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7章
也许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够对彼此的状态一清二楚十分了解，哪怕是一点点非常细小的变化也能有所察觉。
在裴琦被小时候动作所触动的一瞬间，就被裴玦很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庆幸，自己和裴琦是一同长大的，可以察觉到这些不甚明显的小情绪，也可以拥有许许多多能够将小姑娘的情绪拉回来些许的共同记忆。
但伴随着戏份越来越重，剧情的发展越来越急，角色的情绪越来越激烈，裴琦的状态也越来越差。
裴玦能够清楚地感觉到，现在的裴琦几乎是完全将自己融在了角色当中，最直接的表现就在某次导演喊完过之后，他叫她时，小姑娘的第一反应是以顾晏之的口吻问“梁医生还有什么事吗？”
作为一个大部分情况都了解的特殊圈外人来讲，裴玦很欣赏“体验派”演员，他们每一个的存在都特别难得，也足以让人钦佩，他们将演戏完全当作自己毕生所要完成的事业，用所有的热忱去塑造一个一个“活”的角色。就像程蝶衣一样，用自己的一生在演绎着虞姬。抛开一切，他应该为裴琦感到高兴，因为她正从事着自己最爱的事业，并以最理想的方式在追逐着。
但作为一个只希望小姑娘平安喜乐的爱人来讲，他又是如此的不愿意——不愿意她以自己的精神状态去换这个角色的完美演绎。
“七七，你现在状态不是很好，我们不演了行不行？”
戏份刚刚结束，在裴玦的持续安抚下，小姑娘的情绪状态才慢慢稳定下来。
裴琦勉强抽离出一点时，裴玦就蹲在小姑娘面前，皱着眉头轻声问。
其实到这个时候，整部戏已经走到后半段的位置了，但接下来所有戏份的激烈程度几乎等于之前全部戏份的总和。
裴玦的神经绷地很紧，他也有些无奈，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决定如此错误。本来他是心理医生，又是能够大程度唤醒裴琦的存在。但他现在接下了男主角，本身也存在于电影之中了，反而导致小姑娘更加混乱了。
本来想着有自己的陪伴，或许能让情况好点，可以让小姑娘完成她想要完成的梦想，塑造那个打动到她的角色。
在妥协的前一晚，从来不抽烟也不会抽烟的裴玦一个人站在阳台上抽了许多，想了许多。他想起当年自己手受伤时，小姑娘的眼神，想起最开始在经过手术室门口时，自己心里涌动的遗憾，想起在那之后不得已向导师告别时，老人家眼里满满的失落与无可奈何。他突然就理解了裴琦。将小姑娘的演艺事业对比转换过来就是他曾经最为炙热的医学梦。她也和自己一样，在追逐着自己心里最深切的梦与渴望。
所以，他做出了妥协，虽然嘴里说着一旦有情况就让裴琦退出，但实际上希望能够帮助小姑娘完成她的梦想。
现在，看着裴琦这样，他很心疼，也很纠结。他真的很想小姑娘能够如愿演绎这个角色，但万般无奈下他还是开了这个口。
裴琦双手捧起他的脸，眼神温柔而坚定地看着他：“哥，你相信我吗？”
裴玦点了点头。
小姑娘低下头，碰了碰他的嘴唇，然后笑着说道：“我可以坚持演完这部戏，并且保证自己不会有事的。退一万步讲，我要是沉浸在角色中，跟顾晏之一样生病了，我一定好好去看医生。相信我，也支持我这一次好不好？”
看着裴琦的眼神，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但这么也说不出来了，最后只能机械地点了点头。
不断地退让着，因为他爱的女孩。
裴琦看着眉目间写满了担忧的爱人，伸手抚上，轻轻地划着，想要将其解开。
她不是顾晏之，她这只风筝还有线拽着，那头还有人想将她拉回人间。
……
“《听你说》第87场b镜第五次，action！”
江畔的清风徐徐地吹着，将顾晏之发间的香气扑进了梁夏的鼻中，夺取着他的嗅觉。
“梁医生。”顾晏之突然背过身面对着梁夏倒着走，脸上带着笑唤了他一声。
这段时间，顾晏之一直在梁夏这里治疗着，虽然是她主动过来说要来治疗心理创伤的，但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不配合。
这份不配合不是说她什么都不肯透露，顾左右而言他。恰恰相反，她什么都肯老老实实地讲出来，包括弟弟的死，父母的殴打与抛弃，后来的流浪，甚至是被侵犯的事情都事无巨细地说了出来。
但，顾晏之属于从最开始就不愿意真诚与他建交，形成相互信任关系的那一类患者。她在所有的交谈中都很配合，所有的话也都无懈可击，甚至在很多时候看起来十分健谈，十分开朗，也十分通透。在面对一些敏感话题时，她也并不会对他表现出防御性或是攻击性，反馈的情感始终都很正向。
可问题就在于太过正向了。
与顾晏之的交谈过程中，所有涉及到的话题她都直言不讳，甚至用着最犀利的语句，最旁观者的角度分析着她所遭遇的所有事情，好像内心对这些都毫无感觉。
梁夏并不认为在经历这么多的波折下还能完全不受影响。现在的顾晏之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完全没有经历过这些，只凭借自己的观点评价所有事情的局外人。
可是即便是内心再为健康承受能力再过强大的人在面对切肤之痛的时候，也不太可能可以理智淡定到就像一个只知道事情始末就指指点点发表评论的“知情者”一样。
梁夏每次在听完顾晏之的话时，都有一种感觉，她的叙述都好像是在讲明这个故事，而不是在诉说自己的经历。他有一种没由来的猜测，如果非要说个来源，那只能说是他当心理咨询师多年的经验与直觉，他觉得顾晏之的所有话都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评论然后原封不动地背诵给他听。
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梁夏很想帮助面前这个女孩走出困境，但他用了无数种办法，也没能让顾晏之真正对他敞开心扉。于是他也对顾晏之说了，自己的专业水平不足，没有办法更好地帮助到她。但如果她愿意，他可以替她介绍更好地咨询师。
但这个提议刚说出来就被顾晏之给拒绝了，她说自己在他那里得到了很多帮助。
“而且，我来找你，当然是因为我看你长得对我胃口啊。怎么样？梁医生，要不要考虑我一下？”
顾晏之身上的香水味钻入心肺，心头微微一痒，但面上仍旧是分毫不显，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点，轻笑着摇了摇头。
“和你在一起违反了我的职业道德。”
顾晏之遗憾地耸了耸肩，把原本凑过去的上半身收回来：“好吧，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什么？”
看着梁夏微微皱眉的模样，顾晏之觉得有意思，便再次逼近他，调戏着：“梁医生，怎么每次跟我在一起，你都这么紧张啊？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妖怪。除非——”
梁夏依旧一脸冷静，即使两个人的鼻尖都靠到了一起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等着顾晏之把没说完的话说完。
“除非，你心动了。”
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梁夏唇上落下一吻，在他将自己推开之前还轻咬了他下唇一下。
顾晏之秉持着干完坏事就跑的原则，在梁夏反应过来之前，飞快地起身开溜，踩着高跟鞋迅速走到门边。
打开门跨出去后又猛地转头，朝梁夏抛出一个飞吻，轻佻地说了一句：“哦对了，差点忘了，梁医生，这周末是我生日。我已经问过了，你这周末休假。能陪我过个生日吗？上午九点，我在淮江路旁的那棵古榕树下等你哦！”
等顾晏之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高跟鞋的声音也再听不见，屋内的香气仍旧在淡淡地萦绕着。
梁夏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被某个人窃取过的唇，感受到了心脏剧烈的跳动。
心动吗？可能是吧。
顾晏之就像是一株罂粟，明明知道有毒，但还是克制不住地一步一步靠近着。她也没有给他留下任何退缩的机会。
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世界上藏不住的东西除了咳嗽、贫穷，也许还要加上一个心动。
无法否认，也无法躲避，梁夏轻笑了一下，抚上了自己超出日常跳动频率的心脏。
心动了就心动了吧。
顾晏之伸出手挑住梁夏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梁医生，陪我过生日心思却一直在别的地方，好像不太好哦。”
梁夏向后仰了下脖子，避开了顾晏之的手：“怎么了？”
停下脚步，双手撑在了江边的栏杆上，顾晏之面朝着状似平静的水流，感受着不断吹拂着的风，眼神有些茫然。
“梁医生，你说，为什么人与人之间这么不同呢？有的人一出生就能享受所有的关爱，不愁吃不愁穿，幸福美满地活着。而有的人却从一出生就被嫌弃，穷尽一生也没有办法获得别人的爱，就像是被忘记在了世界的角落。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梁夏清楚，现在的顾晏之是防备最低的时候，只要他再多问几句，也许就能窥探到她真实的内心。但他却突然心软了，想让她在这个唯一属于自己的节日里能够开心一点。
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顾晏之的这个问题，就看到她很迅速地翻过栏杆跳进了水里。
顾晏之并不是想要轻生，她只是突然看到了一个小男孩掉进了江里，在不断流动的水中奋力扑腾着。
“姐姐！救我！”
恍惚间，那个男孩的身影跟记忆里的顾怀之重叠了起来，她好像听到怀之在叫她。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跳进了江里。
算了，下都下来了。
顾晏之朝着小男孩游去，可男孩在不断地挣扎，等她将男孩拖着游近岸边时，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
用尽全力把小男孩举起来给上边接应的人后，顾晏之再也没有爬上去的劲了，加之一阵风起，水流突然急了些，她便被卷着带走了。
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顾晏之的眼睛逐渐闭上了，鼻腔和口腔里灌满了水。
嘴唇微张，一串串泡泡吐了出来：“怀之，姐姐没有推你。等了这么多年，姐姐来陪你了。”
意识慢慢地、慢慢地沉了下去，却又好像被一个人拖了起来。
渡来一口气，她好像看见了光。
是谁？
……
“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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