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仙盟
沉入壶中天结界的那数朵黑莲，在空中黑烟似的滚动后，现身人世。
那名柔弱书生壳子中的人，此刻变回原本的模样。
他一身妖异，下连无明之地血海的血红水波，荡起圈圈涟漪，盈满他走过的每一步路。
段瑾乔从腰间抽出折扇，一路来到关押那名见习考官的牢房。
许是前两日仙盟为了处理裴家之事，牢房已经不够用，这假考官此刻被关在一间简陋发霉，老鼠钻动的牢房中，门窗边贴了数十张符咒，让他出不去。而原本在审问他的颜如月不知去了哪里。
牢房前空无一人。
假考官倚在牢房的冰冷砖石墙上。
段瑾乔身体轻轻一荡，便出现在那名考官眼前。
假考官先是奇怪，为何会有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牢房中，细研究一会才发现，这不速之客原来是名鬼修。
颜如月刚走又来一个，这群人真是不消停，休想从他口中撬出任何一个字。
“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鬼修？”
仙盟修士管活人，鬼界鬼修管死人，准确的说，管死人的魂魄，这算是个常识，鬼修一般不会现于人前，也不掺和活人的事情。
他是有听说过，有些鬼修会为仙盟做事，互相交换情报。
不过不管怎么说，鬼修如果杀了人，便是违背鬼界律法，会遭鬼王拿铁钩子挖心挖肺吊起来的。
所以这假考官虽奇怪为何此地会出现鬼修，却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
他并没把这鬼修当一回事。
“你是仙盟派来审问我的？少掺和我们逐日宫的事情。”
“仙盟？”段瑾乔轻笑一声，他和仙盟有什么关系，“说得我像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哪儿需要杀人往哪儿安的杀手似的——”
鬼修来人间，无外乎做些勾人魂魄，帮勾错的魂魄还阳——此类日常工作而已，鬼修为了方便确实常同仙盟偷偷合作。
不过段瑾乔和仙盟从不来往。
段瑾乔立在原地，身边黑烟在地上凝成一把椅子，他这才转过身，慢悠悠坐下，正眼瞧过这名逐日宫内鬼。
假考官看他神色幽幽，眸中闪着危险，心中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段瑾乔手撑着脸，盯了他半天，最后懒洋洋道：“破绽百出。”
“裴英是无人可用了？竟派你这样的来杀沈小檀。”
听见裴英两字，假考官神色巨变，心中想着他怎么会知道！听见沈小檀的名字，更是忍不住后退三步。
他知道沈小檀之死的真相！
但他面上仍然将惊惧之色压了回去。
“什么裴英，你突然提我逐日宫二师兄之名做什么？而且那名考生根本不是我推下去的！”
“唉，我当然知道沈小檀不是你推的。”
“什，什么？”
假考官被弄迷糊了，这鬼修不是来帮沈小檀讨要公道的吗？
段瑾乔食指轻轻敲着那把黑椅，眼中闪过鬼黠的光，墙上烛火闪了一瞬，在他侧脸上投下一抹阴影。
“因为沈小檀，是我推的啊。”
……
考官再也藏不住脸上惊惧之色：“你……你究竟是谁，有什么目的！”
“唉。”
都说得这么清楚了，怎么还不知道呢？
段瑾乔摇头，有些无奈。
他一个响指轻弹，便像街头那些变戏法之人凭空变出一朵花来。
只是这朵花并不娇艳，也无盛开的生机，反倒在人心中横亘一道死亡的天堑。
它是一朵玄色莲花，没有一点杂色的纯黑色火焰幻化而成，又称杳冥之火。人间传说，鬼界炼魂谷在惩罚为恶之人时，会用杳冥之火炙烤犯人，直到他们的罪孽洗清为止。
但人间传说有些错漏，杳冥火其实还有很多用处。
比如——拷问迟迟不说真话的恶人。
不详的莲花出现在见习考官的口中，诡异万分。
“在鬼界，想听真话，可比人间简单多了。”
都不需要见血。
杳冥火会直接焚烧人的魂魄，魂魄感觉不到冷热，而它会让魂魄短暂地获得肉身的痛觉，被烧到的人一开始没有什么感觉，但很快，他们就会在极冷极热间不停交替，在幻象中见到自己曾经犯下的罪恶，痛苦地哀嚎，讨饶。
……
莲花中扑出的鬼火在燃烧。
那名见习考官痛到极点，不知在幻象中见到什么场景，惊恐万分地瞪大双眼，但又被堵住嘴，只能唔咕地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半晌，他的手耷拉在身前，如行尸走肉。
看来他的魂魄经受不住痛苦，肉身暂且晕了过去。
段瑾乔轻碰那朵莲花，它传递完犯人心中的信息，便绽出几丝黑气，消散。
“果然只是个小喽啰。”
段瑾乔看着那个已经被莲火产生的幻觉逼疯的考官，神色淡淡。
仙盟中，混进了一尾大鱼。
·
“所以我说，这事还得再等等！”
青年臂膀的紫色纹章上，有三道雷电形状的竖杠，这是仙盟分盟主的标志。
富丽的屋内点着檀香，炉烟袅袅。他对面两名仙师站在其中，正在同他交谈。
其中一位婉柔仙子，鬓边紫藤花发饰随风轻荡，另一位俊秀男子，腰间插着一把玉笛，二人站在一处，身着逐日宫宫服，倒有些神仙眷侣的模样。
正是荀落仙与乌立安，他们因为姑冼掳走考生一事，同仙盟交涉，能否加派人手一同去将考生救回来。
但仙盟对此事，明显不想管。
仙盟的泰来镇分盟主，不耐烦道：
“等忙完裴家之事——”
“等？底下修士向仙盟上交的灵石、法宝，可不是为了让你们在这种时候说‘等等’二字的！”
荀落仙一道鞭子在地上甩得啪啪响，分盟主终究还是不想在这里和逐日宫起冲突，语气放缓了些。
“我们平时都是在管事的，只是这次撞上逐日宫考核，情况特殊不是？你看，光是裴家的事情，就够我们忙了！”
裴家的事，原本只是几个小孩失踪，这么多年过去，孩童的父母有些都不在世了，找不找出来又有何重要的？
若不是逐日宫来搅一趟浑水，他们根本想不起还有这么个案子。
偏偏逐日宫考题要找，现在好了，又牵扯出裴家一大堆烂事，可麻烦死了！
现在更是连万年妖兽姑冼都冒了出来，这妖兽除了沈小檀谁也不服，要仙盟怎么管！
事情乱成一团，毛线堆里几根线头，根本不知该先扯哪根，仙盟对逐日宫的人都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不是我不想帮，可仙盟现在实在缺人，先前为了考核从其他各地临时调来的人手，也都在忙裴家之事了，若是要救那名小姑娘，我看还是逐日宫自己想想办法吧。”
“不是听说沈小檀和姑冼是旧友吗，虽说姑冼是头畜牲，但多少也通人性，不至于不给逐日宫面子吧？”
分盟主几句话抛出个软钉子，将荀落仙和乌立安扎得哑口无言。
正尴尬时，帘子后突然走出两个人来。
其中一个听见“姑冼”二字，便面色激动。
“这两位逐日宫道友，我刚刚听说姑冼来了此处，果真？我定要扒了他的狼皮来，给我的马车做块垫子！”
他脖子上串着狼牙项链，身上衣物也是狼的皮毛，缝上狼骨的骨扣，不像修士，倒像个猎人。
而另一位，则是个中年人，步态沉稳，缓慢拱拳道：“愿祝众位一臂之力。”
这二人从何处冒出来的，泰来镇仙盟有这样的人物来着？
那分盟主他敲脑袋细细一想，想起这两位修士好像是隔壁镇来支援的，修为并不怎么样，都是干些打杂的工作。
他眼珠子一转，觉得再这么跟荀落仙他们磨下去只是浪费自己时间，决定把这两人推给逐日宫交差。
他朝荀、乌道：“就这两位吧。”
然后好言好语，笑着脸寒暄几句，便将荀落仙和乌立安均请出房门。
门板一关，四人面面相觑，荀落仙叹了口气。
“看来只能靠我们了。还没联络到颜师弟吗？”
“他的传信玉坠向来多，可能是还没看见我们发过去的消息，先再观望两天吧。”
他们看向空中的巨杉树。前两日上面突现三重天雷劫，他们猜想那名被姑冼衔走的考生此刻还没有死。
也不知那位考生现在状况如何。
而屋内刚刚才坐下的分盟主，腰间传声玉坠突然亮起，他原本聊了半天口渴，随手接起，便道：“谁啊？”
转瞬那小杯中淡棕茶水便泼在自己身上。
“盟，盟主？什么？！不，没有，没有什么异议，我现在马上就去做。”
他惶急扯过巾帕，擦掉身上酒液。然后想起明明可以用法术清洁，暗骂自己两声。
玉坠那边的人断了联系，分盟主这才敢嘟嘟囔囔抱怨起来。
“盟主向来不让我们同姑冼有牵扯的，这次怎么回事，竟让我们救那位籍籍无名小修士？”
他心里奇怪，但还是打算先完成盟主交代的事情。
他赶忙将门外四人叫住。
“诸位，三日后，仙盟会集结百名人手一同去讨伐姑冼。”
荀、乌对视一眼，心道这尸位素餐的分盟主怎么突然变了性子，刚刚还随便挑了两个人来帮忙，这会突然又说要出百名人手。
不过左右是件好事。那位浑身狼饰品，猎人模样的修士有些急：“那可不能有人同我抢姑冼的皮毛！”
嗯？那分盟主心想，刚刚盟主下命令时，说的是让他们救那名姑娘，倒一个字也没提姑冼如何。
不过……既然那姑娘是被姑冼衔走的，那盟主的意思肯定就是让他们将姑冼处理掉吧，嗯。
分盟主飞快地在心中下定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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