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

锦秋打听到后日就有船出发到美国，先到横滨中转，最后再到洛杉矶。

        锦秋想到此去路途遥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还有好些事情没有安排妥当。她跑到老丁这里来告诉老丁她要去美国一段时间，让老丁照顾好自己。其实老丁早就恢复健康了，而且早在外面找一些零工做了，只是怕芷锦担心所以一直不敢告诉她真相，锦秋给老丁留下一笔钱后才离开。锦秋从老丁那里出来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到学校说明了情况，虽说校长与方中鹤是旧友，但该走的手续还是要走的，好在学校学习课程早就结束了，锦秋只是不能参加毕业典礼而已。当校长听锦秋说方少爷在美国出事了，也很着急，他安慰锦秋先不要太着急，学校这边他会处理妥当，她的毕业证书校长会亲自送到方府。

        锦秋从学校出来，天都快黑了，可锦秋还想再去汪府一趟。她得亲自去找汪文瑞说清楚家里的情况。想到这里，她抬手就招来了一辆黄包车，刚抬起脚来准备上车，就听到从不远处传来小翠一阵又一阵的呼喊声，“小姐，小姐，您慢些，您等等我！”

        锦秋定睛一看，怎么是小翠？她怎么找来学校了？竟然还坐着黄包车来找她。锦秋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的心猛地一下就揪起来，该不会是家里又出什么事了吧？莫不是哥哥他已经……锦秋想到这里腿都软了，她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她不得不双手扶住黄包车，尽量让自己不要昏倒，心里只盼着一定不会是她想的那样，他一定会等到她去美国找他的，他还没有见到她，还不知道她真正的心意，怎么可以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离去？

        小翠坐着的黄包车刚到锦秋面前还未停稳，小翠就慌慌张张地伸出一只脚落地，由于重心不稳，差一点就摔一跤，锦秋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去扶她，小翠顺势一把抓住锦秋的手火急火燎地说到：“小姐，快走，快随我回去，老爷刚才在家不小心摔了一跤，柱子已经去租界请洋大夫去了，你赶快随我回去。”

        锦秋听到这里，头还是“嗡”的一声叫了起来，虽然不是她心里想的那样，却是她最敬爱的父亲出事了，一样是让人受不了的消息！她身体一个趔趄，差点瘫了下去。小翠赶紧扶着她说：“小姐您千万莫急，我出来的时候老爷头脑还很清醒，也会说话，只是人不会动了。”

        锦秋使劲的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口中立刻弥漫出一阵血腥味，她是故意的，她得让自己保持清醒，还不能倒下，尤其是现在！

        锦秋二话不说，加钱让两辆黄包车师傅以最快的速度拉着她和小翠一前一后拼命的往家跑。一到家她就跌跌撞撞的往上房跑去，刚踏进父亲的房间就看见已经有黄头发的西洋大夫站在床前看诊，母亲则站在旁边低声的哭泣着。锦秋赶紧走到母亲身边搀扶着她，母亲她真可怜，接二连三遭受巨大的打击。锦秋现在只期望父亲千万不能有事，要不然母亲真的会撑不下去的，别说是母亲，即使是锦秋自己也觉得天快要塌了。

        这时，西医大夫收好他的听诊器，来到锦秋和方太太身边用蹩脚的中文说到：“方老爷的血压现在非常高，这可能是他最近情绪激动或者是太过劳累引起的；血压很高的时候，病人就会出现头晕目眩，气短胸闷，所以才导致他今天摔跤了！幸好，方老爷没有生命危险，除了大面积软组织挫伤还有就是小腿骨折了，小腿骨折没有特别好的西药来医治，不过我建议你们可以找你们的大夫用中药的方法来给他医治，他这样大的年纪慢慢治疗对他的身体来说更能接受。”

        洋大夫磕磕绊绊用并不流利的中文把话说完，锦秋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可以暂时放下了！幸好，幸好父亲没有太大的问题，要不然这个家就真的是风雨飘摇了。

        母亲还处于发懵的状态，她已经完全没有了注意。这时，锦秋把诊金拿给西洋医生，吩咐小翠送医生出去；又转过头吩咐柱子赶快去请中医大夫过来看诊。洋大夫说的对，父亲年龄大了，还是用中药来慢慢的调理吧！

        锦秋这时才走到父亲床边看着父亲，父亲脸色寡白，两天下来人整整的瘦了一圈。哎，父亲一定是太担心哥哥了，所以才会气到高血压发作。方老爷兴许是累了，又或者是这两天担心逸帆的安危，都没有好好休息，现在竟然睡着了。

        锦秋看他这样，只好转过头来对站在旁边的陈伯说：“陈伯，您在这里看着我父亲，我先送我母亲回房休息一会儿。”

        方太太听锦秋说要安排自己到别的房间休息，她说什么也不愿意去，非要在这里守护着方老爷。锦秋却异常坚持，她平静地劝说到：“妈，您必须得保重自己的身体，爸爸已经这样了，您身体如果再出问题，这个家就真的垮了！所以，为了这个家，为了爸爸，为了我们一大家子人，您必须得好好的。听话，您去休息一会儿吧！您刚才也听医生说了父亲没事，他现在不醒是因为遭受了这些个打击。父亲太累了，得好好休息，您也是一样的，需要好好休息，等父亲醒来了，我马上来请您。”

        方太太听女儿说的话句句在理，也就不好再反驳她。这两天一连串的打击，她真的快要撑不住了。尤其是今天，已经好几次出现了头晕目眩的情况，耳朵也一直在鸣叫，她怕锦秋担心，所以没敢说出来；锦秋说的对，为了这个家，她必须得好好的才行。

        锦秋把母亲送回东厢房亲自服侍她睡下后，又急急忙忙地返回上房。中医大夫也刚到，他仔细看诊后，得出的诊断结果和西洋大夫是一致的，父亲目前最严重的伤就是小腿骨折了，另外还有一点高血压。

        锦秋守在一旁看着大夫认真细致地给父亲安装上夹板并用纱布包扎好，锦秋和大夫约好了下次看诊的时间，这才把柱子唤来送大夫回去。

        等弄完这一切后，锦秋已经很累了，她坐在父亲的床边看着父亲，心里忍不住想：怎么办？后天一早的船票，父亲现在又这样，自己还能去吗？也不知道哥哥那边情况怎么样了？他还能等到她去美国见他的那一天吗？

        锦秋趴在父亲床边，兴许是太累了，不知不觉中她就睡了过去。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耳边响起了□□声，锦秋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她急忙去看父亲，父亲已经醒了！“爸爸，您怎么样？想喝水么？”方老爷瞥了一眼锦秋，刚一动便忍不住哼吟起来：“锦儿啊！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全身都动弹不了啦？我的腿，我的腿好痛啊……”

        锦秋俯身轻轻按住方老爷的大腿，一边不让他乱动一边叮嘱道：“爸爸，您可千万不能乱动啊！您小腿骨折了，大夫已经给您上了夹板，您得忍一忍，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您小腿骨断了恢复起来可不止一百天，千万记住不能再伤到右腿了。”

        方老爷听完锦秋的叮嘱，终于全部想起来了，他定定的看着锦秋，忍不住长叹一声呜咽道：“哎，想我方中鹤一向循规蹈矩本本分分做人经商，从不曾害过别人，老天爷为何要这般为难我方家，竟让我遭遇这番磨难？老天爷这是要散了我方家呀！”

        锦秋看父亲这样难过也忍不住落起泪来。她跪在父亲床前，拉着父亲的手臂轻声说到：“爸爸，您不能这么想！您不是还有我吗？只要您和我妈好好的，我们这个家就不会散，我们一定会熬过去的！”

        方中鹤听完锦秋说的话还是忍不住悲从中来：“可是帆儿，他身处异乡生死未卜！在他最需要亲人在身边的时候，我竟又发生这样的事情！哎，我怎么就头昏脑涨地摔这一跤啊？现如今可如何是好？帆儿该不会真的客死异乡了吧！”

        锦秋听父亲这样说心都快要碎了！好像有一把尖锐的刀直刺进她的心里，五脏六腑都快破裂了。父亲刚才说的这些话她又何尝没有想过？哥哥可能真的会客死异乡，他们甚至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想到这里她就无法喘气了。现在她真的好后悔，当初为什么不能勇敢一些？非要逼着他一个人去了那么遥远的地方？方锦秋也是最近几天才想明白的，其实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心里早就有他了，只是不敢承认而已！偏偏要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锦秋将挡在额前的碎发顺手捋到耳后，强打起精神来安慰到：“爸爸，您先不要着急，哥哥那边要不咱们先拜托浩然哥哥帮忙照顾着。您老人家呀先什么都不要想，安安心心地先把病养好，等您好一些了，我们再做打算吧！”

        方中鹤听锦秋这样的安排他也不说好或者是不好，在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长叹一口气哀嚎到：“哎，我现在终于相信什么叫做：“祸不单行了！帆儿在大洋的那头不知生死，我在这头偏偏又把腿给摔断了！”方老爷看着跪在床边的锦秋，心里突然就有了新的决断，“锦儿，你认真听爸爸说，帆儿他无论是死是活总得有个家人在身边陪着吧？我是想，要不你还是按照原计划去美国！你把张妈和柱子都带上，张妈服侍人有经验，懂的土方法也多，让她跟着你去说不定你哥哥还有救；柱子他懂武功，这一路上可以保护你。就算爸爸对不起你，让你小小年纪就得一个人应付这些局面。不过，爸爸对你有信心，你历来都是一个有主见，机智勇敢的女子，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应付的。记住，一到美国那边无论你哥哥的情况有多么糟糕，都要记得第一时间给家里发个电报，不然爸爸会担心你们的！”

        锦秋听罢为难的看着父亲，她明白父亲已经替她做好了决定，可她又放心不下伤痕累累的父亲。方老爷看出了锦秋的犹豫，他又接着说到：“爸爸这边你不用挂念，有你妈妈和老程陪着我呢！再说腿骨断了也只能好好静养，你留在这里也没用！”说完就一脸期盼地看着锦秋。

        锦秋左右权衡后终于点头答应了，父亲说的对，他这边并无大碍，往后需要的只是静养；而逸帆那边则不同，他现在生死未卜，危在旦夕，只要一想到他真的可能会离开她从此以后阴阳两隔，她的心就如同刀绞一般疼痛。

        锦秋在去美国之前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得解决。“爸爸，如果我把张妈和柱子都带走了，家里就只有陈伯和小翠两个人，您现在腿脚又不方便，女儿实在是放心不下！不如家里再添个可靠的下人吧？”

        “添下人不是不可以，可这一时半会儿的，上哪里去找可靠的人呐？”

        锦秋再三犹豫之下还是决定对父亲摊牌，“爸爸，老丁啊！老丁其实早就真心悔过了，他对您和方家一直忠心耿耿，之前他对我做下的那些事情也是情有可缘，再说他最后不还是把我给送回来了，这么多年过去了，爸爸还是不能原谅老丁么？”

        方中鹤看了锦秋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到：“你不要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天衣无缝，其实我早就已经知道了！你悄悄地收留了老丁多年！你是一个善良的好孩子，爸爸并不怪你，行了，明天把他叫回来吧！这些年，他在外头也吃了些苦头了。”

        锦秋一听高兴极了，她万万没有想到父亲竟然会是如此开明豁达之人！居然就这样原谅老丁了。

        第二天一大早，锦秋就请陈伯去把老丁接回来，老丁自然是十分高兴的，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还会有回来的这一天！他一进屋就跪在方老爷床前长跪不起，直到方老爷一再发话让他起来，他才抖抖索索的站起来。

        从他踏进方老爷房间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尽心尽力地伺候着方老爷，锦秋看此情形终于难得欣慰的笑了，父亲有了老丁的悉心照顾，她即便是离开南通也不会那么担心了。

        锦秋终于动身去美国了，临走之前她不忘交代父亲，如果汪家来提亲，暂时不要答应。哥哥是死是活还未知！无论如何等她回来后再说。父亲含着一行浊泪，忍痛答应了！哎，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些事情，女儿马上该嫁人了啊…女儿这一去，前路漫漫，等待他们方家的究竟是怎样的命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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