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因为《听你说》这部电影的主要视角集中在顾晏之身上，梁夏虽然被称之为男主，但实际上，真正的主角只有顾晏之一个人。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咖位高一些的男艺人都不愿意来接梁夏这个角色。
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裴玦一天的所要拍摄的戏份量大概只有裴琦的一半多一点。整部电影的所有故事发展基本上可以算是完全由顾晏之推动着进行的，于是，裴玦就只能看着小姑娘一整天一整天地拍摄着。
“七七？”
等陈导一喊完“过”，裴玦立马去接下刚刚演完一场爆发戏的小姑娘，看着她有些恍惚的状态，心被狠狠地揪了起来。
一声“七七”让裴琦勉强回了点魂来。眼神仍旧有些恍惚，明显还沉浸在之前戏份的状态中。
……
顾晏之出生于一个平凡而又普通的人家，父母都是安分守己的小学老师，还有一个小自己八岁的弟弟。虽说父母有些重男轻女，她过的并不算太好，可也总算是过得去，也许偶尔还会有那么一些细小的温暖。但生活很残忍，连最平凡普通的生活都不肯赏赐给她，硬生生在十三岁那年让所有的幸福戛然而至。
那天是顾怀之的五岁生日，她接弟弟放学回来的路上，小朋友在闹着要吃冰淇淋。可她身上又没钱，只能好言相劝。但顾怀之还小，想吃就是想吃。说来也是奇怪，平时都特别好哄的一个孩子偏偏就在那天闹起了小性子，一直哭喊着非要吃冰淇淋。
顾晏之也只是个孩子，被闹久了自然会脾气不好，她下意识地甩开了弟弟的手，顺带的力道不小心将没有防备的小朋友给推了出去。
意外，往往就是发生在一瞬间。
车飞快地驶来，等顾晏之反应过来时，小男孩像气球一样被风吹了出去。
血一下子就在地面上蔓延开了，顾怀之眼睛紧闭，脸色惨摆，没有一丝生气的就这么躺在地上，像个残破的洋娃娃。
后来午夜梦回时，这个场景都在反复折磨着她。
再后来，她的父母把她丢了，流浪了无数地方，被欺压被侮辱，她就像一条流浪的小狗在一个一个幻想的梦里支离破碎。
最后，她遭到了侵犯，生病了。
很多时候，她知道自己不正常，她病了，但是在没有任何人关心的世界上，她没有了牵挂，没有了眷恋，自然也没有想要好好活下去的强烈愿望。
她仔细想了想，自己就像是一直风筝，在天上飘啊飘，看起来好像和其他的所有风筝都没有差别。但只有自己知道，她没有连接着地面的那根风筝线，那一头，也没有愿意拽着线，拉她回到人间的人。
在多年的摸爬滚打间，她发现自己的容貌能让自己做到字面意义上的“活下去”。于是，她就像是一朵菟丝绒，借着眉毛不断攀附着。
她很清楚自己并不是一个正常人，她也不知道所谓“正常人”应该是个什么样子，所以她小心翼翼地躲在角落里窥探着，窥探着形形色色的“人”，然后学习着给自己披上一张看似完美的皮，假装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但总有那么一些瞬间，那张皮会被生活猝不及防地抓开一道口，将里面病态的灵魂暴露在阳光下。
今天在路过街口时，她看到了一个孩子躺在了马路中央，闭上眼没了生气，就像那年的顾怀之。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现场，又是怎么回的家，好像整个人都是一个提线木偶，被人操纵着进行着下一步的动作。
目光触及到摆在屋中一角的红玫瑰——那是一个男人送她的，鲜艳而热烈。眼前明明是鲜花，但好像她所看到的是那满地的鲜血，红地刺眼。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顾晏之再也忍不住了，冲进洗手间，抱着马桶吐得天昏地暗。将所有的食物吐了个干净，只剩了酸水，整个人也虚脱了，瘫坐在马桶边上，仰头流着泪。
“姐姐，你为什么要推开我？”闭上眼，一张惨白的脸正对着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是顾怀之的脸。
“不是我！”顾晏之一双手胡乱地挥着，试图扫去眼前的幻觉，“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要推开你！”
“就是你！”刚刚还勉强算是平静的脸上突然面目扭曲，变得歇斯底里，“是你害了我！是你害了我！你为什么不来陪我？！”
“不是我！都说了不是我！”顾晏之睁开眼，站起身夺路而逃。
她一直在心里默念着告诉自己：是假的，都是假的，这些都是幻觉。但这些都在她面前反复出现着，挥之不去。
客厅里突然站着个穿着长裙的温柔女子，浅笑着看着她。
“妈？”
顾晏之有些恍惚，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妈妈怎么样子都不变呢？
妈妈这样看着她真的太久太久没有见过了，自从顾怀之出生后就没有了。
“晏晏，到妈妈这里来。”
她流浪了太多年了，她真的好想有个家，想能有个人温柔地将她搂紧怀里啊。
没有一丝犹豫，顾晏之一步一步地朝着妈妈的方向走去。
但还没有靠近，妈妈的脸色就变了，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恨意，拿起手边的被子对准她扔了过来。
“你滚！你给我滚出这个家！为什么？！为什么死的是我的怀之？！你为什么要推他？！你还我怀之！你还我怀之！为什么不是你去死！你怎么还不替他去死！”
杯子砸在了她的额角，碎片留下了一条疤，她伸手一模，好像又摸到了当年那一手粘腻的鲜血。
低下头，双手捂在自己的耳边，拼命摇着头，往后退着。一不小心被横着的接线给绊倒，跌坐之时手肘碰倒了桌上的茶杯，碎了一地。
清脆的破碎声也打破了眼前的幻觉。
顾晏之满身冷汗，喘着气从地上爬了起来。
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走到酒柜前，抽出一瓶红酒想要喝一杯，却因为一下子手滑，整瓶就打在了地上。瓶子碎了，酒也撒了一地。
生活中的崩溃很多时候就是在那么一个小小的瞬间。
瓶子被打碎的瞬间，心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也绷断了。
伸手，抽出酒，往地上一砸。一瓶，再一瓶，很快，酒柜上的酒没了，满地都是碎片和液体。
等到没有东西再能摔时，顾晏之突然冷静了下来。退后几步，靠着墙，往下滑，蹲在了地上抱着膝盖。
先是一滴泪挣脱了眼眶的束缚，从眼角滑落，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最后泪流满面。
最开始她还能咬紧下唇，让哭声还能被宥于齿间，但很快就有小声的呜咽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逐渐演变为嚎啕大哭。
没有谁的人生可以一帆风顺，每一个人都各有各的不幸，但为什么这个世界连一点点温暖都不肯给予她？
顾晏之看着地上的碎片，第一次有了一种“要不就这么算了，就这么死了算了”的想法，但理智又拽住了她，好像有什么东西隐隐在牵扯着她，让她勉强不放弃生。
有人沉在海底，有人浮于水面，而顾晏之觉得自己被悬在了中间，理智不让她沉下去，现实不让她浮上来。
……
茶杯酒瓶砸下去的瞬间，所有的碎片都在飞溅，在裴琦裸露在外的腿部留下了划痕。
裴玦看着一路蜿蜒而下的特别心疼，喊了两声，小姑娘还没有什么反应。干脆直接伸手把小姑娘抱了起来，然后放到旁边的椅子上。
从剧组工作人员手里接过简易的医药箱，裴玦直接单膝跪在了裴琦面前。一只手扶住小姑娘的脚踝，一只手拿着蘸了碘酒的棉签，小心地在划伤的位置给她处理着。
“七七，有些疼，忍一忍。”
腿上传来的疼痛感让裴琦的意识恢复一些，从顾晏之的心绪里极其勉强地抽离出属于自己的一小部分。
“嘶——”下意识地倒抽了口凉气。
听到抽气声后抬起头，看见小姑娘微微皱起的眉头，裴玦也不自觉地蹙起了眉：“疼吗？”
裴琦有些愣怔地点了点头。
本来就轻柔的动作这下更轻了，裴玦在处理完还对着受伤的位置轻轻地吹了口气，用小时候哄她的语气说道：“好了，呼一呼就不疼了。”
趁着周围人都在忙碌着，没有注意到这边，裴玦起身，将小姑娘圈入怀中，在唇角轻轻落下一吻。
“七七，我爱你。”
在裴玦用小时候她摔倒后的语气哄她时，裴琦就短暂地找回来一些属于自己的思维。
伸长两臂抱了抱裴玦，然后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我也爱你，哥哥。我不是没人要的小孩。”
以前有小朋友欺负她，说她没有爸妈，是没人要的小孩，还把瘦瘦小小的团子推倒在地上，擦破了膝盖。
裴玦鼻头一酸，当时自己找到她的时候，小团子蹲坐在地上，听到脚步声仰着个脑袋，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在他简单给她处理了下伤口后，她也是像现在这样，伸出两只手抱了抱他，然后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了句“我不是没人要的小孩。”
“对，七七不是。只要七七回头，哥哥就永远在你身后。”
当时少年稚嫩的声音和如今温和的声线叠在一起，回响在裴琦的耳边。
身影与当年重叠，话语与当年重合，只有那份情感，从未褪去色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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