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老熟人了
“你可听见水底有人在叫救命？”
沈小檀皱着眉想下去查看，但她又不会避水之术，便拉过书生的手往水底沉了几分，果然听见有男子在大喊：“救命啊！有人吗——”
好生耳熟。
沈小檀正要凑近去听，一声巨大的狗叫顺着水波传来。
“汪汪！”
男子：“敖敖。你别乱跑了，谁知道那獭妖是不是还守在外面？”
另一冷静些的男子道：“老霍，我们还是省些灵力维持避水术吧，这水底怎会有人来？”
沈小檀惊愕地睁大眼睛。
她知道为何这声音听着耳熟了，这分明是逐日宫考核时的队友——
老霍、宁致，还有灵犬敖敖！
青蛇所说的被獭妖吞吃入腹的仙盟队友，竟然是他们。
可不对啊，他们通过考核，已经入了逐日宫门下，怎么会在这里？
沈小檀蹙眉，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算了，救人要紧。
一场酣战后，水底浑浊不堪。这会泥沙沉底，沈小檀才发现，江底有一条被遮挡住的孔洞，堪堪两人高。
她拖住书生衣袖钻入其中，里面竟然有一片白骨做的宫殿，首尾粗中间细的圆柱撑起巨大的穹顶。
沈小檀拂过锯齿状的水草，在通道入口处举目凝望。
巨大的水底洞窟内，一具巨人般的骸骨顶住洞窟顶部，赫然躺满整片水底。头骨、脊骨顺接而下，然后是一节节串起的长长尾巴。
几十只獭妖静静伏在周围，骸骨衬得它们原本令人生惧的体型，渺小万分。
娇小的游鱼在白骨眼眶中钻动，冲这边游来，似是察觉到水流有异乎寻常的波动，小鱼仔蓦一甩尾，掉头便走，留下咕咚水声。
而硕大尾骨圈成半圆，当中白森森一片堆放起来的，是密密麻麻的人骨。
宁致、老霍和灵犬敖敖，便隐藏在一大堆人骨之中，躲避着周围懒散的獭妖，想找机会从通道中出去。
没错，这成片枯骨中住的不是蛟龙，而是一大片獭妖。
这里是巨獭的巢穴。
沈小檀猝然想起，先前老太所说的那些排布在岸上的尸体。
獭祭。
祭祀一样的行为不是在向人类示威，展示战利品，而是为了吸引配偶。
獭妖远远不止两头，他们一年一度在季春之月，全部游荡聚集在这里。
想要繁殖出无数的下一代。
……
老霍反应最快，他察觉到沈小檀在此，疯狂和她招手，一步三回头，好半天才沿着骨头遮挡之处，缓慢游过来。
“小檀姑娘，可找到你了！”
沈小檀一把将人拉入洞窟口的通道，老霍被避水术圈在一个白色结界中，忍不住热泪盈眶。
“你们怎会在此处？”
老霍叹了口气，知道沈小檀是在问他们已经成为逐日宫弟子之事。
“逐日宫根本没有心思管新入门的弟子，直接把我们扔到仙盟历练去了。”
原来如此。
沈小檀抱剑道：“所以是仙盟派你们来此……”
“是啊，是仙盟让我们来接你去垣京的！”老霍说到此，眼神兴奋起来，“我们刚到仙盟，凳子还没坐热呢，坠子就闪起了蓝光，那可是盟主通信的特别标志！”
“仙盟与逐日宫说法不同，你们听仙盟命令，不怀疑我勾结魔修么？”
沈小檀问得直白。
老霍跟宁致都是连连摇头。
“怎会，我们眼睛又不瞎！”
他们同沈小檀相处那么久，还被她救过，心中自然不信这个一根筋的正直道友能干出什么勾结魔修之事。
所以当仙盟盟主联系，让老霍宁致一同把沈小檀接去垣京时，他们当即忽略了盟主提的所有注意事项，毫不犹豫接下了任务。
虽说“不要太听信青蛇说的话”这条注意事项若是认真听，他们现在不会落到这个境地……
但那个现在也不重要了。
老霍理理衣袖。
现下有个重要的问题。
先前他只当沈小檀是个十分努力而有天分的后辈，后来听人说，她竟然就是修仙界知名的那位·钢铁直女·逐日宫大师姐。
正收拾行李入住辛及苑的老霍和宁致险些惊掉下巴。
他们床都没来得及铺，就跟师兄师姐四处打听考核后发生的事。
只知道沈小檀在巨杉树上揍了十几名修为高于她的修士，还连升三阶，挨了足以让人魂飞魄散的几千剑都没死。
筑基四层的修为，哪怕有不悔剑在身，能扛下来简直是神迹！
由后辈变成难望其项背的大前辈，这云泥之别，让老霍现在有些拿不准对沈小檀的态度。
说是把她当小姑娘吧，她其实是个大前辈。
还是个谜团甚多的大前辈。
“小檀道友，听说先前你在巨杉树上差点……”老霍手刀在脖子前比划两下，“是仙盟盟主撤了命令。你同仙盟盟主是什么关系啊？他不是从来不现于人前么，你知道他是谁？”
老霍声音有些小心翼翼。
沈小檀额间紧绷，不欲多说。
“他不想让人知道，我不能说。”
老霍心道沈小檀果然不会随口编个谎话糊弄他们，选择直言相告。
她就是这个耿直性子，一门心思想着修行，哪里有闲心去勾结魔修？定是逐日宫有人弄错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传说中的逐日宫大师姐，现在也是他们的师姐了！
“原本应是我们来帮忙，没想到又是小檀道友……”宁致说到一半，改口道，“大，大师姐来救我们。”
沈小檀：“……”
其实这个称呼说不出口也不必说，她突然多了两个师弟，也觉得哪里怪怪的。
而且，兴许是大师姐三字背负的担子太重，沈小檀前世独自扛下的东西太多。
有同伴可互开玩笑，叫她小姑娘，也是件挺有意思的事。
“还是就叫小檀吧，不必如此拘束。”
老霍嘿嘿一笑，率先道：“小檀！”
宁致也是犹犹豫豫道：“小……檀。”
敖敖：“汪汪！”
书生站在沈小檀一旁，听见众人都这样叫她名字，半晌没说话。
“说起来书生你也在此，真是太巧了，莫不是上天叫我们做队友？四人一狗！哎可惜，厉晓八在垣京苦苦修行，打算准备下一届逐日宫入门考核呢，到时候他就是我们师弟了！”
“你说是吧，书生？”老霍笑得开心。
“……是啊。”
书生话语里，却带上点不易察觉的不虞。
“我也这么觉得，小檀。”
他当年可是过了很久，才敢这么亲近叫她的。
·
“仙师慢走，路上小心啊！”
孟夫人靠在土拨鼠夫君怀里，朝沈小檀和少年依依惜别。
“嗯。”
沈小檀点头示意。
因沈小檀不会用术法避雨，孟夫人将刚刚的油纸伞借了她。
朱门漆剥落，石狮淋了雨，青灰变得更深邃了些。沈小檀同那名少年便同伫立门前。
沈小檀动也不动，说不出究竟哪个更像是守门的。
她并未打算直接回逐日宫。
一年一度，少年明明是生辰，却没一人照顾，孤零零徘徊在外。
他眼睛明亮狡黠，似夜空星辰，说话行动间又透露出一种不知世事，仿佛活在世外桃源中的纯粹。
实在是太容易被骗了。
若是就让他这么呆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她会良心不安。
所以沈小檀决定送这个一面之缘的少年回家。
等了半天，少年也没说话。沈小檀单手撑伞，踏步而出，回首冷淡道：
“叫什么名字，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去。”
她明明和少年年岁差不多，说这话的时候却十分严肃认真，像个小大人。
她利落地伸手，留出一截黑色衣袖给少年牵。
少年低头呆呆望着，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还不想回家，却又很想牵住那只手。
……
沈小檀原本琐事缠身，不愿多说，只想快些将少年送回家中，去做仙盟接下的下一个单子。
正打算直接将少年笼入伞中，又想起他先前在孟宅明显有些怕生，不想跟人接触。
他像家中保护得好的小少爷，兴许以前被人绑走过，才野猫般警惕。
是听说最近有帮派专门流窜，专门干这绑人要赎金的事。
他既然不愿意牵，沈小檀也不强求，她正想收回手，少年却一把按住她握住伞柄的手，又在触碰到的一瞬间，猛然缩了回去。
少年扭扭捏捏躲入伞中，和沈小檀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轻声道：“小檀姑娘叫我十七就行。”
唔，今日便是三月十七。名字不愿说吗？也好，防范陌生人是好事。
少年看她一眼，又道：“我，我是同兄长吵架，从家中跑出来的。”
兄长啊。
沈小檀不禁想起自家阿兄，沈乱石来。
凉风挟过几丝细雨，飘在沈小檀脸上。
她低声道：“若是同家人有什么误会，还是解开的好。”
一提到家里人，少年嘴便撇了下来。
“能有什么误会，他们就是不关心我罢了。就算是误会，解不解开又如何？”
“若不解开，以后兴许会后悔的。”
“才不会呢，他们日日和我呆在一块，以后也还会待在一块，有什么可后悔的。”
少年不以为然。
沈小檀心想也是，修仙世家，互相陪伴的时间很长，有什么误会，几百年总能解开。
她瞥了一眼伞柄上少年同自己交错的手，道：“走吧，你家在什么方向？”
却见刚刚还好好的少年，突然紧紧攥住她衣袖。
少年瞪视前方。
路口的雨被结界弹开。一个男子手中捏诀，突然出现在小巷出口。
他和少年五分像，就是年纪大些，行色匆匆，像来抓人的。
那男子看见少年便气不打一处来，连带着沈小檀也被瞪了一眼。
男子怒目而视：
“还不跟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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