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生病
今天周三，是奶奶去医院检查的日子，距离张淮与江书节回来还剩一天。
奶奶作息非常稳定规律，早上六点多就起来，在院子里活动下身体简单做了早餐方便回来时直接吃，奶奶挎着由编织袋织成的篮子出门。
篮子里放了她的医院检查报告以及病历本，回来的时候还可以用篮子装菜。
医院的人不多，三三两两走在一起。奶奶轻车熟路找到挂号室报出周医生的名字，她说话轻声细语，面容祥和，开据挂号的是个小姑娘，笑起来甜蜜蜜的，一口一个奶奶亲昵唤着，奶奶被逗得合不拢嘴。
“奶奶稍等一下啊，周医生今天比较忙。”带路的护士边走边回头说，“您在这先坐着等一会，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直接到护士站跟我们说。”
奶奶被安排坐在走廊上的座椅上，看着来来往往或悲或喜的人奶奶叹了口气。
里面开始叫到奶奶的名字，奶奶手忙脚乱将篮子挎上简单理好衣服朝里面走去。
“阿姨，今天怎么一个人来？”周医生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他正在洗手池边上洗手，洗完手后用消毒液再次清洗一遍。
奶奶很喜欢这个和蔼的周医生，她把他当做朋友一样对待，“我那两个孙子他们清州考试去了，家里就我一个人。”
“噢，那你一个人在家要注意安全啊，好好休息。”周医生叮嘱。
“知道的。”奶奶身子前倾试图去看周医生在给她开的报告，可惜她视力不好，认得的字也没几个，没一会奶奶就放弃了。
“周医生，我都按时检查吃药的，这个检查可以少加几个吗？”奶奶斟酌再三，盘桓说道。
“阿姨是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不是。”奶奶连忙挥手，说起原因她的声音变小了，“我就是觉得检查太费钱了，你想想啊，每两周一次检查，还检查这么多项目，我觉得我身体还可以的。”
周医生严肃起来，对上奶奶的视线，“阿姨，你这样的想法是要不得的。我是医生，我知道你身体的情况，这些检查更是为了实时准确反应身体各项指标如何，在治疗方面我们可马虎不得的。”
奶奶被训得说不出话，有些委屈，“可，可每次检查太费钱了。”
周医生很为难，他拿起写好的单子走到奶奶身边，指着上面的开据的项目一一跟奶奶说明是检查什么作用是什么。
“阿姨，您看我每次都会跟你说明是做什么的，这些项目都是必要的，您的身体如果再不……您还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吗？”周医生临时改口，语气变得和缓。
奶奶没有察觉到周医生的停顿，她抓紧篮子想了许久，最后问：“那今天我可以什么时候走啊？我孙子他们明天回来，我今天要去买菜做准备。”
“不知道，得看您的结果如何。”周医生也不好说，他给出模糊数据，“快的话三四个小时吧。”
“哦哦。”奶奶默默盘算从医院出来该去哪个菜市场买什么菜的打算。
“阿姨吃了早餐吗？”周医生问。
“没有，我知道要做检查的，每次来我都没吃的。”奶奶保证说。
“嗯，今天我们要做个胃镜活检，就是把一个小镜子伸到肠胃里，会有些难受，您不要怕，做的时候如果很难受或者感觉呼吸困难要伸手向医生示意。”
奶奶好奇的问：“是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做的那个吗？”
“对的。”周医生带着单子开门，奶奶跟在他身后出去。
前面做胃镜检查的还有三四个病人，奶奶等了一会，轮到她进去的时候奶奶深深呼吸一口，她还是比较怕疼的。
等所有检查做完后已经是九点半左右，奶奶坐在周医生门诊室里小口喝水，连喝了两杯才将咽喉中的恶心感压下。
门诊室的门被敲响，奶奶以为是周医生回来了上去开门，结果是一个护士小姑娘，她将几张纸递给奶奶说是检查结果就匆匆离开。
走廊里有人大喊着急救急救，奶奶出门看了会被那长条血迹吓到，心里连忙念了好几句菩萨保佑。
护士姑娘说是奶奶的检查报告，奶奶将篮子放下坐在桌子前翻开报告，很多字她都不认识，不过她认得出每页上面都有她的名字。
翻到几张片子，奶奶举起来将它们对着阳光看，没看懂，奶奶摇头将报告整理，忽然一张报告纸张掉落下来，奶奶扶住桌子弯要去捡。
目光瞥见一个字，奶奶的动作僵住了。
她的动作变得缓慢，奶奶缓缓将这张纸捡起来，视线一直没离开那行字上，她将纸摆在桌面上，心跳得很快，扑通扑通，在慌乱中奶奶很快镇定下来，她吸吸气，先确认名字。
蒋云珠，是她的名字。
奶奶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她伸出手指抵在那长段字下面一个字一个字费力去读。
——患者蒋云珠，女，65岁……于4月前在我院诊断为……癌……
一长段话里奶奶识得的字就几个，可她认得那个癌字，每周晚上的公益电视上会出现这些介绍。
这是治不好的重病，要花很多钱的，奶奶无力垂下手，泛白的嘴唇嚅嗫着，眼前早已模糊一片，她的背脊深深弯下，看见这个结果的时候她心里闪过很多念头。
小淮还在上初中，来年升高中，她早早走了小淮怎么办。
家里的钱不多，不能花，那是给小淮以后上大学用的。
小淮是不是早就知道她得了癌症，所以才会要她来做检查，和周医生一起瞒着她。
哀默痛哭的同时奶奶开始抱怨，心说为什么她命这么苦，得了很多病不够还要得癌症，她辛辛苦苦一人将小淮拉扯大，眼看日子好起来，偏偏得了这种病，她怨老头子在地下不保佑人想把她拉下去，怨菩萨不听信徒祈祷……
短短几分钟内奶奶心里充斥无数念头，最强烈的一个就是找个地方喝下农药早早走了不拖累小淮。
但最后，奶奶抬手抹掉眼泪，布满皱纹的手将报告整理好放回办公桌上。
窗外的大树枝叶茂密，时不时有小鸟飞起落下，远边的天是碧蓝的，白云洁白无瑕，奶奶望着出神，看得认真，略混浊的眼睛呆呆看着。
当周医生走进来时，奶奶又恢复之前的模样，只是说的话少了些，脸上还是浮现笑容的。
周医生看见桌上的报告时心就咯噔一声，问话中暗暗朝这方面起，发现奶奶没有异常也确实不识字后周医生放松下来，给奶奶开了些药，跟她说下次检查让张淮一起陪同。
奶奶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在出门的时候不停的说谢谢。
谢谢周医生。
奶奶平日里是个爱笑的人，由内而外的开朗会生活，现在她的笑也装得和平常一样，没有人会看出来奶奶心里是多么的沉重。
医院外面有个小亭子，奶奶撑着一口气走到亭子里后突然没了力气滑坐下来，眼泪掉了下来。
周医生开的药装在篮子里由白色塑料袋包着，奶奶的眼泪啪嗒啪嗒掉落在袋子上。
奶奶在这一刻竟然想起了地下的老头子，身边的人离开的早，这一刻她想哭诉都找不到人。
奶奶独自撑了十几年，现在她很累了，胸腔中只剩一口气，又堵又闷。
“粽子奶奶！”
一个小孩跑过大声喊着。
“是童童啊。”奶奶声音沙哑，抹把眼泪。
“奶奶你为什么要哭啊？”小孩走到奶奶跟前抬头发现奶奶在哭。
“奶奶生病了。”奶奶偏过头不愿让小孩子看见这些。
“我也生病了，刚刚打完针出来，奶奶呼呼，不要疼。”
小孩手脚并用爬上长凳，他坐在奶奶身边说：“奶奶要勇敢点，我我刚刚打针都没哭的。”他将自己胖乎乎的胳膊伸到奶奶跟前，奶声奶气骄傲的说。
奶奶说不出话，她真的好累好累了，小孩渐渐也不说话了，坐在奶奶伸边。
一个女人在周围大声喊着小孩名字。
小孩回头应了声，然后跟奶奶说：“我是男子汉我不能哭的，奶奶很痛痛是老人家还是可以哭一下下的，不过奶奶还是不要哭啦，我爸爸说哭对身体不好。”他悄悄将口袋里的糖放在奶奶膝盖上，爬下凳子朝妈妈方向跑去。
“你这孩子，怎么都不说一声跑这么快！”担心的妈妈将小孩一把抱住，顺带用力拍拍他的屁股，“真是要找跟绳子把你牵起来才好。”
奶奶往他们的方向望了会，缓慢低头注视着膝盖上的糖果，她用手将包装撕开，咬住糖果含在嘴里，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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