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白颠果

翌日，

        林碧刚要出门，就看见一辆马车停靠在梁府门口。马夫带着一小哥，见到林碧便上前相邀，说是有人要见她。

        林碧会心一笑，故意大声说道：“既然国舅爷要见我，自然不敢怠慢。”小哥一听明显一震，但也没有反驳，林宛便在众目惊讶之间，上了马车。

        马车走到一处较偏远的地界，在一座大院门前停下。只见府苑门上挂着“唐府”二字。林碧跟着小哥进了院子，七拐八绕的才进到书房，书房布置雅致，是程枳的风格。小哥在程枳耳边嘀咕了两句，便退出了书房。

        “林姑娘倒是聪明，这西蜀城没几个人知道我的身份”程枳在一堆公文中忙活，也不抬头，就这么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国舅爷谬赞，只是想借着国舅爷的威望给自己在梁府增加些力量而已。”

        “哦，听说姑娘之前九死一生，去了趟巫医阁，回来后便做了梁家的当家主母，这前后之别倒是令人意外。”程枳有些兴趣的抬起头。

        “国舅爷所指的可是‘换生’之术？”林碧直截了当，她知道程枳多疑，遮遮掩掩反而引人怀疑。

        “你们果然用了换生禁术？”程枳一惊，抬头问道。

        “可惜，失败了。”林宛有些难过，“想我贱命一条，怎么也配不上凌儿姐姐的生魂吧。”

        “你这话，骗我可以，可骗不了皇都的那位。”程枳还是有些怀疑。

        “国舅爷说的是”，林宛挽起左袖，亮出手腕，上面洁白光滑。“听大巫医说，但凡换生者，左手腕必定显现虎身翼翅印记，您看我这……”

        程枳也不管什么礼仪，走过来抓起林宛的手臂瞧了仔细，的确什么也看不见。眼见着，程枳脸上有些失望。

        “你倒是胆子大，就不怕我告发你吗？”程枳放开手，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林宛的脸。这张脸虽说更加精致立体，但从眼睛仍然能找到林碧的影子。

        “不会的，程妃的舍身咒如今在洛红线手上，想必国舅爷比我更想除之而后快。”

        “哦，有趣。你与她真是有些相像。”程枳似乎心生一计，“如果说林家的仇，我能助你一臂之力，你可否也帮我一回？”

        “国舅爷所指，可是唐姑娘？我之前受大巫医之恩，还没有报答。也在他那里听了许多有关两位的事儿，如果我能帮得上忙，自然愿意。”

        林宛出了唐府，轻笑一声。

        自从她发现程枳总是跟着唐棠去林府，便知道那天自己从林府后门离开的时候，已经被程枳盯上。以程枳的性格，定是要调查一番的，索性将计就计。

        “……我真不知道唐棠认识你是有幸还是不幸。”林碧有些无奈。

        刚回到梁府，林宛就被三媳妇拉进了自己的院子，又是奉承又是送礼物。认识国舅爷等于仕途通天啊，三媳妇可不会放过这条大鱼。

        林宛也是应付着，说与国舅爷并不熟悉，只是通过她人见过一两次。可这些话被三媳妇听起来就像是在避嫌。

        林碧也懒得再解释，准备起身告辞，却见到大嫂端着一碗汤水进来。抬眼见到林宛，眼睛里全是恐慌，立刻又退了出去。

        照理说，现在梁府都在巴结林宛，为何大嫂会有异样的举动。林宛便回过头来问了问三媳妇“刚才大嫂端的什么？”

        “你不知道吗？红玉甜汤啊。以前你不是最爱喝吗？还说大嫂的甜汤天下第一吗？”三媳妇也奇怪。

        “哦，可能是太久没喝到了。”林宛打了一个圆场。

        “怎么会，大嫂几乎天天做，每晚都给各院送，没给书房送去吗？”三媳妇更奇怪了。

        “是吗。那估计是怕我想起以前的伤心事吧。”林宛说完便告别了三媳妇，快速的回了书房。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大嫂有些奇怪，索性拿起剪刀将之前大嫂送的棉被剪开，果然发现了一些细小的颗粒，混杂在棉花里，不仔细很难察觉。

        林碧赶紧收集了一些，用手绢包裹，乘着夜色，出了门。

        这时，唐棠的医馆里病人已经不多，柴火在火盆里燃烧着，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唐棠坐在一张简陋的木头桌子前问诊开方，身后便是药柜。整个屋里再无别的什么装饰，除了一个柜子，里面似乎是病患送的锦帕，上面绣着“不笑神医”。

        “不笑？你以前可最喜欢笑。”林碧等在门口，看着粗陋的医馆，心里很不是滋味。

        给最后一位老妇人抓好药，唐棠才发现门口站着一位头戴帷冒的女子。“这位夫人可是要看病？”

        林碧顺手关了医院的大门，转过身来取下帷冒，自个坐在了唐棠面前。“听闻神医精通药理，我想请您看看这些是什么？”

        唐棠接过手帕，打开后凑近闻了闻，轻皱眉头“请问夫人如何得到的”

        “能直接告诉我这些是什么吗？”林碧问。

        “不行，我需知道夫人如何得到，打算用来做什么？”唐棠严肃的表情让林碧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嗯，倘若我说，这是我在自己的棉被里发现的，神医可相信？”林碧不打算说谎。

        唐棠一震，似乎有些猜测，又不敢确定。干脆走到后面，用碾钵碾碎了一些，拿起来闻了闻，再次确定了自己的答案。

        她回到桌前，“倘若夫人所言为真，那您可要小心一些了。”唐棠看着手中的黑籽，“这些是白颠果的种子。”“白颠果，通体雪白，常吃果肉可以治疗疯癫一类的疾病。但它的种子漆黑，无色无味，久闻可导致人神混不定，发颠成狂。”

        “如果真如此，想来是有人要害我了。多谢神医。””林碧点点头，掏出一张大额银票放在桌上。

        “这太多了”唐棠着急。

        “听闻神医四处施医舍药，这些钱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那总要让我替你把把脉，看看身体是否受到影响。”

        “替我看病可能会给神医带来祸事，甚至是生命之忧，神医可还愿意？”林碧问道。

        “哦，那不是正好。”唐棠不经意的回答，让林碧湿了眼眶。“真是不折不扣的傻丫头，一点没变。”

        看见林宛留着眼泪，说了些莫名奇怪的话，还以为是林宛已经中毒，唐棠赶紧抓起林宛的手往寸关尺一搭。

        半晌，唐棠抬头。“夫人，你的脉象很奇怪。并不是中毒之像，倒像是，像是……”唐棠有点糊涂了。

        “血咒丹珠，对吗？”林碧温柔的回答。

        “对！”唐棠惊讶，丢开了林宛的手，“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之前曾中过一种叫白头火蛛的毒，因为愚笨，还中过三次，险些要了性命。后来侥幸服用了两颗‘血咒丹珠’，世上唯一的两颗。”林宛有些哽咽，“可惜啊，此后又被奸人设计，最后搭上老父亲的性命，自己跌下了落云渊。”

        “你……，你是凌儿？可是你的脸，你的身形”唐棠还是不敢相信。

        “这多亏了唐戦大巫医，如今我才可以方便到处行走。”

        “我……”唐棠一时感觉万种情绪，堵得她难受。

        “唐棠，是我，我，我回来了。”林碧再也忍不住，上前抱住了唐棠。“你这傻瓜，为什么要折磨自己，明明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我……”唐棠还是什么都说不出，但眼泪已经连城线。

        一开始林碧本没有打算这么早相认，但刚才见到唐棠绝望无生的状态，想起程枳说的话，要不是巫医阁有规定不可自戕，唐棠定会随着自己去了。

        两个人就这样抱在一起哭了许久，林碧等唐棠的情绪稍微稳定一些，给她讲了自己的一些遭遇，按照和程枳的约定，便说是林宛与林碧换生。直到说起自己替林宛的复仇，唐棠才猛然想起刚才的白颠果籽一事。

        “不用担心，血咒丹珠可解万毒。”林碧安慰到。看到天色已晚，打算动身回府，却被唐棠死死的拽着，也罢，林碧便在医馆呆了一夜。

        第二天，唐棠死活也要跟着林碧，林碧只好顺着她。回到梁府，便谎称自己昨夜晕倒在街上，得到神医救治。为了报答，特邀请神医一同回府。虽然这样做容易打草惊蛇，但林碧知道唐棠是害怕自己再出意外，便随了她。

        唐棠也明白林碧要做的事，拦也拦不住，索性对梁禹赫讲：人，虽然自己救治了，但病因不清楚。毕竟白颠果籽不是一般医生能见，不知道很正常。这在很大程度上让梁家大嫂松了口气。

        林宛特意向三媳妇讨要了一碗红玉甜汤让唐棠检查，唐棠发现所谓的红玉，便是红花熬成的汁水混合糯米制成，长时间吃，容易不孕。

        “难怪梁家人丁稀薄。”林碧若有所思，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拉着唐棠便又出了门。

        红凝馆，西蜀最大最好的妓馆，从早到晚都是人声鼎沸。林碧带着唐棠从后院飞入，唐棠才发现林碧有了一身好轻功。

        两人蒙面等待机会抓住老鸨押回房间，老鸨可不吃眼前亏，三下五除二，便交代了林宛出事当晚在妓院发生的事。

        出了红凝馆，林碧只深深的吸了口气。按照老鸨的说法，林宛被送来时已经虚弱，又不肯接客，老鸨只是轻轻打了几下便有了流产迹象。老鸨怕林宛死在红凝馆，便派人将其丢在了乱葬岗。那天下着大雨，林宛应该是一步步爬着去的巫医阁，那么拼命也没能保住自己的骨肉，可想而知该有多绝望。

        此时天空也开始下起雨，林碧走在雨中，越发觉得林宛与自己其实相似，所以她不顾一切换生时，自己能够第一时间感受到。

        回到梁府，林宛已然淋透，大嫂第一个拿来干燥的脸帕。林宛并没有接，只是轻声说了一句“以前，你也是这样对林宛的吗？”

        大嫂身体一颤，并没有说话，却慢慢地将藏在身后的匕首举起。

        “她曾将你当做了最亲的人了吧，到死应该都不知道是你害死了她的孩子。”林宛也不动，还是自各儿自地说着。

        眼看匕首挥下，唐棠从外面破门而入用剑打了大嫂那匕首的手。匕首飞了出去，大嫂发疯似的大喊一句：“你怎么能不死？”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你非至林宛于死地？”林碧不解，转过身来问道。

        “为什么？哈哈哈哈。为什么？”大嫂好似疯癫，“难道不是因为你自己吗？”

        争吵的声音引来了梁家其他人，看见地上的匕首，大家面面相觑。

        “来的正好，我们今天就说说清楚。”大嫂一把拉过老夫人，吓得众人不敢动。

        “我是什么时候嫁进梁府的呢？快10年了吧。为了什么，为了冲喜。梁家老大当时快要病死了，我便被你们买了冲喜。哪知他真的挺过来了，难道你们不该感谢我吗？可是你们怎么对我的，我是身份低微，可不能为梁家生儿育女并不是我的错。进府之后五年，遭尽了白眼，连个下人都不如。老天可怜我，终于让我在第六年有了自己的孩子，可偏偏临产之时碰上梁禹赫娶你进门，”大嫂谢氏此时凶恶的盯着林宛，“全府上下竟没有人在意我和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就这样离我而去。我可怜的孩子啊……”谢氏痛哭流涕。“都是因为你，什么林家贵门的小姐，不就是有个舅舅当差吗？哈哈哈，舅舅一倒，还不是一样被人当狗屁。报应啊，报应啊。”

        梁家老大有些难过，“谢氏，孩子没有了我和老夫人都很难过，可接生婆说那孩子一出生就没有气息，应该是胎太弱……”

        “胡说，我吃了那么多补品，我的孩子不会弱。一定是你们在我昏厥之际，为了迎接她，照顾不周所致。”谢氏更加激动了，“都是你，都是你们，害了我的孩子。”

        “所以你夜夜做红玉甜汤，分送给各院，就是不想其他人有身孕？”林宛问。

        “什么？”梁家人大惊。

        “哈哈哈哈，是啊，你不是喜欢吃吗？我就天天给你做，看着你吃。没想到你还是怀孕了，我恨啊。好在老天有眼，让你被卖到了妓院，孩子也没啦。只是，没想到，你还能回来。……回来也好，回来让我亲手杀了你。”谢氏说完，一把推开老夫人，妄图捡起地上的匕首，却被唐棠再次挡下。

        “原来我多次流产都是因为你这个伤心病狂的泼妇”。三媳妇的眼睛都要喷出火来，对着谢氏就是一阵乱抓狂踢。老夫人也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口里念着“造孽哦，真是造孽。”

        林碧与唐棠对看了一眼，离开了书房。唐棠邀林碧去自己的医馆暂住，林碧拒绝了。她在梁府还有一事未完成。

        隔日，梁禹赫找到林宛，拿出了合离书。说是亏欠林宛太多，不愿再拖累她。其实是吴府那边发话，林宛毕竟和林碧有亲戚关系，怕日后合作受到牵连。虽说林宛与段小姐交好，但丞相之女洛红线更是惹不起。最好的办法就是梁禹赫与林宛合离，在赚钱的事儿面前，梁禹赫从来也不顾念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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