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同一时间，杨家后院。
“姑娘，燕国公府已经派人去京兆尹状告散播谣言之人，已经有府兵去大街上抓人了，要是牵扯出我们可怎么办？”身着丫鬟服饰的女子急急走到近前，压低了嗓音回话。
八角亭内正在看书的女子不慌不忙地将手中诗集往后翻了一页，语调悠闲不慌不忙：“慌什么，不过是给了京中乞儿些碎银，让他们传几句话罢了，只认银子不认人的，便是抓到了又能如何，他们也不知道是谁的吩咐。供不出什么来。”
那丫鬟见主子还是一如既往的从容，面上慌乱的神色这才散去，平复了片刻又道：“奴婢知道了。只是姑娘，周嬷嬷已经被以逃奴的身份处置了，真的不会牵连到我们吗？”
面容姣好气质清冷的女子淡淡笑了：“只要姑妈还是燕国公夫人，我们杨家就出不了事情。”
燕国公再疼爱外甥女，还能不顾妻子儿子么？姑妈和他少年夫妻，互相扶持了这么多年，对嫡妻的敬重还是会有的，表哥更是国公府唯一的继承人，身上还流着杨家一半的血脉，国公爷必定会考虑到他们的感受。
姑妈和自己同为杨家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家族才是她们立身的根本，姑妈必定会出手帮她遮掩。所以这些她从来没有担忧过。
只是可惜，从传出来的消息来看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居然失败了，没想到表哥去得那么及时，生生的阻止了这一切。
实在是……太可惜了。
丫鬟看着自家姑娘面上露出的可惜神色，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小心着继续询问：“姑娘，那接下来该如何？”
“不如何。”杨家大姑娘的目光深深落在书页上，口吻还是淡淡，“下去吧，把尾巴都扫干净。这件事到此为止。”
那丫鬟不敢迟疑，得了吩咐就退下去处理后续了。
等人走远后，亭中女子才放下手中的诗集。
呵，还能如何呢，满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燕家表哥不顾这些流言蜚语也要娶的女人，她是比不了了。再不收手，只会引火烧身。况且她现在也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
宫中传来消息，陛下似乎有意选秀。凭她的家世才情心机城府，只要入选，假以时日必登高位。区区世子妃之位，又值当什么呢。
这日晚间，燕国公夫妇就一双儿女的婚事达成了共识。
见妻子眉间难掩愁色，燕国公开口安慰道：“放心，过个一年半载的这件事就会被人遗忘，到时候让两个孩子和离就是了。有我在，有阿衡在，阿芷会过得很好。你儿子和闺女感情有多好你还不知道吗。”
“儿女都是债，哪能不操心呢。”想了想，国公夫人又问，“你说这杨家到底图个什么？”
听到这话，燕国公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讽刺笑意：“当然是为了这世子妃之位了。”
“这婚约是府中老太太定下的，杨氏先前就算不满，也只是隐约流露，从不敢说毁约，被燕国公敲打后，更是提也不敢提。杨家如何就敢这么行事？”国公夫人想不通，难不成还真是富贵险中求？
“他们依仗的，就是你呀。”燕国公与妻子细细分析，“你仔细想想，先前杨氏有没有透露过不满意清芷这个儿媳人选，想让杨家姑娘嫁过来亲上加亲的想法。”
“还真有过一次，但也不过是聊天时无意中透露出来的。”国公夫人仔细回忆，才在记忆的角落里翻出这件事。
原先的杨氏也不是傻子，她就算再不乐意也不会和自己的丈夫对着干，娘家是依仗没错，但杨家早就日薄西山，丈夫的敬重才是她在国公府立足的根本。
“这就是了。只要杨氏有这个意思，杨家自然会扫清一切障碍，待一切成了定局，到时候杨氏只要顺水推舟，下一代的燕国公世子就还是出自杨家。”
“当年杨家鼎盛时期才能将杨氏嫁入国公府，自此后子孙不肖，杨家再不复昔日荣光，如今杨家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剩杨氏的哥哥了，依靠昔年姻亲的情分和你父亲的哀荣才坐到现在的位置，再进一步却是千难万难。燕国公府已经是他们能够得上的最优选择。”
“如果燕国公府的下一任当家主母还是杨家女，杨家至少还可繁盛三代。这件事，若不是因为我们来了这里，恐怕早就成功了。”
“不想着教养子孙上进、考取功名建功立业，反而想着依靠家中女子攀附权贵，这样的家族又岂能长久？”国公夫人对杨家的做法实在是看不上。
想到前几月宫中的态度，燕国公又说：“不过如今，杨家不会再盯着衡儿了。他们应该已经收到消息。陛下今年原是打算立后的。”
“立后？好好的怎么就要立后了？陛下不是一直对这件事不上心吗？”
“陛下宫中都是些旧人，整个后宫也就那么几位妃子，除了贤淑二妃，其余人的位份都不高。如今立后，应该是要从世家贵女中选，陛下确实不上心，但太傅们的意思，陛下也老大不了，也该把立后之事提上日程了。”燕国公转过身来看着妻子，“杨家够不到皇后之位，但妃妾还是可以搏一搏的，他们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们把我女儿害得这么苦，不说其他，让他杨家的姑娘落选还是能的。”燕国公夫人冷冷地笑了，“待消息落实了，我就去宫中找太后，我们燕家的姑奶奶虽然不是陛下生母，但落选一个秀女的权利想来还是有的。”
看着妻子面上恨恨的神色，燕国公想到在宫内的长姐，眼神变得深邃：是呢，太后在家时最疼爱的便是阿芷的生母，若是让太后知道杨家人如此算计她幼妹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血，想来会和他们一样愤怒吧。
同一片月色下，被燕国公和国公夫人念着的长姐，这位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如今正和自己的便宜儿子一同用膳。
太后看一眼沉默寡言的帝王，看着他面上古井不波的神色，只觉得无趣，连往日里香甜可口的膳食都觉得食不下咽起来。
任是谁对着这样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都会没胃口吧。
太后索性放下筷子，表示自己吃饱了。秦泽接过成符递过来的巾帕擦了擦嘴角，等晚膳撤下后又陪着太后说了几句话就准备离开。
“天色不早，儿臣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给母后请安。”
太后放下茶盏，面上神色滴水不漏：“陛下国事繁忙，还如此纯孝，当为天下表率。你的孝心我都知道，别太过操劳才是。”
秦泽应了，然后带着成符出了永安宫。
太后听着殿外的动静，等一切都恢复寂静后，才吩咐人把茶盏都撤了。
这套茶具想来五天之后才能重新用上。
第二日早朝，百官肃然而立，诸事商议已定，正待退朝，有御史出列上奏：“臣有事启奏。”
“准。”
“礼部侍郎纵容其子强抢民女，至一死三伤；府中管家自三年前开始在京中放印子钱，至今已有百万银两，因此卖儿鬻女者达数十家……”
御史刚开了个话头，御座上端坐的帝王便透过十二旒冠冕深深地看了眼下首的燕国公燕景。
他特意让暗卫放出消息给燕国公府，事情因由很快便可以查清。燕景却一直没有动作，他还以为是因为杨氏和世子燕衡而放过杨家，如今看来又是人命官司又是举放钱债，桩桩件件都是要恁死杨家的节奏。
“……窥伺帝踪，觊觎后位，其心可诛……”御史继续洋洋洒洒列举杨家的罪责。
秦泽挑眉，不枉他这些日子放松宫中的守卫，杨家果然胆大包天，一见有机会就往宫中伸手。
想到前几日禁卫呈上来的名单，没想到除了杨家，还有那么多人家抓住了这次“机会”，这禁内怕是太平太久，该见见血了。
“此为臣搜罗的证据，请陛下查看。”御史跪在下首，将手中奏折呈上。
秦泽浏览后，冷漠询问早已跪在地上哆嗦不停的礼部侍郎：“你还有何话可说？”
杨盛原还能保持冷静，自听到“窥伺帝踪”便知道不好，其他的还可以选择舍弃家中子弟，到时候顶多算自己监察不力，回家自省几月，时间长了等风波过去走动关系总能起复。可“窥伺帝踪”一罪，这是所有帝王的逆鳞，这才是要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当下跪地直呼冤枉，待御史随之呈上证据，才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秦泽见状开口：“革除杨盛礼部左侍郎之位，一应事务暂由右侍郎代之。着羽林卫即刻查抄杨府，搜寻一应证据。家眷关押审问，再行定罪。”
昔日也曾煊赫一时的杨家，就此没落。
散朝后，一向与燕景交好的工部尚书走到他身边宽慰道：“明书，杨家此次犯的可不是小事，你之前为他们兜的事情够多了，早就仁至义尽。这次你可别犯傻啊。”
那是你不知道这次的事情就是我安排的，燕景内心默默想着，只觉大仇得报，心中一直闷着的那股郁气也稍稍缓解，但面上还是做沉痛状：“我知道，这么大的事情，燕国公府如何能沾手。我只担心夫人得知这消息受不住。”
只是有一事他没想明白，前面的罪证确实是他让人透露给御史的，但最后那条是谁在后面推了一把呢。
原本以为还要费些心思才能将杨家彻底打压，没想到最后一条出来，先前几个想开口求情的人都被吓了回去。导致诺大个朝堂竟然一个为杨家说话的人都没有。
“回去好好劝劝弟妹，哪能为了娘家不顾一家子老小，阿衡也马上就要成亲了，哪怕是为了阿衡，这事也不能碰。”两家本是连襟，国公府老夫人与尚书府老夫人是嫡亲的姐妹，燕衡还得叫他一声“表舅”呢。
“我知道……”燕景的声音飘散在风中，两人结伴往宫门方向走去。
罢了，杨家本就树敌颇多，此事国公府也早就被摘了出去，只要牵连不到国公府，他也没必要寻根究底。
从这日起，燕国公夫人杨氏便一病不起，直至世子燕衡婚礼前夕才渐渐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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