇晚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穆书霖，有本事你让我一只手，比我大四岁都不知道让着我，你算什么哥！”
穆书霖学自己妹妹的语气：“穆遇晚，两个手让你都打不过，不自量力说的就是你。你还敢直呼我的名字，罪加一等！”
“气死了气死了！”穆遇晚挣扎。
姜妁希暂时忘掉了那一副画面，在一旁快笑死，学着他们两个人的语气：“烦死了烦死了，明明只大四岁，怎么就没用这么多。”
“就是，你哥我当年还当过江阳中学的第二名，差一点就是理科高考状元了。”穆书霖放手，自豪的谈论曾经的往事。
穆遇晚爬起来，揉了揉胳膊，纠正道：“差十点好不好，你省第十一。”
而后又觉得拆台不解气，恶狠狠的威胁道：“等以后有嫂子，我给她说你坏话，你到时候必死无疑！”
穆书霖“嘁”了一声，往厨房走：“他不会信你的鬼话的。”
姜妁希笑容凝固住。
穆遇晚坐到沙发上，在电视上放了个近期刚在线上上映的电影，叹气道：“你怎么了？看你进门就不舒服，太闷了，开窗透会儿气？”
姜妁希摇头：“不用。”
穆书霖端着锅放到茶几上，看着葛优躺的两个人把他看了一眼，然后给他一个干得不错的眼神，忍住想把火锅底料扣她俩头上的冲动：“起来端菜。”
“哦，”姜妁希起来，拉着穆遇晚，“端菜。”
姜妁希还没把穆遇晚拉起来，一个温润的男声叫停她。
“让她们俩坐着吧，咱们再过去端一次就够了。”男人看穆书霖的眼神跟正常兄弟不一样，这是姜妁希再景思洋和余祐身上从来没看见过的。
男人朝姜妁希看过来:“我叫季润森，你霖哥的朋友。”
姜妁希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哥哥好，我叫姜妁希，生姜的姜，媒妁之言的妁，希望的希。”
她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季润森，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样子吧，这叫她以后怎么面对季润听。万一她忍不住告诉季润听，季润听接受不了，回家给父母说，父母也接受不了，把这个哥哥赶出家门。
怎么办！
穆妈妈端出料碗：“穆遇晚，叫你爸去。”
“好。”穆遇晚拉长声调，不急不徐的从沙发上起来。
整顿饭姜妁希吃的心惊胆战，看见两个人互相对视都怕其他人能看出来。
吃完饭快两点，穆书霖和季润森今天晚上的飞机。穆妈妈让把姜妁希先送回家收拾东西，再送两个一起去学校。
车上姜妁希一直拘谨的不像样。
穆书霖奇怪道：“嘻嘻，你今天怎么了，吃个饭紧张成那样，不会是见了不认识的人就这样吧。”
“就是就是。”姜妁希打哈哈。
穆书霖路过红绿灯口，望了一眼之前停车的地方，脑子里某两根线乍一下接上：“你今天也是走这条路？”
姜妁希不明所以的“嗯”了一声。
穆书霖明了：“所以你看见了？”
姜妁希心空一拍，语无伦次道：“啊，什么看见了？没看见什么啊。”
穆书霖咧嘴一笑：“看见也没什么，本来就是嘛。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大胆一点，不大胆，连结果都不会有。”
姜妁希偷偷看了一眼前面的人：“大晚和阿姨叔叔都知道吗？”
穆书霖笑而不语。
姜妁希懂了，阿姨看上去开放，内心深处挺保守的，而叔叔是面上内心都保守，又很凶，穆遇晚更不可能知道。
今天如果不是她刚好看见去买调料的穆书霖，这件事在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会知道。两个人也会随着今晚的飞机去他们在一起的地方，秘密也会保存到瞒不下去为止。
“别给大晚说。阿姨心思细，大晚稍微不对劲都能察觉出来，逼问两句就全捅出来了。”穆书霖在楼下停好车。
姜妁希下车前穆书霖接了个电话，声音温柔的不像他自己了。
周天的时间过的很快，附中周末基本没作业，就算有，还有晚自习的时间写。
姜妁希桌子上摆着一本物理真题，翻在中间的某一页，一字未动。
余祐写完一道题，姜妁希保持一手拿笔，一手摁书的姿势。等他又写完一道，姜妁希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再一道写完，依然没有变化。
“你想什么呢？”余祐问。
姜妁希跟魂没了一样：“没事。”
“嗯，数学还有什么不会的？”余祐换个话题问。
“暂时没有。”姜妁希呆呆道，“余祐，你说让你在爱情和家庭里选一个，你选什么？”
余祐不假思索道：“都选。”
姜妁希用中性笔在草稿本上胡划几笔：“如果非要选一个，你选什么？”
“让爱情成为家庭的一部分，就只需要选一个了。你怎么多愁善感了？”
“因为我爱瞎操心。那你说会不会有人为爱不管不顾吗？”
余祐不回答。
“你理一下我那个问题，真会有人为爱不管不顾吗？”姜妁希不愿放弃，晃了晃余祐的胳膊。
余祐咳嗽了好几声。
姜妁希神经大条，没反应出什么情况，还演起来了：“你嗓子不舒服？下自习去医务室看看？别累坏了，实验班的top1不能倒下啊！余祐坚强，没什么能打败你！”
“咳咳！”余祐咳得更大声。
姜妁希还是没反应过来，像是来了兴趣，又要演起来。
“你不觉得教室突然安静了？”
姜妁希僵硬的回头，教导主任“慈祥和蔼”的微笑，缓缓开口：“姜妁希，为爱痴狂，不管不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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