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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烫手的战功,稀烂的牌局。


  将佛像装上披红大车,以牛马牵之。顺龟兹古城城墙下打扫一新的街道,绕城一周。沿途百姓穿上最好的衣服,手指沾着怀里抱着的瓦罐中的水,弹向佛车,以祈求风调雨顺,粮食丰收,牛羊成群。
  佛车后跟着乐车,车上的龟兹乐师奏拉着古老舞曲,混杂着中原、西域、吐蕃、天竺、大食的各种韵味,曲调欢快悠扬。
  佛车吸引了全城子民,孩童们疯跑不已,年轻的女子蒙着面纱,戴着头巾,三五成群,眼带笑容。颤巍巍的老人们拄着拐杖,在搀扶下也跟着人流向都护府而去。
  冬日的阳光温暖,天山上吹下来的寒流被高墙阻隔。在佛窟中各式神佛静谧的目光下,围长三十里的龟兹城终于又恢复了往年的欢乐。
  赵正亲自操刀,宰杀了一只肥羊,他将羊头高高挂起,披上了红绸。他当着全城人的面,高声宣布:“行像开斋,安西同庆!”
  右武卫打开了羊圈,战马驱赶着羊群,手中马鞭落下,在空中发出了“啪啪”的声响,受惊的羊群四处奔散,没了羊圈的约束,便往人缝中、屋落间、大街上、小巷里窜。人群顿时就沸腾了起来,女人顾不得矜持,拽着羊尾巴就要拖走,却被一个更加壮硕的女子将那羊拦腰抱起,直往自家跑去。
  女人叹了一声气,转身又看见一只羊往自己脚下钻来,于是用裙摆一拦,招呼刚不到十岁的儿子,一人拽尾巴,一人抬脑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那羊扛在了肩上。
  赵都护有令,行像节当日宰牲,散落羊群,任由百姓捕捉。
  一时间,满城皆炸。
  龟兹男丁大部分都已充入军队,留下的老弱妇孺如今是赵正的心头大患。这些人当真能吃苦,为了供应军粮,十几年来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刚入城那会,被困了大半年的回鹘大军带走了最后一些军粮,给赵正留下的一城嗷嗷待哺的安西子民。
  不过好在在下约茹缴获了不少粮食和牛羊,赵正按战时管制每人定量补给,倒也能撑上一些时日。乞力柔然也调了庭州一些粮食牛羊,给赵正补充仓廪,眼看腊月寒天,总算能让龟兹过上一个好节。
  玄甲军入城时,被人弹了一身的水。眼看与疏勒、于阗等镇死气沉沉不同,龟兹的行像节如此热闹,赵吉利嘴都笑咧了。暗道还是元良会过日子,到哪哪兴旺。
  他与梁珅两人按了赵正军令,将玄甲军挨在右武卫身侧,置于城中营内,赫连云天规划营区,胡一道去领军粮,曹荣带人打扫浆洗。
  赵正锅里的肉刚好炖烂,两人就一齐前来拜见,披着甲胄,风尘仆仆。
  “卸了,路上都不穿甲,怎么进了城反而还穿甲呢?在我面前摆甚?显得你两个劳苦功高?”赵正拿着酒,厌恶地道。
  于是赵吉利与梁珅大笑两声,仆人们上前帮忙,开始卸甲。赵吉利打量了这屋里的陈设,倒是简单,一张桌案一张榻,一副盔甲架子,一扇墨石屏风,除此之外,再无长物。
  “你这个都护,过得还不如放养的牧民啊?”赵吉利转着圈挖苦,“稠呢?幔呢?帐呢?弄副羊皮舆图摆着看也好啊!这不显得你赵元良带兵打仗,为国为民嘛?”
  “闭了你的鸟嘴,坐下吃肉。”赵正舀了汤浓肉烂的羊肉,递给了两人。梁珅没客气,先吃了两大块羊肋肉,末了喝了几口羊汤,抹了抹嘴角,才开口说道:“有些事扎子里说不清楚,须得当面禀报。”
  话音未落,罕拿端着一条盘果子进了屋来,“二位将军,尝尝。”
  赵吉利斜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赵正,那意思是说这位好歹也是个王子,你把他当下人使唤?赵正笑了笑,没说话,让罕拿自去歇息,不用管他屋里的事。
  “你们都走了,我身边也没个识字的人。三王子一直说要跟着我,我就留着他在身边,权当做个录事参军。日后我打算让他领西洲军务,你两个没意见吧?”
  赵吉利嘿嘿嘿地笑,“瞧你这话说的,搞得好像我就识字似的。”
  “说正事!”赵正收起了笑容,道:“于阗如何?”
  “太远了!”梁珅说:“从龟兹到于阗,不抄大漠近路,月余!鞭长莫及。是以接到你的军令之后,我们就带队回来了,只留了二百民军。其余两千四百人,驻了莎车。”
  赵吉利补充道:“那些个地方是真的比以前的平凉还要穷,我以往是不知,那鸟地方一入冬,又冷又苦,要吃的没吃的,要人没人。我就不知道,要那地方作甚用!要我说,莎车以南,都不要了。咱胃口也没那么大,这么大的地盘,我们怎么守得过来?”
  “于阗不能丢!”赵正斩钉截铁地回绝,“于阗虽然远,但那是南下高原的前沿。安西大军远征吐蕃,于阗便就是支点。吐蕃人下了高原,拿了于阗,也能作为北上疏勒的跳板。不过约茹人此战损失太大,尤其上约茹,怕是十年内都无力再战。”
  梁珅点头,道:“可上约茹没人了,象雄就能补进。于阗仍然是座危墙。眼下我们手里没有多少兵力,守于阗不如守莎车。只要守好疏勒门户,他们就算想要打,也要跨过半个安西来,对我有利。”
  “你们自己定吧,我不干涉。”赵正一想也是,如今大局已定,约茹无力回天。就算再开战,怕是也要等上数年。于阗只要象征性地驻扎即可,一旦有事,仍旧以疏勒为重点。此时莫说南征高原,他带着安西人过日子都觉得度日如年。
  不算西线几个重镇,就算上龟兹、焉耆、西洲、伊州,这几处如今有民八万。这八万还大多都是老弱,自保尚且捉襟见肘,全靠一丁点粮食勉强糊口。眼下最紧迫的,是要垦荒开地,种粟种稻。
  更别说战乱更加严重的西线,就疏勒几个城池,连年打仗,唐军来一波,回鹘人来一波,吐蕃人再来一波,百姓的日子可想而知是何等艰难。
  安民抚民是战后的关键,不能让百姓流离失所,也是为了站稳安西的脚跟。
  人都没了,他赵正这个都护还要怎么当?
  但苦于没有劳力丁口,靠这些老弱病残一年又能有多少粮食入帐?
  赵吉利不太关心这些事情,只挤眉弄眼,问道:“按说此次元良运筹帷幄,收复安西功劳甚巨,朝廷这回又赏了你什么爵位?至少得是个县公吧?我怎么就听说这回你什么也没捞着,就只升了个无关紧要的都护?”
  赵正“嗤”了一声,没吭气。梁珅却道:“这事在军中传得也广,远在于阗时,玄甲军都在议论。不过我觉得,这是福,不是祸。”
  “不说这个事。”赵正闭口不谈。朝堂的嘉奖敕令来之前,凉王赵硕就已经给他写了信。信中说,陛下认为安西象征意义高过实际意义。安西开疆远没有安抚回鹘来得重要。如今回鹘新汗继位,朝政把持在国母乞力柔然的手中。其中如何处理大唐与回鹘的关系,至关重要。
  不过有战必有赏罚,行军打仗均以功过论之,否则难以服众服军。是以,朝中商议决策,着赵正重建安西都护府、军,并升安西都护。至于爵位,则不再进赏锡。赵硕猜测,这也是圣人为了平衡凉州与安西的关系才审慎做出的,未必是为了打压军功。安郡王知悉后也表示赞同,认为赵正升迁过快,容易物极必反,遭到太子一脉暗中调理。是以凉王殿下让赵正莫要心灰意冷,等再建奇功之时,一并升赏。
  其实赵正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对他来说,当初在铁门关放水那一刻时,他便想到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一旦大赏,他便要成为朝堂的焦点。他还担心若是封赏过为厚重,远在凉州的凉王会不好自处。毕竟凉王也只是与苏毗人战和,而他却是灭了上约茹,击溃了下约茹,且花费颇小,效率奇高。
  朝中便就有这些长舌妇,亦或是有些心怀不轨之人,喜欢拿着两件事情相互比较,捧高踩低。
  凉王对平凉对赵正都有恩,赵正还指着凉王对平凉照拂。若是在这些事上让凉王尴尬,他宁愿不要这些军功。
  不是他不信凉王,而是他不敢太过信任人心。
  圣人低调处置,对他来说反而百利而无一害。做官总有做到头的时候,他赵正可以说已是平步青云,如今再为这军功争讨,属实没有格局。而且朝堂说的也对,收复安西的意义在势而不在形,没有多大意义。因为回鹘疲软,损失惨重急需恢复。而安西过于复杂,民心不一,没有大量唐军托底,它成不了大势。
  而其时此时的安西,真正的大唐军队不过仍旧几千人而已,自保都难。而想统合这几十个古国自古便存在的复杂民情,没有个几十上百年的努力,又谈何容易?
  特别是这几十年的战争,打得人人都没了对大唐的归属感。
  这也是赵正如今处境尴尬的现实,带着安西人民载歌载舞还行,打仗?算了吧,还是得靠回鹘。
  赵正转身拿出了两卷公文,递给了赵吉利与梁珅,“这是你们的赏功敕书抄本,吉利!”
  “嗯?”赵吉利一时措手不及,使劲地在裤子上搓了搓油乎乎的手,接过了那公文看了两眼,才发现自己根本不识字,于是一脸茫然地看向了赵正。
  赵正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赵子爵!”
  “子爵?”赵吉利一脸吃惊,梁珅也吓了一跳,连忙打开自己的看了一眼,好家伙,县伯,连升三级,爵位直奔四品而去。
  “这个……”梁珅哈哈一笑,“这就唐突了呀,元良!”
  “少废话,喝酒!”赵正端着酒碗,“大唐赏功是真大方,不过你两个左右了西线大局,功不可没。此功当赏!”
  赵吉利仍然不肯相信,两眼一眨,问:“莫要诓我,真的赏了我子爵?”
  赵正点头,“子爵,宁远将军,如假包换。就比梁守道的定远将军矮一级。”
  “与游击将军比呢?”
  “你爹的游击将军是从五品下,你是正五品上。”赵正笑眯眯的,眼看赵吉利就瘪着嘴,要落下泪来,梁珅连忙转移话题,问赵正:“元良你呢?好歹也升了都护,就算不赏爵赏勋,散衔也该升一升了吧?”
  赵正笑笑,“怀化大将军,不太值钱的正三品。”
  “哟——”两人一齐起哄,“穿紫袍了呀……”
  赵正哈哈大笑,咱又不上朝,打仗又不穿朝服,你就看看眼下,哪里还有紫色的布片?哪怕一匹?
  三人其乐融融,赵吉利一时高兴,便多喝了几碗。然后四仰八叉地躺在赵正的榻上,睡了个混天暗地。梁珅交接了玄甲军,交还了鱼符。便拿着赏功敕书去召集细作暗线,按赵正的吩咐,盯死吐蕃约茹和象雄。然后便就要寻个日子,回凉州述职。
  赵正没有留他,这等临时工招之则来,挥之则去,是他用得最顺手的。梁珅与他来说,虽然不姓赵,但也如同手足,日后要仰仗他的地方,还有许多。
  只是胡三大重伤,是此役赵正心头最大的缺憾。那一矛捅进了他的肺里,恢复起来难上加难。乞力柔然虽然招来了庭州最好的巫医,但对于胡三大的伤势也爱莫能助。日后想要再引弓搭箭,怕是奢望了。
  赵正望着赵吉利熟睡的身姿,暗自叹了一口气。他走出门去,看了一眼身后的天山。那山后,赵大柱仍在庭州,带着一千右武卫拱卫开乐公主,并与乞力柔然一道,处理西洲叛军之事。朝廷对他的封赏,也仅仅只是因为护卫公主劳苦,在散衔上升了两级,寸功无勋,被赵吉利拉开了不少距离。
  不过亲兄弟不在乎这细枝末节,只是此时算来,赵正身边的亲弟兄已是天南地北。
  这战功,他烫手啊。
  ……
  ------题外话------
  均定今天破了600,不过高订过了1400。每天新章订阅也很低,可能养书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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