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裂谷·三
太阳。
千年前垣京灵脉断裂后，逐日宫凭空而起，成为一座浮空岛，也是垣京唯一一处灵气还能供给修炼的地方。
灵脉是万物灵气之本。
对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妖、草木来说，灵脉一断，无异于坠入无明之地，是场天大的灾难。
沈小檀身为逐日宫大师姐，处在这片还算充盈的灵气当中，也曾想过，灵脉断裂一事固然是垣京的灾难，但若细思，却好像——
成了逐日宫的机遇。
这样想的人不止一个。
甚至这场灾难发生的初始，有人言：灵脉断裂不是天灾，也不像逐日宫宣称的那样，是魔修所为。
而是人祸。
是逐日宫斩断了灵脉，想将仅剩的灵脉据为己有。
否则灵脉好端端的为何会断？它自天地初开，便存在于此地。万年前魔界尊主攻向人界，大张挞伐，生灵涂炭，也未曾将其斩断。
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魔修，却能一日之间，将垣京命脉毁于一旦，谁信？
直到惠放真人飞升，逐日宫派出大量弟子，保护段氏族人出山修补灵脉后，垣京城捡回一命，这样的言论才慢慢止息。
残留的灵气可以继续供人生存，只是垣京的草木多少失了些色彩。
“垣京除了逐日宫，哪个门派没衰落？我们龙吟宗尚还风光呢，逐日宫也就是运气好，否则早没了！”
飞星楼暗室中，龙利丹曾脱口而出。
说者无心，却让沈小檀想起当年这桩事来。
逐日宫能有今日辉煌，真的只是运气好，只是巧合吗？
沈小檀下意识摩挲两下剑柄，抿紧嘴唇。
她瞳孔中映照的滚烫熔岩不停翻动，思绪回到千年前灵脉初断时。
那时她还小，连字都认不了几个，阿兄则已算是代理掌门，负责了宫中大量事务，包括每日带着师弟师妹修炼。
辛及苑按男女弟子分了东、西两院，夜里休息，阿兄在东院，沈小檀则在西院。
日间弟子们演练时，沈小檀就会呆在演练场边，木愣愣地模仿师兄师姐一起练剑。
彼时，沈小檀刚刚引气入体，阿兄总是觉得她冷，将她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活像个石墩子。
石墩子下两条小短腿存在感不强，沈小檀走起路不太稳固，左脚绊了右脚，一个趔趄，差点撞到朱红廊柱之上。
木棍正要插入眼中，一只大手伸来，将她额头护住，木棍化作齑粉，沈小檀衣摆在空中腾空一瞬，沉沉落入青年臂弯当中。
阿兄掐了掐她白嫩嫩的脸。
但瞬息之间，天变地异。
那时的沈小檀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仍能从众人慌乱的神色，急迫的脚步，措不及防的大吼声中察觉到，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沸反盈天，飞沙走石。逐日宫乱作一团。
草木一瞬枯萎，天上飞鸟坠落，河流中翻起成片的白色鱼肚，山中生灵失去躲藏之地，跑入垣京城中，恍惚间如同回到天地未分，一切皆混沌时。
沈乱石将沈小檀圈在结界之内护好，交代她不要乱跑，便同其它弟子一同赶往地震中心。
大地震动过去，垣京死伤无数。
而阿兄也中了难解之毒。
阿兄、师父、惠放真人在灵脉之处，不知发生了什么。
阿兄从不说这些，是沈小檀后来从其他弟子口中听闻，阿兄是中了魔修暗算。
“此事说不定，又是魔界尊主想要踏足人间的阴谋的第一步！”那位弟子说。
但千年来，未见魔界有任何动作。
惠放真人不久后便消失无影，又有传言说，远在南海，有大乘期修士飞升，众人猜测，此位飞升得道之人，便是惠放。
随后逐日宫自然交给现任宫主打理。
而沈小檀也成了逐日宫大师姐。
她像块倔强又砍不动的花岗岩立在原地，视线长长久久停在手中不悔剑上，沉默不言。
沈小檀心中万般思绪，落在地底分出的那条熔岩暗河上。
垣京灵脉。
一切的根源便在此处。
如月已经随姑冼去了蓬莱，潼青仙池的位置还没变，他们应该过两日就能携解药过来，替颜玉书解毒。
沈小檀劝颜玉书先行离开，去飞星楼养伤，但这位骄纵小师弟显然不是个听劝的人，且先前丢了面子，此刻还记着段瑾乔反呛他的“拖油瓶”这几个字，沈小檀一劝他走，更是让他愈挫愈勇，非要留在这儿帮忙。
“我就算中了毒，修为还是比你高！”娇娇小少爷道。
……
十分理解，剑修的胜负欲一上来，那就是另一个物种。
可若沈小檀心中猜想得证，不仅是她，逐日宫弟子的立场都会陷入尴尬。
乌立安看眼前气氛沉重，又没看出来是为什么，但总僵持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
他便拱手作了礼，提起裴英便要去逐日宫，说要当着颜志明的面，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沈小檀速拦住他，她伸手动作极快，扯得发丝在空中飘动。
“不可。”
“为何不可？”乌立安有些疑惑，“刚才的事，我都已经听得清楚明白，有我同颜师弟作证，想必宫主定会秉公办理。”
他说得笃定，也确实真心实意。沈小檀不是怀疑他的公平正直，判官这一称号给乌立安，并不为虚。他向来说一不二，不会撒谎，她也知道。
但沈小檀仍然立在原地，望着熔岩一动不动，低垂眉眼，眸中闪过星点的复杂，少见地有些迷茫。
像在思考什么有关生死的大事。
思忖片刻，沈小檀果决地将裴英拽到崖边，语气也斩钉截铁，没给乌立安留下一点反驳余地。
“暂时不能带他去师父那儿。还有事情未弄清楚。”
“不去我爹那儿，那你打算做什么？”颜玉书问道。
做什么……
沈小檀做事不爱拖拖拉拉。既然心中有疑问，那自然就要解决。
她虽不想把颜玉书牵扯进来，但恐怕不得不牵扯。
段瑾乔有几分猜到她的想法，也往崖下看了一眼，迟疑道：“小檀，你……确定？”
沈小檀毫不犹豫地点头：“确定。”
若根源就是灵脉，自然不可能就这么走了。此刻她为了阿兄和她对段氏的愧疚在此，段瑾乔为了段氏也在此。
他们所求略有差别，想查的事却是同一件。
沈小檀神色肃然。
“——下去看看。”
她伸手，径直将裴英从崖边推了下去。
“？！”
乌立安猝不及防，同颜玉书一起，皆猛地朝崖下探头而去。
裴英毫无反抗之力，快要落到滚烫的熔岩上时，沈小檀手中不悔剑金光射空，朝下飞去，将裴英堪堪抬起，熔岩迸溅，他雪白衣物烫出几个洞来。看着叫人有点害怕。
沈小檀试了试赤子剑，它认了主，倒也愿搭沈小檀一程。她原想直接御剑而下，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侧头看了段瑾乔。
她道：“能跟下去吗？”
沈小檀说完便觉得自己多此一问。
段瑾乔是个鬼修，就算整个人掉进熔岩当中，上上下下沾浆，裹糖粉似的裹匀了，也不会有半点事情。
毕竟他已经死了，也难再死一回。
沈小檀和他相处多日，虽说对他宣称自己是鬼界大官一事不怎么相信，但对他实力心中有底。
沈小檀沉沉点了头，便也没等段瑾乔回答，御剑下落至垂直洞腔正中。
段瑾乔被她抛在身后，披了柔弱的书生壳子，此刻却露出点话痨鬼修的端倪来：“小檀，你相信我的实力我虽然很高兴，但能不能再关心我一点？”
关心他？他装拖油瓶还装上瘾了？
沈小檀狐疑地回头看他一眼。
段瑾乔用折扇敲敲头，像在思索该如何下去。
几息后，他从腰间取下三支毛笔，搭在手指间灵活地旋转三圈，变大到人手腕粗。
再将三支笔缠成稳固三角，两足踏着。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他如风中落叶，颤颤巍巍落到裴英和沈小檀正中间，到位置时，还不小心歪了一下，一个没站稳。
沈小檀伸手扶住。
“小心点。”
颜玉书让乌立安守在上面，若有什么不对，便用传声坠与他联系。
于是颜玉书刚下洞就看见这一幕。
他视线在书生和裴英之间摇摆，往前飞了几丈，若有所思道：“以前怎么没发现……”
沈小檀回头道：“发现什么？”
“没什么。”颜玉书咂咂嘴。
算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大师姐的恋爱修罗场就先放一边吧，反正她也不差这一会儿。
三人一齐回头探查环境，眼前景象皆让他们有些意外。
在裂谷上的时候，因为角度问题，看不见这侧。等到下来沈小檀才发现，他们脚踩的熔岩暗河底下，竟有三个门。
每个门口都挂了三条铁链，金光闪闪的封印若隐若现。段瑾乔见到那封印，先前打闹的笑容蓦然消散，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这是……段氏族徽？”颜玉书有些迟疑。
“不止段氏族徽。”沈小檀无暇去顾那几个封印，她乘赤子剑，往前靠近几步。
洞内突兀地生长着一笼层叠的金色牡丹。说来奇怪，它们竟在这样黑暗又沸热的环境中生机盎然。
细瞧而上，牡丹背后黑炭般的墙壁之间，镶嵌满片青金琉璃石。
同样的场景，沈小檀在泰来镇曾遇见过。
——幻阵百语金。
(https://www.uuubqg.cc/83334_83334672/40892502.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