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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没钱


  趁着还没过年,平凉利用枯水期将盈仓渠进行了二期加固。团练营砖窑里的火砖又便宜,熬的糯米汁不用白不用。

  水是个很神奇的东西,看似阴柔,抓握不住,可经年累月地冲刷,对水渠的破坏力却相当强大。盈仓渠有数段堵塞,  有数段垮塌,还有些地方冲出了豁口。

  花了六天平渠,清淤,填补,又花了七八天砌砖。等年前二十六,平凉才终于歇了下来。一些薄弱的点和主支节点扩宽了渠道,  填了片石,砌了砖墙,  确保明年无虞。但想要让盈仓渠整个变成砖石渠,  还要利用明后年的秋冬天来做。

  三、四期工程规划提上了平凉的年计划,在赵正的第一个五年计划中,渠是基础,但赵正已经不用亲自动手了。赵有锄、赵大发几个叔伯就能胜任。平凉走的是先富后强的道路,在赵正的规划中,豆腐坊之类的都是其次,酱坊、锻铁坊、布坊、绣坊才是赚钱的单位。

  依靠与赵硕的关系,平凉拿到了粮食军供的肥单。不光是米,还有酱、醋。赵正把目光投向了大通河对岸,那边大片的荒地还需要开垦。其中有三百亩是朝廷赐给的恩田。只是还要花心思打理,烧荒、挖渠,育肥,种菽,然后才能种粮食。

  其实挺麻烦。

  原本苍宣县应该拨给赵正一些无主的荒田。打了几十年的仗,  像这般的田地有很多,但要么离平凉太远,  要么田地资质够呛,  要么缺肥,要么缺水。赵正连县府都没去,就直接否了。

  与其到处找,不如自己开,反正恩田又不用交税,三百亩田产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只不过平凉附近,大通河河套地区能开的地不多,再想找三百亩地,除非去占周集的便宜。可周集人雄心勃勃,不好轻易插足,也没这个脸面。

  能搞的,就真的只有河对面。

  离得近,再架座桥。到那时,车马往来,人流如梭。田中金光灿烂,天上日落西斜,阡陌中房屋井然,炊烟袅袅……

  赵正端着碗,  想入非非。脸上一时挂起了笑容,  脑海里出现了“一江两岸”的壮美盛景,不自觉地笑出了声来。

  金阿贵坐在他对面,  看着赵正心不在焉地把酒倒湿了衣襟。

  “苍宣伯!?”

  “失礼了失礼了!”赵正回过神来,抹了抹衣领上的酒水,把身边的炭火挪了挪,“说到哪了?”

  金阿贵一头冷汗,一大早赶到平凉来,跟赵正讨要团练营练兵军策。吧啦吧啦地说了半天,不料赵正坐了土飞机,心思都到天上去了。

  只好从头说起。

  过完年,农忙之后,各镇团结兵就要来平凉报到。按赵正的要求,剔除掉老弱病残和独子,初筛只剩八千多人。但若是全来,团练营它也塞不下。没地方住的人怎么办?接着睡毡帐?

  这是一个大问题。

  但还有一些人力问题,比如团练营眼下只有将佐,没有军士兵卒。就算赵吉利赵大柱再能镇得住,每人带几千人?这也不现实。

  金阿贵是有练兵的本事,但那也只是局限在军械营中。军械营再怎么放羊,护军也是正经八百的大唐兵士。懂军令,知法度。

  可八千团结兵犹如过境的蝗虫,离平凉又近,他们懂个屁的军法。万一有人不长眼,冲到平凉来找乐子,这事就大了。

  金阿贵说的挺隐晦的。赵正却听得明白。

  一群乌合之众,确实让人防不胜防。

  “调各县府军。”赵正道。

  金阿贵吓一跳,“调多少?”

  赵正心里盘算,团练营春练两个月,有个三百府军就差不多能镇住了。

  “三百太少了吧?”

  “你说的是团结兵人多吧?”赵正呵呵笑道:“金守捉想想办法,第一日先撇掉两千,第二日再撇掉两千。这不就结了?”

  “怎么撇啊?”金阿贵心说还能如此操作?

  “喝酒!”赵正端着酒碗道:“老金你该知道,团结兵不是重点,我要的也不是人多。兵在精而不在多。你只须留给我三百精锐即可。春练我没有别的要求,你就可着劲地折腾……”

  见金阿贵不是很理解,赵正道:“来的第一日就拉他们去行军,从团练营蹚河过草甸,奔玄水军去,一路七十里。能不能甩掉两千人?”

  金阿贵点头,赵正接着说:“第二日剩六千,是也不是?”

  “再行军回团练营,再甩掉两千人!”金阿贵笑,举一反三地让赵正颇感欣慰,可赵正却道:“第二日加码,跑步回营。”

  “……”

  “平日里吃不饱饭的,需要时间静养。让他们回家去。还有那些有隐疾跟不上队的,不适合大队行军的,也让他们也回家去。”赵正道:“左右不管你怎么训,我只要三百人,他们未来是玄甲军的主梁。”

  “原来如此!”金阿贵融会贯通,当即就拍着桌子喊了一声好。只是再一想,不对。

  这年头也没人愿意当兵啊,这么一弄,不都哭着喊着要回家弄庄稼?谁还留在团练营里遭这个罪?

  赵正笑着伸出一只撑开的手:“军饷每月五贯,足斤足时发放。受伤的能看郎中,训练而亡的有补贴……”

  金阿贵睁大了眼睛,“嘶”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左右武卫才每月两贯钱,

  粮食一斗十二斤,才十四文!

  普通农户,一年能有五贯纯收入就相当不错了。

  看来这玄甲军,当真如王长史说的那般,往后就是河陇的拳头。别说团结兵,就算是府军、护军甚至卫军,有这待遇还不嗷嗷直叫?只是这么一来,花在玄甲军头上的钱,那就真的不少了。

  三百人,一月也要一千五百贯。往后扩到三千人,就是一年十八万贯。都督府税收才多少?不过也就几十万而已。

  金阿贵“啧啧”有声,凉王这是不过了呀!

  “何止呢!”赵正摇头,掰着手指头,道:“这才只是给人的饷钱。我再给你算一笔账。按每人三匹马算,就是九千匹战马,一匹战马按十五贯算,十三万五千贯。军甲每人两副,算上损耗,用铁一百余斤,不算人工,两贯钱,六千副军甲就是一万两千贯,算上人工,三万贯。兵器呢?你是军械营的,你该知道用度。再加上军旗、鼓号之类的杂物,成军之后,第一年投入就要过四十万贯!”

  这都还没算粮秣。也没算上损耗、增补。而且一旦打起仗来,那花钱才是真流水。

  整个大唐,如今也不过就一千余万贯的岁收。

  年中河陇这一仗,打掉了大唐三年的收入。

  多吗?

  其实就是穷。

  破家值万贯,但若是不破罐子破摔,仍旧敝帚自珍的话,往后花在对吐蕃的岁贡,会更多。想想景中二十八年唐蕃议和,大唐给吐蕃赔款就三千万。还有每年的牛羊、布匹、粮食?五年前的大唐,刚刚打完所有的仗,每年朝廷进项才多少钱?不过区区四百万贯!

  为了那三千万和数万牛羊,数百大车布匹,以万论石的粮食,大唐从圣人到贫民,那几年吃了多少苦头?凉州和剑南百姓吃糠咽稀,都堵不上吐蕃的那个破窟窿。

  所以别怕花钱,只要花得值,钱算什么?

  粪土而已!

  金阿贵老老实实地双手扶膝,静静地听赵正说完。

  逐渐点头,内心也跟着一起澎湃。

  他现在终于知道凉王殿下为什么会如此大方,那是因为架不住身边有个赵元良。

  这个年轻人,说的话煽动性极强。让人听了之后深以为然,别说每人每月五贯,再翻一倍,凉王怕是都拿得相当利索。

  听说殿下把长安的别院都卖了,八百亩地连带庄农,作价二十万贯。

  这事不提还好,一提赵正就捂脸。

  二十万贯是挺多的,但那也是皇家庄园。赵硕跟着赵正的思路,夸下了海口,不要朝廷一钱一粮。其情可感,但确实败家。

  这事得怪王渠让,身为凉王长史,该做的不该做的,也不劝着点。

  只是赵正不好多说什么,因为他是花钱的那个。河陇赚钱的营生不多,纯靠税收确实有些捉襟见肘。

  过几年吧,等河陇军政大局稳定了,再想办法帮他盘活一下经济。

  赵正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摸出一个铜钱,“啧”声暗道,平凉还有几万贯呢,也不知凉王在午夜梦回之时,后不后悔当初对平凉手笔那么大,一出手就是十万。想想那时他也还没当家,不知柴米油盐有多贵……

  不过达念的皮蛋似乎很成功,赵硕送了五坛去长安。圣人吃了很喜欢,着膳食坊仿作一些。但做惯了精致美食的御厨们哪知道这犄角旮旯的皮蛋怎么做,一时间就在长安城里找方子。只是找遍了整个长安,却一无所获。

  最后只好派人来平凉。

  皇家御厨来要方子,赵正也没捂着,写了就交给了他们。

  原本平平淡淡的一件事,达念都不知怎么就在凉州传得沸沸扬扬的。苍宣的平凉店铺里,原本每日只能卖出十几只的皮蛋,突然一下就火了,八文钱一只,最高一天卖了两百只。只是达念做的不多,存量太少,卖了没几天,便就告罄。

  达念一时就急了,揣着钱从苍宣回来,就火急火燎地要去收蛋。

  赵正正好刚送完金阿贵,听了这事一把就拉住了她。

  ”元良,一天能卖两百只呢!”达念捧着铜钱,兴高采烈,“那我多做一些,就能挣许多许多的钱。”

  “这不是个长久生意!”赵正叹气道:“皇家虽然会对方子保密,但毕竟有利可图,方子又不复杂,过不了多久,市面上就会有很多皮蛋。而且眼下买皮蛋的不过就是图个新鲜,想沾一沾皇家的喜气而已,过些日子,这股风淡了,销量就降了。你劳心劳力地准备多了,到时卖不出去,不是要赔本?而且鸡蛋也涨了价,多做无益!”

  “那如何是好?”达念一听便就泄了气,销量什么的,平平常常就好,只是鸡蛋跟着涨价,是她始料未及的。

  赵正早就说过了,如今平凉人羊肉吃得欢,别人虽然没有平凉富庶,但几个鸡蛋又算什么。鸡就那么多,蛋也有个数,鸡蛋卖得出去价,藏的人就少了。鸡蛋少了,价钱又会更高。

  凉州又没人开养鸡场,流水线作业产鸡蛋那是白日做梦。皮蛋本身卖价就高,没有多少上涨的空间。两项一加减,利润空间微乎其微。

  只有等以后养鸡的人多起来了,才能接着平民化地卖皮蛋。

  但那真不挣钱。

  时间成本摆在这呢!

  达念却不依,“松女在平凉,总是吃白食。兄长又不谙农活,只能做些苦力养活自己,元郎平日里对兄长体贴,送米送面,又帮他盖屋子。若是阿念再不养家,又有何面目呆在平凉?”

  赵正气笑了,“你说什么蠢话呢,阿念,你是我的末蒙,堂堂的伯爵夫人!赚钱养家的事,本就是我的责任。”

  “那我也不管。”达念硬脾气又上来了,“你赚的是你赚的,我赚的钱除了交给平凉之外,余下的还能买些马和羊。松女与兄长是苏毗人,我能陪着元郎吃米吃面,但兄长天生是放牧的,不是种地的。”

  赵正咬牙切齿,抱着达念,“蹬鼻子上脸了是吗?”

  “元郎!”达念瘪着嘴,“大阿姐有身孕了,达念还想买些名贵的药草,给她调养身子。不让我去赚钱,那你给我呀!”

  “行行行了!”赵正一听要钱,这就不友好了。

  平凉有钱,但赵正穷。

  不是他高风亮节不要钱,平凉分红,他那时一家三口分了也有两百贯,只是从吐谷浑回来,他的钱就全垫出去抚恤阵亡将士了。

  那时候他是想着等安郡王回来,找他要。但这事是都督府的事,所有的将士抚恤都经王渠让的手。可都督府的情况赵正门清,赵硕连自己的田产带庄院都卖了。

  王渠让的账都做了,但都督府的钱,赵正几万、几十万贯的往外花,这点小钱他不太好意思去拿。

  还是卖皮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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