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 叛鳞刀，人参果（中）

　　几颗红豆大的烛火照亮了一夜，

　　有人说，人在『生死弥留之际』和『时日无多』的时候，脑子里会特别的清晰，能一下子就想到自己最爱的、抑或最眷恋的，总之是最舍不得的人是谁，并深切的感知到，彼此间的缘分，究竟走到哪里，又可以走到哪里……

　　有的人想完这些后，嘴角会挂起笑容，无论是否单身、又是否和那个最舍不得的人在一起，因为他圆满了所有的缘分。若最好就只是那样的程度，就只那样就好了。

　　也有人想完这些后，会感到追悔莫及、甚至死不瞑目。可很无奈的，就算他痛哭流涕、把双眼都哭瞎，也无济于事。

　　也许我们不可能改变结局。但至少，我们需要给自己一个选择。

　　一时的逃避，总能找到好的理由来容忍。

　　……但多久算一时呢？

　　非要等一辈子都『逃避』光了，人之将死，才痛哭悔恨吗？

　　那样死不瞑目的绝望，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还好唐僧从来不缺少勇气与决绝，所以这一夜的生死弥留之间，他的嘴角，始终是微笑的。

　　这一夜的山风很冷，屋子外的天空中，繁星亮了又熄，直到最后一颗星星的光辉也悄然隐去的时候，天已然大亮了。

　　四老此时一个个神情已经『萎靡不振』，耷拉着眼皮，这一夜里，他们又亲力亲为的为唐僧压制伤势，若非他们竭尽全力的输送剑气、喂剑丸、治疗唐僧，唐僧此时怕是早死的连身体都硬了。

　　小吴承恩的灵魂无法离开肉身太久，『神游』这种行为是非常非常耗损『肉身气血』的，眼下小吴承恩肉身本就还只是个孩子，又身受重伤，灵魂若是归体晚了，很可能就此死绝。

　　只是灵魂归体后的小吴承恩肉身上的伤并不能改善，这一夜里，多亏了白斩鸡带着十几个药谷弟子忙前忙后，这才稳住了性命，可若想彻底复原，没几个月那真的是想也别想。

　　但睁开眼睛后的小吴承恩，灵识已开，他记得住魂魄离体所经历的那一切。他艰难的抬起头，见到唐僧的脸上连光泽都失去了，只剩下一脸行将朽木的蜡黄。

　　两行泪从小吴承恩的双眼里滚落下来，他仰起头，想要忍住眼泪，不哭，而他的目光透过木窗，看见了天空中，依然在阳光中散发出珠光宝气光芒的聚宝盆。

　　他忽然说：“哪位师兄可以把那只聚宝盆打下来，毁了它？我要让它为「恩师」陪葬！”

　　此时的唐僧一直存在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意识模模糊糊，有些分不清身在何方，灵魂总有一种飘飘然欲飞天而起的感觉。

　　小吴承恩的话，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拉住唐僧灵魂的脚踝，把他扯了下来，从新魂归窍里。

　　唐僧先是回味了一下，然后才弄懂了小吴承恩的意思，蜡黄的脸上，微笑鲜活了一分，说道：“我一生里从没有看轻任何人事物，唯一被我看轻的就只有钱……谢谢你。”

　　小吴承恩的嘴角笑起来了，而眼睛里的泪水也更浓了几分。

　　四老听后一个个赞许点头，乐长老哈哈一笑，说：“人这一生总要有个瞧不起的东西，否则活得不痛快。瞧不起钱，是最痛快的活法儿。”

　　喜长老点头附和说：“大不了进山，跟我四老一起闭关修道，每天睡一张床吃两碗饭，哪有那么多烦恼。”

　　哀长老轻叹：“进山人稀尽知己，出山闹市枉孤独。人间事啊，最多的就是荒唐。”

　　怒长老指上聚宝盆骂：“这东西虽然看着可气，但凭我们现在的力气，谁能打得动它？就是想打到都难！”

　　怒长老一句话说穿了要害。在场所有人一时间都尴尬的蔫了。

　　唐僧和小吴承恩就不必说了，完全就是重症病房里的角色，尤其唐僧，若在原本的世界里，说不准连太平间的床位都已经给预定好了。

　　药谷十几个弟子，最强的也就只有白斩鸡，但显然还做不到飞剑上天的程度。

　　四老若是无伤的时候倒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不过眼下嘛，鞋子都上不去了，更别说脚。

　　一群人这时候才发现，意淫就没问题，但现实真的是很现实。

　　有心无力，无心无力，无心有力，有心有力，这是个过程。

　　怪就只怪没碰对好时候。

　　于是，空气里弥漫着的气氛，越发尴尬了。

　　忽然，天空中有一朵祥云垂落，落在了半空中的聚宝盆面前。

　　祥云之上，站着一个道骨仙风、慈眉善目的长眉老道，老道手里拿着一个拂尘，笑吟吟的打量着聚宝盆，口中啧啧称奇，说：“你怎么也出世了？趁还没有人发现，不如让贫道我收了你，也好免去仙界一个大麻烦。”

　　从来八风不动的聚宝盆，在见到面前的老道出现后，竟然像是『被吓坏了的孩子』，嗖一下就朝地面窜了下来，一溜烟儿跑进唐僧所在的屋子里，更是躲进了唐僧的后背。

　　聚宝盆这么突如其来的一下，不仅惊呆了屋子里包括唐僧在内的所有人，更是连天空上踩着云朵、一看就装毕破表、来历不凡的老道都给惊住了。

　　老道瞪着一双吃惊的眼睛喃喃道：“神器已然认主？人间什么时候出了个这样了不起的家伙？让我来掐指算一下……”老道掐着手指一顿算，忽然眼前一亮，笑道：“原来是他！难怪……难怪，不过嘛，还是要先看看他这一世的本事如何的……”

　　老道笑着落下祥云，走进了屋子里。

　　聚宝盆见到老道追下来，吓的朝唐僧身上猛凑，『咣』一声，撞进唐僧胸口，唐僧好悬没被一下撞死。

　　我可是重伤啊！大哥！唐僧心里在呐喊。

　　只是奇怪的，唐僧却好像没意识到，聚宝盆凑近他这个动作更古怪、更突兀。唐僧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和聚宝盆此时表达出来的『亲密无间』，本身才是最吓人的事情。

　　好在，只有唐僧一个在犯傻，其他人都精着呢。看见聚宝盆和唐僧此时亲昵的动作，四老早已虚弱的身体此时差点儿昏过去，他们虽然也不知道聚宝盆算什么宝贝，但却是最能感觉到聚宝盆不凡的人。

　　聚宝盆对唐僧的亲昵，让他们忍不住想起一句话：好好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唧唧唧！”聚宝盆竟然因为害怕老道，发出了让人酸牙的叫声。

　　唐僧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读懂了聚宝盆的话，唐僧一瞬间大惊失色，不敢置信的转头看向门口走进来的老道，说道：“老流氓？！”

　　老道本是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微笑在脸上看起来风轻云淡、逍遥自在，整个一个自在仙君，但在唐僧这三个字蹦出来后，那笑容瞬间僵脸上了。

　　小吴承恩此时也才注意到有老道进屋，但他的神情却比唐僧的『大惊失色』更夸张，一秒！绝对的一秒落泪！这都什么演技啊？影帝吗！

　　小吴承恩泪流满面的一张脸，大哭嘶喊：“师尊大人！多年不见！我想死你了！”

　　唰！唐僧就觉得两臂上暴起一层鸡皮疙瘩。心想：这情真意切，感人肺腑的呐喊啊！……太跳戏了吧？

　　老道却是也好像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小吴承恩，所以转头看见他，也露出惊奇脸色，喜道：“清风，果然是你！真想不到，你才转世不久，就已经觉醒神魂了。”

　　小吴承恩抹着眼泪，激动说道：“这一切都多亏了恩师！恳请师尊大人救我恩师性命！”

　　老道脸上惊讶渐浓，转头去看唐僧，问：“你是清风这一世的恩师？”

　　唐僧这时候，即便都到了弥留之际，也没能止住惊讶，因为唐僧想起来一个人！一个非常低调却也非常了不起的人！

　　“请问，你所说的清风，是那个清风明月二童子里的清风吗？”唐僧问。

　　老道笑着点头说：“可不就是那个清风了？想不到你还记得。”

　　“你是镇元子？！地仙之主，镇元子！？”唐僧真的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经历了蜀山这一幕幕生死，唐僧都有一点忘了自己还在『西天取经』这件事了。

　　突然看见镇元子，唐僧才一下子想起自己的使命。

　　这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让唐僧一阵失神，再回过神时，唐僧就看到镇元子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面前，在对聚宝盆说话：“小家伙，他可护不住你的，你还是跟我走吧。”

　　唐僧猛一下瞪大眼睛，心里一阵阵的不敢置信，心说：镇元子这在干什么？抢东西？堂堂地仙之祖、神仙中人，抢我一个凡人老百姓的东西？！

　　我靠！是我疯了，还是他疯了？

　　“嗡！”

　　一声剑鸣响起。

　　与唐僧总是先思考，思考清楚后再决定行动不同。

　　藏剑从来都是第一时间就行动的。她的行动也永远都只有一个方案，那就是——战！

　　只是原因嘛，有些让人摸不到头脑。

　　藏剑和聚宝盆是认识的吗？还是爱屋及乌，只是纯粹因为唐僧而『护短』？

　　不管因为什么，此时的『藏剑』挺剑虚空，护在了聚宝盆的身前，剑尖指对镇元子，敌意不言而喻。

　　而镇元子看见『藏剑』后，脸上第一次露出慎重神色，甚至一直眯笑着的双眼里，爆出了寒光，语气更似在质问：“你是那个被囚的？……谁把你放出来的。”

　　唐僧没想到镇元子忽然变得这么严肃，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但『藏剑』可是救过唐僧的命！唐僧最是知恩图报，何况，藏剑本就是他的命剑！是绝对专属的私有。

　　唐僧于是开口维护说：“你是问谁拔出来的「藏剑」吗？很明显，是我啊！不然她为什么跟着我。”

　　唐僧的话解开了镇元子的疑惑，但镇元子的神情却没有丝毫放松，继续质问藏剑，说：“你也必须跟我走！否则，你虽然强，但你还太小，我可以将你镇压，更可以将你毁灭！”

　　镇元子这话说的，唐僧可就不爱听了。

　　好家伙，虽然聚宝盆为什么跟着自己了，唐僧也觉得莫名其妙，可说到底，唐僧这一次蜀山修炼，受尽苦难，如今更是人之将死，连命都要赔进去了，就得到这么两个宝贝，也要活生生的眼睁睁的被人抢走？

　　真是，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唐僧的语气也冷了，同样质问的语气对上镇元子：“我虽将死……可还没死呢！你现在就想抢走我的宝贝，还是两件！过分了吧？堂堂地仙之祖，坐拥人参果树，好大的势力！……可你猜，如果我的徒弟们知道我被你给害死了，杀人夺宝！我的徒弟们会不会为我讨回一个公道？”

　　镇元子见到唐僧表情，知道唐僧说的都是十分认真的。唐僧不需要说假话，只有不知道孙悟空等人的人才会以为唐僧在说假话。

　　镇元子则很清楚，孙悟空等几个『绝世大妖孽』真的不顾一切的发疯起来，可以造成多大的毁灭！

　　镇元子自然会顾忌。但镇元子显然不是想要有『顾忌』的。他要的，是唐僧的『认真』。

　　镇元子转头看向唐僧，语气里没有了质问，但却依然十分认真的问他：“你确定，你要护着这两个「冤孽」吗？不要急着承认，先听我说。”镇元子说着指向聚宝盆，说：“它的来历非同小可，一旦出世，整个仙界都要因它震颤！任凭仙佛，都会受它蛊惑，因它生畏！一个不好，就可能改变三界格局，甚至可能「血洗仙界」的惨事发生！……你敢承担这样的局面吗？”

　　唐僧听完忍不住笑了，说：“虽说有句话讲「金钱是万恶之源」，可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把什么屎盆子都往钱身上扣吧？聚宝盆是我的宝贝，它愿意，我就有义务要护住它，它未来会怎么样，有我在，你就不必担心了。”

　　“我不担心。”镇元子轻笑：“有了它在身边，好担心的人是你。我还乐得清净呢。”

　　镇元子说完又一指，指上『藏剑』，再问说：“它的来历比那个更厉害！真的让它成长起来，一旦为祸，那就是整个天地合力都怕是要治不住它！一个不好，它就可能毁天灭地！这种不详的东西，你真的敢要吗？！”

　　唐僧看着藏剑，漆黑的剑身让唐僧想起了她的那一头纯黑的长发，还有那双流下黑色眼泪后，明亮了，映衬出自己样子的眼瞳……

　　“她有我在，不会毁天灭地的！如果她真的有毁天灭地的力量，那我相信她也可以用这个力量来捍卫人间、来与我一起保护天地！总之，她是我的宝贝，我没死，就不会让你或任何人欺负她！”

　　镇元子点点头，笑容轻松许多，说：“果然还是那个性子，好啊，好啊。”

　　“……你认识我？”唐僧听得有点古怪。

　　镇元子笑起来：“算是认识吧，不过那时候你可比现在沉闷多了，除了性子一样，没其他一样的。”

　　“怎么？生气了？”镇元子忽然语气里带上一丝讨好、或者说宠溺。

　　唐僧还真不适应镇元子这忽然一下子的『宠溺』，有点说不清是尴尬还算是害羞的问：“有一点，你想怎么样？”

　　镇元子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一颗绿白相间、长得如同小娃娃一样的果子，送到唐僧面前，说：“吃个人参果，消消火气。”

　　我靠！什么？竟然是人参果！

　　你猜唐僧会不会吃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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