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肯为善，世人皆可为我师
丹，从武火生，来文火取。
烧柴添火，也不是容易做到的。
炉小火易旺，煎药容易，成丹难。
已是最细小的柴火，唐僧握在手里，依旧要掰成三四段，然后顶着炉火的高温，小心翼翼的按照封山道人的指令吩咐，一点点的送进丹炉底部。
身上的衣服早被汗吃透了，粘在身上非常的不舒服。但这个时候的唐僧却不敢管这些琐碎杂事，整颗心神都扑牢在柴火上，认真听着封山道人的每一步指令，手都是抖的。
抖是因为紧张，也是因为兴奋。
紧张自己做不好。兴奋炼丹原来也这么好玩。
呼！
丹炉里飘出一烟滚声响，接着丹盖孔窍处，钻出一道白烟，霎时间，香气四溢，田野芬芳！
“嗯，丹成了，取出来吧。”封山道人露出略带满意的微笑。
听到丹成，尽管只是负责添柴加火，还是依靠指令完成，但终究是人生以来第一次炼丹，唐僧还是开心兴奋的不得了。
哪曾想，封山道人竟然还让他来开炉取丹？这真的是，兴奋极了！
“我可以吗？”唐僧虽然很腼腆的****一句，但手这会儿早已抓上盖耳。
轻轻掀开，呼！药香扑鼻！那是一种淡淡的甜香，闻而生津，反复不止……唐僧情不自禁的流出了口水。
褐黄色，晶莹玉润，有些像猫眼石，但琉璃着不一样的光彩。
氤氲雾气散去后，丹丸出现眼前。
唐僧从怀里取出自己的干净手绢，伸过去，小心翼翼去触碰那颗恍如珍宝一般的丹丸。
土地公面色不屑中带着几许疑惑，问封山道人，“封山道友为什么多此一举？这种根本不会炼丹的人瞎帮忙，反而会拖慢炼丹速度。倒不如……”
封山道人冷哼一声，“我做事还用你来教吗？”
“不敢不敢，道友息怒。”土地公慌忙低下头，一副诚惶诚恐样子，只是低下的头，那对眼珠子里，悄然散发出阴森血腥的光芒。
封山道人没看到他的光芒，又或者，看到了也并不在意。他说，“无论是神是人，都不可以背信弃义。我封山虽不算什么好人，但也绝不和你这样的小人同流合污。
你想要孙猴子的命，我知道，所以我们算是有共同利益，可以合作。
但若做朋友，你这种的，还是免了吧。我的事，想怎么做，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土地公唯唯诺诺一个转身，陷入地下，消失无踪。
本该人走事清，
封山道人却突然的冷哼一声，只见他从腰间取下一只大号毛笔，执玉杆，转兜毛，泼墨落笔，以虚空做纸，画下一只黑狗。
下一刻，几如神迹发生！只见那笔墨黑狗竟然猛地一跃，从那半空中落到地面，一瞬间化身成真实黑狗的样子！
下一刻，它低鼻轻嗅，走几步路，猛然发力狂奔！眨眼间钻到一块石头下，张嘴用力咬下！
“啊！！”石头下面，钻出土地公的惨叫。
撅着被咬伤的屁股哧溜，土地公这一次是真逃走不见了。
黑狗四下再闻个遍，直到确定再无异常。它跑回封山道人脚边，安静趴下不动。
“哇！太神奇了！太神奇了！”唐僧收好丹丸，回头恰巧见到封山道人执笔画黑狗的一幕，他瞬间瞪大眼睛，简直兴奋疯了！心里不住叫喊：修真！修真！好帅！好帅！
封山道人看到唐僧一脸雀跃样子，本已惯常冷漠的嘴角又一次翘起微笑。
唐僧几乎是用跑的来到黑狗面前，蹲下来，小心翼翼的试探去抚摸它。
它的毛真的好柔顺，就仿佛它的乖巧一样，摸起来让人感觉非常的舒服。只是……它好像有点太乖巧了。
“狗狗，狗狗？”唐僧想逗弄它起来，可是黑狗却纹丝不动。
唐僧不由得奇怪，抬头去看封山道人，用眼神询问：它怎么了？
封山道人神色流露出一丝无奈，解释道，“六道轮回，生生不息。灵魂之妙，岂是人力可创造？”
他说着一指黑狗，“你仔细看它眼睛。”
唐僧寻着黑狗眼睛去看……
！！！
“它，它是没眼睛的。”唐僧终于明白不同，眼前的黑狗，只有眼睛的轮廓，却没有真正的眼睛。
眼睛是什么？——是心灵的窗户，换句话说，从一个人的眼睛里，可以看到这个人灵魂的缩影。
这只黑狗天生无眼；这只黑狗没有灵魂。
原来，徒具其形，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啊。
唐僧又觉得神奇，又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直到，大约十五分钟后，黑狗化作一团黑雾，散开消失。
唐僧才真的开始相信，它是没有生命的。
“它？”
“只能存在一炷香的时间。”封山道人收回毛笔，接着对唐僧说：“一天没吃饭，你不饿吗？”
“哎？”不说还没觉得，经人一提醒，唐僧就觉得自己肚子仿佛一瞬间前腔贴上了后背，整个人都饿瘪了一样。
“啊……饿死我了。”唐僧说着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唐僧有了个毛病，不能饿，一饿就会浑身无力。
封山道人蹲下来，从唐僧手中取出那颗新炼制好的猫眼石一样的丹丸，“把它吃了。”
“啊？”唐僧看着他举过来的丹丸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虽然对炼丹很有兴趣，但潜意识里，可真没把丹丸这东西和“能吃的”画上等号。
封山道人看出唐僧心里的犹豫，冷笑一声，“你不是不怕死吗？现在难道还怕吃一颗小小的丹丸？”
唐僧一想，可不是？！就是这个道理。
想通后再不犹豫，唐僧咬过丹丸一口吞进肚子里。
只一瞬间的！肚子肉眼可见鼓起来，简直要胀破开一样，什么饿啊渴呀的感觉，全都没有了。
“这回不饿了吧。”封山道人笑着问唐僧。
唐僧默默点头，憋红着一张脸，“我想放屁……”
“去吧，多放一会儿。”封山道人似乎早知道会如此。
唐僧这时也顾不了许多，强跑出十几步远的距离，然后，卟—————————————
……近半个时辰后。
唐僧穿好裤子，一脸轻松的回来了。
放屁为什么要脱裤子？屁太响，威力太强，一个接一个持续时间也太长……唐僧可就这么一条裤子，崩坏了穿什么？所以要珍惜。
封山道人打量着唐僧，“我发现你不仅不怕死，还不要脸。”
“……我下次改。”
“改什么？修道人就该这样，挺好的。”封山道人满口赞赏。
孙猴子趴在那里忍得很辛苦才没去插嘴，只在心里不停想着：谁来收了这俩二货？简直是修真界之耻。
“你吃下的这叫辟谷丹，一颗足已让你一天无需吃饭。”封山道人站起身，取下葫芦喝一口酒，接着开口说，“今天我放进丹炉里的药精分量，你看到了吗？”
“嗯。”
“能记住吗？”
“差不多吧。”
“差不多就行，那添柴加火呢？文武火候，能记住吗？”
“……差一点。”
“差一点慢慢来也没问题。”
“呃……”唐僧有点被他说糊涂了。
封山道人看着唐僧，面无表情的脸上，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竟然有了一丝戏谑的神采。
“修道人不为三餐所累，不染口腹之欲。一日一颗辟谷丹，足以度日。接下来，辟谷丹的炼制，就要靠你一个人独自来完成。药精我会留给你，但能不能不饿肚子，就要看你自己的了。”封山道人说完话，抬腿消失不见。
唐僧挠挠头，想着：这么说，我可以开始炼丹了？嘿嘿。他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
“啊呀呀呀！俺老孙实在看不下去了。你那脑袋里装的都是草吗？实在太草包了！”见四下只剩唐僧一人，孙悟空再也忍不住了，对唐僧大吼，“你知不知道他是要吃你的！”
唐僧瞪着纯真的眼睛回头看向孙悟空，“知道呀。”
“知道你还学个屁的炼辟谷丹！”
唐僧无辜反问，“可是我饿呀。”
“……”孙悟空瞪满一双眼睛，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你怎么了？”唐僧关心的问。
“……没事。”孙悟空对唐僧一挑大拇指，“你这理由，太霸道了！”
“难怪观音要我护着你去西天取经……你这种智商……”
……………………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封山道人只偶尔来，每次总会往那鼎赤黑色的大炼丹炉里丢进去一两株草药或奇怪颜色的石头。
唐僧呢，每次都跟着瞎忙活，日子长了，也还有了点小默契。
孙猴子每次都会等到封山道人不在时，酸上唐僧两句。唐僧对此总是微微一笑，全不在意。
土地公没事还会跑来监视一番，眼里仇恨那是有增无减。唐僧也由着他，就这种自私狭隘的人，劝不了、解释不通，那就干脆各不相干、互不搭理，也乐得清净。
直到这一日，再度陪封山道人忙完几株草药的处理与添置。封山道人忽然对唐僧说：“我仔细想了一下，修真最难，不过成仙时刻。一旦飞升化仙，法力……其实并不太重要，是可以慢慢练的。所以，如果，你愿意做我的徒弟，那我可以答应你，不再杀你！更不再吃你！你愿意吗？”
“在我回答您之前，能先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封山道人流露出玩味神色，微一点头，“你讲。”
“虽然因缘际会下做了和尚，但其实我这个人没读过什么佛经。我只是听到过，一个关于佛陀的故事，很短，但我觉得很有趣。”
“说有一个佛陀，在沙漠里行走时，遇见了一只鹰，或者是秃鹫。那鹰饿极了，见到佛，恳求佛保佑它的性命，可以让它饱吃一顿。可沙漠里怎么会有食物呢？但佛还是不忍看着鹰被饿死，于是答应了它的请求。你知道佛接下来是怎么做的吗？
割肉喂鹰。
割自己身上的肉，保全鹰的性命。”
封山道人脸色阴晴不定起来，声音骤冷，“你想做佛陀？”
“不想，佛的生活太无聊了，我如果真成了佛，一定会憋闷死的。”唐僧实话实说，只是话，才讲完一半，
“可你知道吗？我这一生，鸡都没有杀过一只，如果要我亲手杀死一只活蹦乱跳的飞禽野兽来吃肉，我宁愿干脆吃素……
孙悟空，齐天大圣孙悟空，在我小时候，它是我心目中的英雄。虽然现在遇见的他，说话又尖酸又刻薄，脾气暴躁，还颓废的跟个废物一样……
但我还是愿意，死我一个，活他的命。希望封山大哥成全！”
唐僧说完跪下去，望着封山道人，认真、虔诚。
男儿膝下有黄金，唐僧一生，轻易不跪人。只在家跪过父母至亲，在庙跪过一俩神佛，服丧跪过离世亲人，也肯跪拜天地，除此再无其他。但那些跪的都是一份恭敬。
只这一次，跪下的，是求，请求，跪求。
不求贪生，只求问心无愧。
封山道人又惊又怒，看着唐僧，身体都在微微发抖，他怒气冲冲的说：“你要知道，成仙不是儿戏！我辛苦一生，历尽艰难，只为这一件事！难道，你认为仅凭你随便说两句话，仅凭我对你的喜欢，装出个样子，我就会放弃成仙？放过你们！放弃我一生的辛苦所追求吗？！”
“绝不敢这么想！”唐僧大声回答，字字铿锵，他接着说：“今日厚着脸皮喊您一声大哥，不全是讨好，也有我的真心，我是真心敬佩您！我也看得出，您并非滥杀无辜、不分善恶的人，只是成仙之道，不该以杀入道，攫取他人一生辛苦甚至性命，来炼自己成仙。”
“你是说我错了吗？！你好大胆子！”封山道人大怒出手，一掌狠狠砸在唐僧胸口上。
噗！一口鲜血溅出。
“多谢大哥手下留情。”唐僧抹掉嘴角的血，露出微笑。
“你不恨我打你？”
“不恨。若是大哥真想要我命，刚刚那一掌就不是打我胸口，而是脑袋了。”
“你倒是机灵。但再机灵也没用，要我放弃成仙，绝无可能！”
“大哥！我是真的没有想过要你放弃成仙，真的！请你相信我。我只是想用我的命来换孙悟空的命，不碍大哥成仙路，也不枉我来这里一场，见一回儿时的英雄，孙悟空。”
见到封山道人眉目微皱，面现犹豫，唐僧知道这时候绝不能放弃，于是更加卖力劝说：“大哥，其实这样做对你也有很大好处。”
“哦？”
“大哥你想，首先，我们是人，他孙猴子再强也是个妖。我虽不懂修真，也听说过人和妖的修炼是完全不同的。大哥拿妖的东西来炼丹成神，即便成功，但这种丹丸服下后的副作用，绝对不会小！
可我就不一样了。唐僧肉有多神奇，封山大哥你是知道的，而且我心性纯善，真被炼化成丹，也不会沾染业力、戾气，这我想对仙人而言，绝对是很大的好处。
那孙猴子就不行了，即便拿他练成丹，可你瞧他那副恨不得恶贯满盈的样子，其中怨恨、业力之多，绝对非同小可。
大哥，两种仙丹属性不同，甚至相互排斥。我觉得吃我这颗，才是最应该最稳妥的。”
封山道人眉头早不皱了，他此时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的看着唐僧，细细打量着，“想不到你竟有如此气概！你真的不后悔吗？”
“绝不后悔！”
“那，我成全你！”封山道人一指大炼丹炉，“接下来那丹炉，就是为你送死！”
唐僧吐气开声，“谢大哥成全！”
孙悟空在一旁，早已听得泪流满面！他咬牙切齿，瞪目狂吼：“混蛋！真是混蛋！你们当我齐天大圣孙悟空是什么人？！”
“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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