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甩掉
还能是谁？新婚夜横死的梅小檀啊，刚刚不是告诉他了吗。
沈小檀内心疑惑，俏丽冷淡的眉梢爬上一点莫名其妙。
勒紧她的手指冰凉如铁，比得上牢不可破的锁鬼链。沈小檀努力几次都没能抽出来。
这鬼修前一秒还春风满面，折扇摇摇满口玩笑，风流潇洒得很，后一秒怎么突然这么严肃。
难不成是被关几百年之后突然被放出来，受了刺激？
沈小檀觉得这个想法颇有道理。
她语调不升不扬，却掩不住语气下压抑的强硬态度，淡淡道：“放手。”
“不、放。”鬼修一字一顿道。
他不仅没放，还出人意料地把她往面前拉扯一步，鬼修的态度来得突然，沈小檀一个没站稳，牢牢栽倒在他怀里。
玉白手指蹭到红衣鬼修锋利寒凉的前襟，一股凉意从男人身上幽幽传来，散着沁人的沉香。
他的眼中便刻着地狱，直通没有回头路的无底洞。那里燃着幽深黑暗的鬼火，把他盯着的人从上到下，从皮肉到骨骼、魂魄都燃烧殆尽。
头上枝叶摇摆不定，像在低诉它几百年的过去。
沈小檀手已在剑上，随时可拔出。但看着鬼修的神色，突然心脏有些被拉扯的疼痛。
犹豫半晌，拔剑的手悬在空中。
红衣鬼修抓她的手散发着不容置疑的气息，眼神却像大旱后的草叶想要汲取赖以生存的水分，又像溺水之人拉着一根救命稻草。
他眼中闪烁着不可宣之于口的难过与恨意，但又多了些看不懂的情绪。
沈小檀心头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
但那……和她没有关系。
沈小檀的眼神逐渐聚起焦点，声音冷寂。
“放手。”
她毫不在意。
只当他是一个陌生人。
——她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仿佛晴日空中陡然迸裂出一道惊雷，段十七再次被炸得猝不及防，他猛然松开手，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但终究还是被平静所替代，他手指紧了又松，低头掩住脸上闪过的一抹自嘲笑容。
他在期待什么？她向来这样。
对沈小檀来说，值得她记住的只有她的大道，也许她的哥哥沈乱石，她的师弟裴英、师妹颜如月，甚至后山那棵叫不出名字的仙树。
他在她心里，从没有什么被记住的价值。
……他只需要想着报仇就好。
段十七闭闭眼，一切感情顷刻收敛在眸中。树上的风瞬间便停了。日光冉冉升起，给乱葬岗镀上几分似有若无的浅金。
“抱歉啊小檀姑娘。独自呆了三百年，突然被放出来，有些冲昏了头脑。”
段十七转过身不再看这边，变回那个语气玩笑的烦人鬼修。
仿佛刚刚的剑拔弩张只是两人的错觉。
·
上遥村是北边的小村落，和泰来镇中心处相隔很近。天刚蒙蒙亮，鸡鸣声渐起，众人已经开始忙碌农事。
女子穿着嫁衣静立村口，她面若桃花，身形瘦弱，纤腰似柳，叫人看一眼便生出无穷的保护欲来。
众人心里奇道，美是美，可为什么会穿着嫁衣？穿着嫁衣也就罢了，为何手里还提着剑？
众人再定睛细看，嫁衣女子身后几步，还跟着位红衣男子，他身形颀长，大冬天的手中也不忘拿把折扇，姿态潇洒。
不过嫁衣女子好像对他并没有什么兴趣，任凭男子靠近几步，她就挪开几步，也不开口回话。
众人皆停下手中的工作朝那边瞟去。
原本以为是佳人才子，这样看来，两人之间关系又扑朔迷离起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一名穿着道士服的跛子，弯腰耸肩，畏畏缩缩，想必是他们的……仆人？
有人眯着眼观察半晌，道：“哎，那人不是裴家二少爷前几日新娶的媳妇吗？平日就见她貌美，没想到穿了嫁衣更是……”
另一名男子手里拿着斧头，正打算劈柴，听见这话，忍不住抬头去看，这一看，铁斧头差点砸到大脚趾。
“还真是！”他直愣愣道。
“嗤，漂亮又怎么样？她可是个傻子。”
姣丽女子听见众人议论，朝他们的方向望来。
她神色淡淡，原本应该天真不知世事的眉眼，此刻却恍若深邃无边的月夜，青黑色滚滚低云下压抑的潮气，更添她睥睨众生之感。
摸不穿、看不透、不敢想。
刚刚讨论她的人都本能似的噤了声。
可奇怪的是，顿了阵，女子未发一言，转头便走，只留下众人心中诧异。
过了许久，才有人呆声道。
“梅小檀那眼神，看上去怎么像是……不傻了？”
沈小檀不知众人所想，低头瞥一眼身上的大红色嫁衣，只觉得穿这个果然还是太引人注目，才进村口，一群人都把她盯着。
得去换身衣服。
·
沈小檀买衣服向来讲究实用，于是刚到成衣铺，便直接挑了一件黑色银丝布的外衣，少年衣装，穿在她身上倒也十分合适。
她左右没找到衣服里有银子灵石之类的东西，摸索半天，直接从头上拔下根金簪给店老板。
“这，这……”那金簪上镶嵌的珠子，是颗瞳孔大小的上好海底明月珠啊，顶他整个店了！
店家颤抖着手，把珠子推塞回去道：“这太贵重了，要不你看看……”
贵重？
沈小檀有些疑惑地握住了那颗珠子。这个大小的明月珠北海底下随处都是，这个贵重吗？
沈小檀进入逐日宫后，就对这些东西的价值失去了概念。她犹豫了一阵，又从头上的金制蝴蝶发夹上取下颗粉色珍珠。
珍珠总还算常见，北海一带的门派尤其喜欢送这个做伴手礼。不过沈小檀偶尔收到后，都是放在盒子里积灰，没什么用处，最后多半是送给小师妹磨成珍珠粉入药。
珍珠淡粉色圆润，看上去十分可爱。沈小檀把珍珠往前一递：“这个呢？”
店家手颤动的幅度肉眼可见减小了点，但他心里却仍然是一阵狂风骤雨。
这也是北海产的粉色珍珠啊，镇上的珠宝铺子得和北海来的商贩磨上大半年才能要到一串！
店家掐住自己想把珍珠占为己有的手，一时间想起自己接手这家店的初衷，又想起自家刚嫁出去的女儿，觉得这小姑娘手中的珍珠实在是十分沉重，收不下。
不能骗小姑娘不懂行情！
店家心中啜泣，真是有道德的人赚不了钱！
他抹掉心中的眼泪朝沈小檀道：“要不……您再挑几件？”
……
沈小檀跑到里间换上新的黑衣，刚出来就见段十七也在店里挑挑逛逛，面色十分严肃，眼光十分刁钻。
他手里正提着一条白中带浅红，轻纱浮动的女装。还未穿到人身上，光是这样看，就能见它像红鲤鱼尾般在空中游曳之美。
段十七满意地点点头。
“……”
他买裙子做什么，自己穿？
见沈小檀一身黑出来，段十七语带可惜道：“小檀姑娘年纪轻轻为何喜欢黑色，我觉得还是红色好。”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因为耐脏。
沈小檀原本想顺口答他，但转念又想到这鬼修一开话闸就拉不住，最后还是闭了嘴。
……
把几人送出去后，店主抹了把额上冷汗。刚刚听男子叫她“小檀姑娘”，他才反应过来这出手阔绰的女子是谁。
就说她看上去为何如此眼熟！
“还是通知裴家一趟吧，早知道是梅小檀，这生意就不接了……”
他转过身，默默扶正了店牌子。上面赫然写着“裴氏成衣店”。
·
买完衣服，鬼修一路上唠唠叨叨，一会拉着沈小檀要吃路边小摊上的元宵，一会又看上路边挂的鬼面具，要不就是吹出来的香甜玻璃糖。
知道的看得出他是几百年修为的鬼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第一次进城的八岁孩童。
三百年对修仙之人来说，可长可短，长可以由生到陨灭，短也可以只是一次闭关。
这段十七看上去就不是能独自呆上一天的类型，估计是禁制里的那三百年实在憋坏了。
沈小檀正想着，段十七就又冲到面人的摊位前，好奇地凑近研究起这几百年面人的新流行。
……这么呆不住的人，被关了三百年，想必应该十分记恨逐日宫。
沈小檀想到自己的身份，还有她接下来打算干的一连串事情，思忖三分，觉得她跟这鬼修还是不要扯上关系的好。
“段十七。”
沈小檀问话时，段十七正吃完竹签上的最后一颗糖葫芦，满嘴鼓囊像个包子，他捂着嘴，含糊不清地回答。
“唔唔唔唔唔（怎么了小檀姑娘，你要不也来一串？）”
沈小檀：“……”
她忍住扶额的冲动，顺口敷衍道：“好吧，你去买一串。”
“哦，哦——”段十七咯嘣地咬破嘴里的糖衣，视线远远望向那个走得快没影的小贩，咧嘴笑道，“好啊，我这就去再买一串。”
说着，吃完的竹签蓦地直挺插入地下，三两下便溶解在汩汩的血水里。
深红小点逆着人群朝那小贩追去。
沈小檀看着麻烦消失的方向，朝身旁的跛子搭话。
“你又叫什么名字？”
跛子跟了他们一路，每次想偷偷找机会逃跑，都立刻被这小姑娘发现，无一例外。灵敏到让人怀疑，她该不是连脚底板都长了眼睛。
跛子早已经放弃挣扎，只盼这两位阴晴不定的人或者鬼能早点放过自己。
他缩头缩脑道：“小，小人邹振生。”
“哦，”沈小檀轻描淡写地点头，也不知道究竟记住他的名字没有，“走吧。”
“去，去哪儿？”
那鬼修不是去买糖葫芦了吗，不等了？
跛子手忍不住揪紧了身上的衣服。
还能去哪儿？沈小檀面无表情地指指干瘪的肚子。
“吃饭。”
·
段十七拿着两串糖葫芦回到原地时，沈小檀早就不见踪影。
人流涌动，糖人小摊的生意十分好，货架上空了大半，还剩下孤零零几个做得不太像样的在那儿竖着。
刚刚卖玻璃糖的小贩，见这位公子面色有些阴沉，手里工作不停，主动和他搭话道：“哎，你是要找刚刚那位姑娘吧？他们往裴氏酒楼去了。”
果然走了。
糖葫芦的晶莹甜美被他燃起的黑色莲火烧化，粘腻的糖水沾在骨节分明的手上。
小摊贩看不见鬼气幻化而成的黑色莲火，一边奇怪地嘟囔道“这大冷天的糖怎么融了”，一边好心地替红衣公子扯了张纸。
“哎！公子，擦擦……”
小贩还没说完，刺耳的木料摩擦声猛然响起，只见一根竹签竟直直穿透三寸厚的木板！小摊贩吓得一屁股坐在板凳上，眼神惊恐万分。
红衣公子静静站在那里，像是被鬼上了身。
他视线失去焦点多久，小摊贩的呼吸便停止了多久。
死般的寂静末了，红衣公子见小摊贩害怕神色，面上露出淡笑。
声音却冷入骨髓、似一剑封喉的利刃。
“怕什么？我不随便杀人。”
(https://www.uuubqg.cc/83334_83334672/41970822.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