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破茧
她哭，
她嚎，
她闹！
韩庆山只冷漠地看着，神色没有半分触动。
两年间，为了给韩庆水买东西装点门面，乔风华跟他哭闹的次数早就数不清。
每一次哭闹，韩庆山都会做出妥协，直到今天，他所有的复员费以及两人结婚当年攒的钱，已经分文不剩。
家里，真的没有东西可以让她继续祸害了。
乔风华怒吼完，竭力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哭了个昏天地暗。
她蜷缩成小小一团，手腕细的竹竿似的，孤零零地落泪，抽泣时全身跟着一抽抽的，就像江里的孤舟，随风摇曳，孤单四望风浪环伺，却又摇摇晃晃走的坚持。
“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嗝，为什么我会变成那副模样？”泪眼婆娑，乔风华抬头问道。
韩庆山跟她对视了一下，又匆匆移开视线。
说实话，他想过，而且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还怀疑过怪力乱神，但在村子里的老人还偷偷找到他，让他请个大仙看看时，他反而不再怀疑。
在部队三年，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战友倒在战场上，也亲手杀了数不清的敌人，如果真的有怪力乱神，战场才是滋生他们的温床，千千万万的英魂倒下的时候，敌人就应该灰飞烟灭。
然而并没有，他见多了生死，越发坚定心中的信仰。
“你每天都在我身边，甚至都没离开过我的视线。”韩庆山看着窗外，喃喃道。
刚止住的眼泪，刷一下再次决堤，乔风华是真的恨。
任务者下手的时机，是她生完孩子坐月子的时候，当时韩庆山为了照顾好她和孩子，在家呆了整整四十天，眼睁睁地看着她转变。
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乔风华突然浑身一软，直直地朝着旁边倒去。
情绪大起大落，再加上一整天的忙碌，她一口气没上来，昏厥过去。
韩庆山拖着打了石膏的腿，弯腰将她抱到床上，谁曾想触手的瞬间，怀里的分量竟轻的可怕，哪怕他伤了一条腿，依旧毫不费力，较之前轻了不是一星半点。
所以这两年，她亏待的不只有身边人，还有她自己。
“为什么会变成那样？风华，这也是我想问你的。”带着满心的苦涩，韩庆山轻轻抚着她的脸，低声呢喃道。
他想过千百种可能，又都一一否决掉，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心中的怀疑却越发笃定。
那就是乔风华爱的人变了，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败给了柴米油盐，败给了清秀长相的新鲜感，即便不想承认，韩庆山也没办法欺骗自己。
他不想看着所有人都在泥泞中挣扎，所以提出离婚，希望她能够放下负累，自由自在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亲弟弟。
但韩庆山没想到的是，乔风华竟然拒绝离婚，并且还带他去医院看腿。
今天她从镇上回来之后，所做的一切都很反常，但又无比的熟悉，让他感觉……仿佛是回到了两年之前。
怎么可能？
驱散脑海中奇怪的想法，韩庆山摇摇头，确定乔风华没有大碍，他才靠在床头，缓缓合上眼。
折腾一整天，两个人都很累。
深夜的小山村，寂静的可怕，除了偶尔传出几声狗吠声，也就只有呼呼的冷风声。
韩庆山闭着眼，过往两人相处的情形，不断在脑海中翻涌，时而是娇嗔明艳的乔风华，时而她又冷漠疏离，到最后情景一变，竟是她娇弱垂泪，委屈地问他为什么不放手。
一整晚，全是光怪陆离。
倒是乔风华，挣脱桎梏又大哭过之后，精神放松下来，整个晚上很是平静，没有半丝梦的痕迹。
第二天，她是被外面砸门声吵醒的，睁开眼只见窗外黑漆漆的，她揉着眼睛走出门，困的直打哈欠：“谁呀？”
“是我，开门。”赵秀芝提高嗓门，不耐烦道。
“大嫂？”乔风华皱了皱眉头，带着疑惑打开大门。
赵秀芝手里拿着把镰刀，看样子是准备去割草，看到乔风华满脸不悦：“磨磨蹭蹭干什么，让我等老半天，今天初一，这个月爹娘的养老钱，加上清明节的花费，一共十块。”
说完她伸出手，等着乔风华给钱。
韩家二老住在老大家，当时分家的时候，赵秀芝便极力留下了两位老人，嘴上话说的可漂亮，老二刚成家，老三还没结婚，照顾老人的事就该落到老大头上。
可分完家第二天，她便扭头找上门，让老二和老三出养老钱。
要知道，韩家二老还不到六十岁，这个年纪在村子里正是干活的主力，韩父去队里赚工分，韩母在家帮赵秀芝照顾两个孩子，断然没到需要人照顾的情形。
但一个孝字大过天，养老钱怎么都得出。
乔风华摸了摸兜，一脸为难：“大嫂，现下我手头没那么多钱，你看要不缓两天，到时候我给你送过去。”
听到这话，赵秀芝更是不乐意：“给我送什么送，这是给公婆的养老钱，我就是过过手，每次三催四请，这个月给那个月不给的，到时候是不是还得赖我贪污了。”
故意抬高嗓门，她站在大门口，不进屋也不走，那架势分明就是要不到钱就绝不会走。
乔风华越听火气越大，当下不想跟她再纠缠，只道：“大嫂先别急着叫屈，侍奉父母是做儿女的责任，你要是忙不过来，我跟山哥今天就把二老接来，到时候一定不麻烦大嫂，月月初一上门要钱。”
把两位老人家当成摇钱树，乔风华早就看不惯赵秀芝的嘴脸。
当初分家的时候，她刚结婚，新进门的小媳妇没有话语权，而且当时她性子软，不想跟长嫂撕破脸。
到今天，她反倒不怕赵秀芝了。
听到这话，赵秀芝却慌了：“你们小年轻家家的，怎么可能伺候的好老人家，别回头给折腾病了，还得我接手！”
说完她又觉得不对劲，立刻补了句：“行了，我急着去割草，赶明儿个你亲自送去也一样。”
话音落地，人便没了踪影。
隔壁张翠芬早就听到动静，见赵秀芳走了，她点着脚尖从院墙出露出个脑袋，咧着嘴看热闹，恨不得抓一把瓜子出来。
“庆山家的，早就该这么怼她，就她赵秀芝生的精明，天天用小虾钓鲤鱼，好日子都让她过了去，我呸！”
张翠芬的心思，乔风华也略知一二，无非就是当初赵秀芝没看上她儿子，让她心里记恨罢了。
不欲搭理她的酸话，乔风华作势关门回屋。
谁知张翠芬竟不依不饶：“我给你说，你可千万别傻，每个月五块钱买点啥不好，只要哭着去她娘家闹上两场，保准把赵秀芝拿捏的死死的，到时候可千万别忘了，这主意是大娘给你出的。”
伸长脖子，张翠芬冲她不停地眨眼。
乔风华气闷，这胡搅蛮缠的老太婆，一看就没没安好心，整天挑唆旁人家的小媳妇作妖，然后趴在墙头看热闹，也不知道图什么。
气呼呼地白了她一眼，乔风华没惯着她：“张大娘可真会开玩笑，你要是真为我好，不如借给我十块钱，让我把养老钱给公婆送过去，总好过大闹一场，让邻里邻居的看笑话。”
说着，她作势就往张家走。
张翠芬吓的立刻往回缩了缩脑袋：“哪个有十块钱借给你，去去去，有闲聊的功夫，还不赶快去挣钱。”
说完她急匆匆转身，小跑着回了堂屋，末了还重重地关上房门，唯恐乔风华跟进去。
这年头，谁家日子都不好过。
乔风华没搭理她，转身进门，大清早被折腾一遭，困劲儿早跑没影了。
眼见东边点点红晕跃出，天色渐渐亮起来，她没回堂屋，直接进了厨房，劈好柴准备做早饭，但做饭之前先烧了一锅开水，灌到暖壶里，等妞妞醒来好给她洗脸。
忙活完这些，乔风华去后院拔了两颗翠绿的小葱，洗干净切成末放进碗里，又从面缸里舀出两勺面粉，加水跟小葱拌到一起，洒上一丢丢盐和花椒面搅匀，便有淡淡的香气散发出来。
铁锅烧热，抹上一层雪白的猪油，猪油融化后，乔风华将面糊薄薄一层铺在锅底，滋啦一声，葱香味混着面粉的椒香扑面而来，两分钟不到，一张柔软筋道的薄饼成功出锅。
她不断重复刚才的动作，接连烙了十几张薄饼，末了拿了两个鸡蛋打散，烙出几张黄澄澄的蛋饼，焦黄柔软，香气扑鼻。
隔壁张翠芬家，她大孙子虎子，生生被这香气勾醒，睁开眼立刻闹着要煎蛋吃。
“吃吃吃，穷得都想上门打秋风了，还吃个屁！”张翠芬闻着香味，酸溜溜地骂道。
虎子刚五岁，又惯是被宠的，哪会看她的脸色，只挣扎着要吃煎蛋，衣服都不穿，跳下床就开始打滚。
张翠芬没办法，抬起巴掌拍了下虎子的屁股，嘴里骂骂咧咧：“吃吃吃！赶紧给我滚起来，我这就去给你做，隔壁的败家娘们，天天就知道捣鼓着吃，跟她做邻居简直倒了八辈子霉！”
平时家里的鸡蛋，总是攒起来留着卖钱，除非过年过节，不然她可舍不得拿出来吃。
但家里的大儿媳妇实在厉害，要是虎子告状，到时候恐怕又要来找她闹一场，怪她虐待自己的亲孙子。
愤恨地摸出一个鸡蛋，张翠芬抠搜地滴了两滴油，就把鸡蛋胡乱丢进去翻。
张家发生的事，乔风华半点不知，此时她做完蛋饼，又拌了点土豆丝，准备待会卷着饼吃，锅里的火也还烧着，里面熬的是小米粥。
小米是昨天大哥拿来的，还有其他的肉和菜，真真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他们一家三口，身体一个比一个弱，都需要补充营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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