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这个唐僧不怕死

　　被压迫五百年，动弹不得。

　　曾经再如何不可一世的人，也会灰心丧气，对人生、对美好，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但即便如此！唯有那还跳动着的心！骄傲着的心！不会畏惧分毫。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低下那灵魂里骄傲着的头！

　　孙悟空彻底被唐僧激怒，爆炸了！火红的眼睛里流淌出来的，是无法掩饰感动的泪。

　　他疯了一样的咆哮：“唐僧！你这个混蛋！我原来是要做你的徒弟的！怎么现在却反而要你为我挡死？！你究竟把我齐天大圣孙悟空当成什么人？我会怕死吗！”

　　孙悟空不停咆哮着，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

　　封山道人走很久了。他不管，他只是用力的不停不停的咆哮，咆哮给唐僧知道他心里的委屈、不甘心、无能为力、痛。

　　唐僧都知道的。唐僧微笑不语，安静的陪着孙悟空，听着他不停的咆哮。

　　直到好久好久以后，

　　孙悟空渐渐停止下来。

　　泪，这时候也已经哭干了。

　　星空，宁静点缀在此时的夜晚，今晚没有月光。

　　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只有声音，能够徜徉。

　　唐僧抬头望着星空，“也许这个世界里的星星真的只是夜空里的点缀吧？但你知道吗？在有一个世界里，星星很大，很大很大，有一些格外大的，比我们的一整个世界还要大。”

　　“你在说什么？”孙悟空不懂，因为他从来没听过如此荒唐的假设。

　　天圆地方，这就是地界里的世界格局。

　　当然，唐僧也没兴趣对他做科普。

　　唐僧只是在说：“知道吗？世界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非常大。……而我们每一个人，神仙也一样，其实都很孤独。就像那天上的每一颗繁星。”

　　“所以我们哭着来到这个人间，或许只是因为，终于不用再感到孤独吧。”

　　“你们这些臭和尚，就喜欢打哑谜！你究竟想说什么！”孙悟空声色俱厉，他仿佛特别讨厌听到“孤独”这个词汇。

　　唐僧微微笑起来，孙悟空的样子让他想起自己的小时候，那时节里，他也是害怕孤独的……只是，慢慢的，人生啊，终究越来越孤独……不是因为真的变成孤零零一个人，而是身陷在一场又一场狂欢中时，那一种与所有人的陌生感……但又不算真的陌生，因为心里其实很清楚每一个遇到的人，对自己的述求是什么，什么都会有……除了情……那，或许已不算孤独，而是一种寂寞了吧。

　　“我想笑着离开这个世界。”唐僧的语气里，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感叹，

　　“所以呀，我从来不会辜负遇到的每一个真心待我的人。宁愿被人嘲笑成傻子，我都不管，也情愿不去在乎。因为我不想在某一天必须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心中装着遗憾、后悔、或者不甘心。”唐僧淡淡微笑，“也许活着的时候不觉得这些东西有什么问题，但等到死去时，可能会让人死不瞑目……至少，不会让人愉快的与这个世界告别。”

　　“我知道，这个世界很现实，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好。可同样的，世界因为很现实，所以并没有其他人想象中的那么差。……其实现实就是现实，是一种事实，好与坏只是不同的形容词，没什么关系、也没什么意义。——但我知道，我喜欢看见这个世界里美好的样子，所以我愿意为了这个世界能够更加美好而努力。”

　　孙悟空沉默许久，重重冷哼一声，“你们这些做和尚的就喜欢自以为是！天地之间有多重？俺老孙也挺不起这天地的脊梁！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唐僧摇头，依然是淡淡的微笑，感叹道，“不是多此一举，更没有自以为是。我只是在做我喜欢做的事情。也许在你们看很不思议吧？但其实在我心中，我觉得这是我理所应当去做的。就算不问任何理由……”

　　“你知道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瞳孔里失去光，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令人害怕的行尸走肉……是一种什么感觉吗？”

　　“我见过那样子的人。她曾是我的同学，家境还算不错，人生也很平凡，学习时不算刻苦，离开校门后也是找到了一份并不会太辛苦的工作，婚姻应该也算不错吧……可很奇怪，并没有遭遇到人生任何不幸的她，眼睛里却没有了光，就仿佛她的灵魂不见了。不是发呆、没有仇恨、甚至都算不上麻木，是完全的消失！就仿佛灵魂啊，死了……”

　　“是什么夺去了她的灵魂呢？”唐僧摇头，“并没有这种东西。”

　　“那一定是她失去了什么曾经在灵魂里最珍贵的……”唐僧深深叹息一声，“后来我弄清楚了。她失去的，是快乐。”

　　“人的灵魂其实就像是蜡烛上燃亮的烛火，快乐就是保护他的灯罩。也许这种形容并不恰当吧……”唐僧挠挠头，“可我想带给所有人更多的快乐。”

　　如果说金钱是属于肉体上的财富。我相信，快乐就是精神上的黄金。

　　孙悟空又哭了，只是这一次他哭的很安静，双眼里火红一片，“非这样不可吗？俺老孙真的不怕死！”

　　“你当然不怕死。我也不怕。”唐僧忽然笑起来，仿佛想到了很有趣的事，“知道吗？虽然我现在是一个和尚，但其实我骨子里是一个生意人。”

　　“切！生意人自私自利，为了赚钱不择手段，甚至恶行累累，堪比混世恶魔！……就你这么傻的，也敢说自己是生意人？少笑死人了！”孙悟空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那是一丁点也不肯信的。

　　“这是你对生意人的误解。或者说，是外行人对内行人的误解。”唐僧笑着解释道：“任何行业都有好人与坏人，这并不能代表行业本身的善恶。换个你更好接受的例子来说，比如修真、或练功夫。外行人呢，往往会被所谓的花拳绣腿所吸引，因为足够吸引眼球、足够精彩。但真正练功夫的内行人，看的都是真功夫。只是真功夫的样子往往并不好看，因为不是花拳绣腿，所以并不美观、甚至枯燥。所以外行人反而是看不见有真功夫的人的，他们眼睛里能够注意到的，只有表演花拳绣腿的那些人。

　　但你说练花拳绣腿的人就不刻苦吗？绝不是，他们甚至比练真功夫的人还要刻苦。

　　但古语早有无数实践作出的不争事实：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

　　那什么算真功夫？怎样叫练对了呢？——越练越神清气爽，越练人越舒服、越轻松、越快乐，那就是练对功夫了。

　　放在生意人这里也一样。

　　生意人只是务实、肯吃苦、敢拼搏，原则上来看，和练功夫的人没什么不同。

　　只是，有许多做生意的耍的是花拳绣腿的手段，表面虽然看起来五花八门、精彩绝伦、惹人眼球，令人禁不住拍案叫好。但实际上，人品很差甚至毫无人品可言，他们只会自私自利，全不顾及其他人的利益，不懂蝴蝶效应的根本是指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好他才能有办法更加好的道理，就只会恶行攫取他人的辛苦果实甚至是生命，来诈取掠夺，积累财富。

　　但正如那句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所说，这种人的财富都是暂时的，别说什么富不过三代，富得过三十年都算一个奇迹。普通人能看到的生意人，尽多是这样的下作假生意人。

　　（花拳绣腿只是例说比喻，这里绝非暗指学武术的练习花拳绣腿，和人品善恶有任何关系。如觉得冒犯，请接受我的歉意。）

　　真正的生意人是什么样子的呢？

　　很简单。三分做生意，七分做人格。

　　真正做生意的人，品德都是好的，甚至远远超过普通人所能具备的品德上限。为什么呢？因为人世间第一腐蚀人性的物质就是金钱，一个生意人只有能驾驭住金钱的魔力，才会保有自己独立的人格，否则就成了金钱恶魔的奴隶。事实上，在这种境界上的生意人，就算用伟大形容不够恰当，但杰出一词是绝跑不掉的。

　　不管怎样不承认都好，这个世界上，能战胜对金钱的恐惧与贪婪的人，凤毛麟角。

　　去看一眼世界吧，那些不做生意的，为了赚钱，不择手段，不也都比比皆是吗？

　　真正的生意人不是恶人，甚至其中还有一些足以用伟大来形容的，这样的生意人是善良的。

　　人们会怀疑、喜欢猜忌，这很正常，因为人们害怕上当受骗，更害怕别人做得到自己做不到的品德，而自觉肮脏。

　　其实没有必要，不同的人生拥有不同的快乐。

　　大家嘲笑懒人，因为他仿佛一天要睡上十多个钟头，简直就是在浪费生命。

　　可谁知道吗？睡觉，对于杰出人士而言，才是最奢侈的行为，甚至奢侈过钻石黄金。杰出人士永远是不够睡的。”

　　唐僧说到这里略停了一下，觉得自己有点说太多，他沉淀一会儿情绪，接着重新笑了起来：“我就是那个练真功夫的人，真正的生意人，所以，我务实，却并不自私。假设用一笔买卖来形容我们现下的处境的话，显然，我去死，比你去死的利润要大的多。用我一具臭皮囊，换回你堂堂齐天大圣孙悟空的一条性命，怎么算，都是我们赚到了。”

　　“我说不过你……”孙悟空哭哭泣泣，“俺老孙知道拦不住你，更救不下你，这种窝囊，简直让人生不如死！可我没办法，我如今被压五指山下，动弹不得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为我去死……”

　　“师傅！俺老孙一生不肯低头，今日，我诚心实意，愿拜你为师！请师傅成全！”孙猴子说完，以头磕地，咚咚山响，声声不绝，神情十分庄重中，竟磕下整整九九八十一声响头！

　　拜师至多三声响头，足以感天动地诚心。孙悟空此刻却一连八十一响，其中声声震荡的，岂止是五指山这一处荒野，还有唐僧欣慰感动到无以名状的心。

　　“好！好！没想到我真的能有你这样的徒弟！堂堂齐天大圣孙悟空竟然是我的徒弟！我骄傲！我骄傲啊！”唐僧也终是流下了激动的热泪。

　　男子汉大丈夫，再伤再痛再悲伤，不值一哭。

　　但若为人间真情，种种感动，哭死也是一份快乐。

　　快乐不见得都是笑，有时候哭也是在快乐着。

　　一如此刻。

　　“师傅！不知师傅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徒儿孙悟空保证，来日脱困，一定为师傅完成，九死不悔！师傅可要报仇吗？”孙悟空已对唐僧心服口服，一心全是尊敬与热爱，再无半点邪心恶念。

　　“不要报仇。冤冤相报何时了。还是一笑泯恩仇的好。”唐僧抹去眼泪，重新笑起来，“至于心愿吗？

　　若说有，姑且算是我的志向吧。

　　其实我一直以来所努力的，并不是金钱、权利、名声这些东西，我最希望是人世间所有人都能够拥抱住真正的幸福与快乐。我喜欢这样子的世界。

　　……假如我有妻子，我的妻子也自然是所有人中其中的一个，所以，我很愿意为了她的幸福与快乐，去努力一切的可能。

　　只是呀……”

　　唐僧没有对孙悟空说出自己心底最大的盼望，因为观音已经说的很清楚，必须要用牺牲佛家金身的方法才能救治身患绝症的妻子。

　　自己没有完成西天取经的话，孙悟空一样不会有佛家金身，所以，就算他肯，也是做不到的。

　　做不到的，那就干脆不说。张勇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师傅，那你的幸福呢？”

　　“我？”唐僧一时间恍然，才想起来，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里，似乎也包括自己，他情不自禁摸起光秃秃的脑袋，“我并不在乎自己的幸福，……或者也可以这样说，我这种人呀，没有时间去照顾自己的幸福。——但我绝不会不幸福的，因为能看到更多人拥抱到幸福，也是我的一种幸福。”

　　“如果可以，请你帮我为这个世界上所有人更多的幸福与快乐而努力。……但你做不成也没关系，只是最少的，希望你能为自己的幸福去努力、你能深爱你自己，而不再像现在这样子的，自暴自弃。”

　　“这就是我的初心，我所有的心愿。”

　　夜空中，亮满着的，是繁星。

　　有人说，每一颗星星，都代表着地面上的一个人，

　　我们都是，小小的星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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