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波未平
沈小檀此时立在岸边，专心等着獭妖，未曾听清青蛇男子的话，她转头皱眉道：
“什么有意思？书生，你走远些，小心被獭妖伤到。”
书生应是，老实乖巧退到岸边，望向沈小檀瘦弱却有力的背影，同青蛇并排靠在一笼野草前。
绿蛇映在青草前，隐没其中，叫人瞧不真切。
书生并未多看他一眼，只在沈小檀看不见之处，冷淡理理衣袖。
“明明是妖，却没一点妖气，道友也很有意思。听闻蓬莱仙师曾在下界驯养过一条青蛇，名为夷则，十分憧憬做人，甚至损毁自己的妖丹。”
书生轻笑：“道友可曾听过？”
同姑冼同为十二妖兽之一的青蛇，夷则。万年前便消失无踪，没想到现在在为仙盟做事。
青蛇闻言，蛇眸紧缩，同书生对视，两人眼刀在空中切磋，分毫不让，谁也不想说穿自己的身份。
半晌，青蛇哈哈一笑。
“哦，常有人说我同他长得很像，但我是人。”
“好巧，我也是。”
书生收起掌心的杳冥火，淡淡道。
那边泥人壳子里，藏了一堆残缺不全的小姑娘魂魄。
这边书生空壳子里，藏了个鬼修。
看上去还不是个普通留在人间，当差勾魂的鬼修。
青蛇摸摸下巴。别说，这么一瞧还真有些般配。
他是盯上这小姑娘的魂魄了？那怎么不直接拉到鬼界去，还在人间磨磨蹭蹭。鬼修可不能掺和人间之事。
还是说，他想利用这小姑娘达成什么生前未了的目的？
活着还是有好事啊！时不时能遇到点有意思的人。青蛇笑了一声，正想再刺探两句——
水底便传来一阵隆隆声响，一道巨大的黑色背脊拱出水面。
是那头吃人的巨獭！
它的头便有一人高，黑色杂乱毛发，爪子尖而利，一爪下去，便可将人肚皮割开。脖子下面半圈白毛，同肚皮一样都被好好藏在水下，致命之处，藏起来不被人看见。
沈小檀伸手握剑，道：
“让人好等！”
不悔剑剑光夺目劈砍入獭妖头部，白色头骨狰狞显出，獭妖尖声哀叫想将沈小檀从头上甩下，妖风踏平江边一片笼草，水珠甩溅十丈远。
剑穿透獭妖巨大头颅，沈小檀一个灵气波朝反方向打去，借力将獭妖从水里拖出，牢牢将它头颅钉在岸边。
她一如既往冷声道：“忏。”
不悔剑杀人、杀妖、杀魔、杀鬼，扫尽世间叫人迷惘的烟岚。剑下亡魂，耳边最后听的，便是一个“忏”字。
獭妖再想躲，又怎会是昆仑玄铁的对手。
不悔剑霎时拔出，血管中奔腾的大量的血液和獭妖生命一同喷涌而出，绽出血花染红满江。
獭妖震破平江的嘶叫逐渐沉寂，它刚刚韧劲十足在水中扑打的长尾失力，静静摆动如浮萍，被江水无情冲刷。
沈小檀平稳呼吸，剑上污血，“嗒”坠入江水，缓慢相融，同过去平江掩藏的一切死亡一同。
风声犀利，云消雨散，獭妖尸体上浮起诡谲的黑色妖丹，在空中碎裂。
死了。
青蛇“哼”的语调上扬。
“不悔剑啊……它克主人这事妖魔鬼界众人都知，竟然还有人敢接它？”
飞星楼那破琴师就是心坏，喜欢坑害蒙骗年轻小姑娘走正道，啧。
远处老太在岸上喃喃道：“就……这么简单？”
那杀掉村中无数青壮年的獭妖，只一剑便斩杀了吗？
不悔剑在空中拐弯，回到沈小檀手中。
她也觉得事情太顺利了些。
……不过獭妖本来就生活在水中，出水实力减弱。也许是它被食物引诱，出来得突然，所以才这么快解决。
青蛇摇摇头道：“年轻人，还是太狂。”
平静江水突然咕嘟咕嘟冒起气泡，是刚刚三倍大的獭妖猛然冒出。
巨獭竟不止一只！
它一条长尾在岸边甩过，事出突然，沈小檀将不悔剑插入地下试图稳住身形，却被有力的尾巴扫入水中。
姑冼被沈小檀落水声惊得猛然站起。
他也没时间管这多余的獭妖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何会不止一只，他心中此刻，唯有一个念头。
——没有人被獭妖拖入水中，还能活着出来。
何况沈小檀身上伤还没好全。
最重要的是，沈小檀她，不会避水术啊！！！
“沈小檀！”
姑冼吼声震天，险些召来天雷，他还没开始这几日数不清第几次对沈小檀的愤怒骂街，就见书生也扑通跳入水中。
……
你搁这儿下饺子呢，一个个扑通扑通的就往死路里跳！
人真是蠢得没边儿！
它张开狗嘴，大叫出声：“蠢钝！”
青蛇男子又缩成刚刚那条小蛇，慢悠悠滑来它的狗嘴身边。
嗯，真是妖界英雄所见略同。
早在那巨獭出水时就已经吓僵住的老婆婆见了鬼似的，指着姑冼和那条青蛇，手抖声颤，几近昏厥。
“狗，狗说人话啦！”
·
沈小檀被巨獭尾巴圈住脚腕，狠狠往水下一拉。喝了好大几口水。
原本平缓流动碧绿的江水，被刚刚的一场战斗泛起泥沙，淡淡血腥味和泥土灌入她口鼻。
骤然落水，猛然袭来的窒息感，任何人都会无法克制脑中空白一瞬。
沈小檀也不例外。
眼前全是泥沙，一睁眼不仅根本看不清有什么东西，泥沙还将眼睛弄得生疼。
沈小檀干脆闭眼召来不悔剑，手快将缠住她小腿的巨獭尾巴砍断。
巨獭吃痛哀叫一声，飞快转身甩动着尾巴冲来，血盆大口中的尖牙就要刺入沈小檀肩膀。
巨獭在水底比岸上灵活得多，简直像一把利剑，对水流的掌控如同鸟儿顺风冲刺而下，它伸出利爪便要剖开沈小檀肚腹。
沈小檀强行用灵力压制住急促呼吸。
她不会避水之术，不能在水中久待，得先从水里出去。
灵力操纵不悔剑抵挡几番，那巨獭盘旋周围，看见沈小檀的状态，聪明十分，知道正面攻击打不过沈小檀的不悔剑。
沈小檀攻去，它便飞快躲闪，沈小檀想要上浮时，它便转而从刻意搅起的泥沙中窜出，攻击她。
它想让沈小檀在水中窒息而死。
它猜得没错，沈小檀不会避水之术，支撑不住呛了几口水。
必须速战速决。
可她在水中根本抓不住巨獭的位置！有什么能让她不睁眼，也无须调动灵力，就能迅速第一反应察觉到巨獭的位置？
有什么物件……
沈小檀手握住乾坤袋。
有了！
沈小檀幽幽摊平在水中，像随水波飘动的水草。
巨獭以为沈小檀已经脱力，见自己机会来了，猛然露出獠牙便朝沈小檀攻去。
不悔剑在它挂着人残破衣裳的牙齿上磕碰，沈小檀被撞击在水底岩石上，她肚腹被压迫，灵力失衡，张嘴吐出大口空气。
这头巨獭，同刚刚那头小妖道行不同！
沈小檀刚刚一战，灵力本来就耗费不少，现下之前因为落照琼台之阵，身上还没好全的剑伤，又密密匝匝被冷水一浸，浑身都开始疼痛起来。
不悔剑架在巨獭张开的大嘴上，沈小檀奋力抵挡，她手按住巨獭的牙，灵力一聚，聚在刚刚不悔剑砍出的裂痕处。
巨獭也是发了狠，一人一妖如两头你死我活的野兽。
沈小檀半个身子已在巨獭口中。
就是现在！
沈小檀甩出乾坤袋里一个玉色物件，朝巨獭口中扔去。
是逐日宫考核时的发放的，可以检测妖气的传声坠。
巨獭第一反应自然是将其吐出，沈小檀强行按住它上颚，让它吞了下去。
獭妖的妖丹正在胃部附近，那传声坠进入胃中察觉到獭妖巨大妖气，随即发出足够照亮獭妖周围几丈的亮光，甚至连它身上骨架都能看清！
獭妖不知发生什么，慌乱逃窜。
慌中生乱，不悔剑有了目标，径直刺破传声坠，獭妖肠穿破肚，再也无法朝这边攻击。
沈小檀呛咳两声。
她吞入一大口水，再也支撑不住想要上浮，书生却是突然出现在沈小檀身边，手中毛笔画圈，在水中圈出一个空间来。
避水术！
“小檀姑娘没事吧？”
沈小檀扯住书生衣衫，伏在他胸口，他因为用了避水术，身上衣服干燥。沈小檀的手在他衣襟上揪出一个水印。
她手点胸口，吐出几口水来，泥沙念在喉咙，难受极了。
沈小檀缓了一会，最后给了垂死转头便想要溜走的巨獭一剑。
这是惶急失策了，没有哪个妖兽会将后背留给敌人。
沈小檀积蓄的灵力爆开，一剑刺出，将它劈成两半。
“……”
一场苦战。
沈小檀推开书生。他干干净净衣服上，自己刚刚捏出来的手印十分醒目。
沈小檀有些汗颜。
若是前世她修为还在，通常都是别人受了伤扑在她怀中的。
她这几日总是这么狼狈。
沈小檀咳了两声，掩饰尴尬：“无事。你怎么下来了？”
这书生修为低，怎么也傻乎乎跟着跳下来了？姑冼怎的也不拦着。
好在她刚刚杀了獭妖，若是没杀死，书生岂不是也得死在此处？
沈小檀十分不赞同书生这贸然的做法。
“若是下次还有这种情况……”
她想想，觉得说下次这话有些不太吉利，便改口道：“总之遇到这种事情，不要上前救我，管好自己，知不知道？”
书生同自己并没有什么深刻关系，年纪轻轻，修仙之路尚且还长，没必要为了自己丧命。
她自己都不知道还能活到什么时候。
果然若是去垣京，还是自己独自去。不能再将无辜之人牵扯进来。
沈小檀拉住书生的手正要上浮，突然停步在原地。
书生被扯上扯下，面上疑惑，正想说什么，沈小檀示意他噤声。
静水流深。
半晌，她道：
“书生，你可听见水底有人在叫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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