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误撞
也许是见到逝去多年的兄长激起了沈小檀的斗志，又过几日，沈小檀一气呵成冲到练气六层。
离筑基只差一步之遥。
她面上病态苍白一扫而空，像饮过仙露，迎风招展的新绽桃花，体质好了不少。连续几日的高强度练剑，让她小指根部水泡磨破，那里结出的新痂发痒，痒得沈小檀很想趁这次逐日宫考核，找名剑修同僚切磋一下。
……不过她也就想想，这当然不行。
沈小檀收好简易行囊，从床上捞起块黑布，上下仔细把不悔剑包裹起来。
逐日宫考核是个斩妖除魔，与修士切磋，实战升境界的好场合，但她绝不能去。
一是因为她不能暴露身份，逐日宫形势复杂，仙盟中又难保不会有裴英的眼线，若是去了，会有性命之忧。
其二，是因为她马上便要筑基。修行之人都知道，修行路上第一个坎是引气入体，悟性差的人在这一步便会被拦下，无缘仙途，这个坎沈小檀重生后，很轻易便跨过了。
但练气期到筑基期，中间横亘了修士的第二个大坎。
三重天降下的三道雷劫。三雷劫降下，一里内生物皆化作焦炭。
若是挨雷劫的人有门有派，倒没什么大问题，毕竟自有师父或是同门为之护法。可若是没有师门庇护的散修，身上又没有法宝在，日子可就难过了。
沈小檀不悔剑在手，原本不必担心这个问题，可偏偏她现在又不能堂而皇之将不悔剑拿出来。
泰来镇这种小地方，筑基修士不多，三重天雷劫降下，必然会引起众人瞩目，围观人群涌上，到时里面肯定会有裴家或是仙盟的人认出她来。
更别说今年逐日宫将考点定在泰来镇，为了维持秩序，还特地联系了仙盟往此地加派人手。
如果在泰来镇迎来筑基雷劫，那她到时候究竟是空手接雷劫，被裴家的人发现后团团围攻。还是拔出不悔剑，被仙盟的人逮住，大呼“逐日宫大师姐没死！”，然后被得知此事的裴英再灭口一次？
沈小檀沉默地往不悔剑剑柄上再缠了一圈黑布。
那肯定都不行。
她只能选第三条路。
既然这几日镇上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在逐日宫考核，不如趁此机会偷溜去垣京，反正那里的修士对三重天上的雷劫已经见怪不怪，除非有人要飞升，劈了七七四十九道九重天雷，否则大家就当无事发生，连句“何方道友在此渡劫”都懒得施舍。
她还可去飞星楼找琴师，正好商讨魂魄缺失之事。
“希望此行别出什么乱子……”
沈小檀将不悔剑背起，仰天空望，自语道。
·
泰来镇是逐日宫考核今年新开的考点，地方偏远，逐日宫考核应募之地也选得有些仓促，正在裴氏酒楼下。
门口黄色酒旗被风吹起，一条三人身长的大条桌前，几百名修士挤挤嚷嚷，像一群咩咩叫着的羊群。
逐日宫考核机会十分珍贵，一个考点的申请名额通常只有几百人，也不知报名到谁那里就结束了，所以大家纷纷削尖了头往前挤。
条桌后坐着三名仙师，这是逐日宫考核派来的几位金丹期大考官。
一位是逐日宫乐修，乌立安。他手中幽幽轻拿着一根玉笛，在手心一下一下，有规律地“啪、啪”拍着，听在耳中就像戒尺揍屁股的声音，让歪七八扭站姿的人都忍不住立正。
他厉声道：“好好排队。”
羊群迅速听从了牧羊人的号令，乖乖排好队。
另一位则是位温柔女子，她耳边淡紫琉璃坠下有细细流苏，头上紫藤花发饰垂落几根花枝，披着轻纱和簌簌风声轻吟，眨眼间便描绘了一场淡紫色的旧梦。
她纤长手指将挂坠递到刚刚填完报名表的考生手中。
“拿好这项坠，考核当中若有遇到处理不了的危险，可朝它传声通知考官，也就是我们三个……八十八号考生，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啊？啊！知道了！”那考生从紫藤花编织的梦境中醒来，不好意思地尴尬笑起来。
“八十八，吉利。”
他自言自语，嘿嘿笑着把挂坠带上脖子，朝第三张桌子后面的第三位考官看了一眼。
只见“他”身形娇小，慵懒地躺在后面的长椅上晒太阳，头上盖着把蒲扇，时不时扇一下蚊虫，对维持现场秩序，还有帮忙给考生介绍注意事项的事情全无关心，根本没打算参与。
可以说是在光明正大地摸鱼。
八十八来到已经报名的考生中间，随便拉住一个面善的考生交谈起来。
考核还没开始，他们又已经报完名，此刻气氛倒是和谐。
几番交谈下八十八发现，巧了，这面善的考生是六十六号，六六大顺啊！和他的“八十八，发发发”十分有缘！
两人相逢恨晚，互相报完祖籍后，六六闲谈道：“听说这第三位考官原本是逐日宫颜玉书，但颜玉书忙着追查魔修老鬼的踪迹，便临时拉了个逐日宫弟子来撑场面。”
八八心想也是，魔修老鬼逼得沈小檀自爆灵体之事，修仙界这十几日来都传遍了。
果然逐日宫是打算将魔修老鬼彻底杀了，否则他们垣京第一修仙大派的面子往哪儿搁。
“不过……”八八面色还是讶异，“临时拉个弟子来，得是什么人才敢当着乌立安的面这样摸鱼啊？”
“谁知道呢？”六六耸肩摊开手，“沈小檀死后，逐日宫的人都有点不太正常。”
“你看，乌立安原本是个乐修，乐修都是修身养性，脾气温和的，听说他少时和沈小檀切磋几次，受了点刺激，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
六六正说着，就见乌立安将他的玉笛朝某个想插队的修士后背一拍，咯嘣一声，不知道骨头断裂几根后，那人当即嗷嗷乱叫起来。
乐修的笛子是这么用的吗？！
“……”
六六沉默半刻，道：“你看，寻常乐修哪有这么暴力的？他分明满身都是剑修的流氓气！”
两人决定喝点酒压压惊，他们掀开黄色酒旗进门，旁边有个虎背熊腰大汉背倚着柜台。
那大汉提起坛子便往口中一灌，清冽微微泛着牡丹花香的酒液从他嘴边漏下，豪气地沾湿他的衣襟。
他袖子擦掉嘴边的酒，还意犹未尽地舔了几下嘴唇。
大汉道：“牡丹花露酒哟，就是得这个季节喝！”
那卖酒的店家半身探出柜台，对有人喜欢自家的酒也是十分满意。
“那可是，我这店里的牡丹花露，可是裴家后院从丹福千里迢迢运来的紫牡丹上凝的，那甜，啧啧啧，那香，没喝过的人真是枉来人世一遭。”
大汉手中牵着条狗，身细长，肌肉紧实，仪态矫健不似凡犬。
“这犬可真俊！”八八夸赞道。
“确实，莫不是仙盟的灵犬？”六六问道。
那大汉揉搓两下狗头，自豪道：“是。”
旁边店小二打趣道：“哎，霍老哥，你话可别说一半，到时候不好收场。”
姓霍的大汉鼻孔中哼笑，不把店小二的话当一回事。
“我们敖敖是仙盟退役的灵犬，可也是老当益壮，不比仙门现役的灵犬差。”
他鼻孔要朝天去，看上去对自家这条灵犬十分有自信。
“也不知这次考题是什么类型？”
“按我猜想，既然特地新开一个考点，且把考点定在泰来镇，那考题肯定跟本地有关——”
霍大汉话还没说完，门外訇然传出爆炸声，窗框连接处都被震断，木刺飞出，插进墙里。
几人扒着门框，猛往外探头。
“什么？”
“怎么了？！”
众人乱作一团。
只见烟尘中蹦出一个女子。她身形娇小，红裙摇曳，看上去约摸十六七岁，面若桃花，身形利落，背后黑布裹着一把剑。
看上去这样柔弱的小姑娘，竟是个剑修？众人皆是惊诧不已。
柔弱姑娘对面又站了一个狠辣姑娘，她身穿暗玉紫长裙，外面披着蛛网形状的银链披风，耳上银钩耳坠锋利割人。
她声音在众人耳中炸开。
“梅小檀，你真是会藏，可让我逮着你了！我今日不把你浑身上下骨头全打断，我就不叫裴佳佳！”
“梅小檀”像是慌不择路逃来的，但她很快便冷静下来，伫立在前。
她先是将手放在那黑布包裹着的剑上，然后又像被不可见的火舌烫到，猛地将手收了回去。
乌立安察觉此处动乱，手握玉笛，衣摆翩跹，轻踏几步迅速赶来。
“怎么回事？考核现场不得喧哗。”
“梅小檀”向后猛退半步，步伐明显有些慌乱。但她面上表情没有起伏，众人便没注意到，她的慌乱不是来自于裴佳佳那句威胁，而是源于——逐日宫考官乌立安靠近她身边。
乌立安瞧出这点，心里奇怪。被威胁要打断骨头，看见逐日宫的仙师不是应该顺便求援？
这姑娘怎么反倒跟老鼠见到猫似的。
于是他道：“道友不必慌乱，有逐日宫修士在此，你很安全。”
“……”
安全什么安全，你们在这儿我才最不安全！
沈小檀险些把这句话说出口，她手上捏诀，打算一个十里风拔腿便走。
可恰在此时，裴佳佳和沈小檀面前的空间，像正午炎炎沙漠的空气热流般蒸腾，扭曲。
一个背着书箱，和此地格格不入的书生便在那扭曲的空间中凭空出现，撞了沈小檀个措手不及。
将沈小檀逃走的时机撞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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