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鸡丝凉面

　　制作鸡丝凉面关键的食材是干切面和鸡肉，鸡肉正蒸着，面条李国英也已经切好，一切准备就绪。

　　李郁趁等待肉熟的空档又去地里摘了些南瓜和小白菜，南瓜切丝，小白菜拧成小段，最后下锅焯水。

　　其实本来应该用黄瓜和绿豆芽，但这地方显然不具备这个条件。她在地里晃了一圈，最终选中了这两样菜。

　　而关键的调料酱比起配菜的寻找难度有过之无不及，李郁尽可能的用味道相近的东西来代替。最后尝味道的时候虽然略有差异，但在这个除了盐几乎就再无其他调料的年代，已经足够美味诱人了。

　　红通通的辣酱盖在经冰凉的井水洗过的面条上，浅绿的南瓜、深绿的白菜、泛白的鸡肉三者混在一起。红白绿，光看就足够让人食指大动。

　　李国英尝了一口，眼睛睁的大大的，呜咽道，“太好吃了！这个酱怎么做的，好香！”

　　李郁心头一喜，看来她功力不减，要什么差什么的情况下她还能做成型，也算对得起那些年风里雨里李嫂小吃摊等你的岁月了。

　　堂屋里摆着大圆桌，师傅们边吃边唠嗑，期间有人提起了李忠能挖出来的那个小煤矿。

　　“老李啊，我看你可以把那个煤矿卖了，捞一笔后往城里搬。”

　　李忠能摇头，“这山头祖祖辈辈往下传了这么久，要是断我手上，我怕是下半辈子都睡不好觉咯。”他话锋一转，笑一笑，“再说了，也不值几个钱。”

　　知道他个性的人都不再多说，不太了解的则心直口快，“哪儿的话，能卖不少吧，我看你家天宝认识的那个煤老板倒是很乐意出价。”

　　正端着美食的李郁脚步一顿，耳朵竖了起来。

　　“免谈——多少钱我都不卖。”李忠能嘟囔一声，“我上回跟天宝早说过了，让他别再带那个朋友找我，再找，我还真不开门儿了。”

　　众人笑作一团，有人问：“那张天宝答应了？”

　　李忠能嘴角一塌，不说话了。依他看，天宝这浑身的牛皮劲儿就是跟那天那个煤老板学来的。

　　那煤老板，看着也就比李郁大个两三岁的样子，小小年纪不好好上学读书，跑来干这投机倒把的事，恐怕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孩子。

　　“天宝”这个名字李郁有点儿印象。

　　前世她离家去北方谋生的时候曾经在二姑家暂住了一段时间，那时候张天宝这个三表哥人正在外边儿做服装批发生意，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面没见到几次，有关他的故事倒是听了不少。

　　当时她总结下来，对这个表哥的印象就两个字——大胆。

　　市场经济还没彻底在国内打开局面，这个人就敢冒着被安上“投机倒把份子“这顶帽子的风险搞规模交易，能不大胆吗？

　　李郁现在想想，也只能赞叹张天宝的胆识。胆子大，钱才实打实的往兜里钻。

　　思绪恍惚之间，李郁后背被猛地一拍，李国英的大嗓门从身后冒出来，“丫头，你傻愣在这儿做啥？咋还不端桌上去。”

　　李郁见是她，长吁了口气，笑着说：“三姐，我这不是为了等着跟你一路嘛。”

　　李国英眉毛一挑，翻了个白眼，“得得得，别墨迹了，走吧。”

　　两人将卖相极佳的鸡丝凉面在桌上摆放好，众人三两筷子便分了个精光，吃过的人都对它赞不绝口。尤其是在得知这面是李郁做的后，本来就对这姑娘印象不错的大师傅又忍不住夸了李郁几句。

　　这话落到李忠能耳朵里，怎么听怎么舒服。然而，当有人把话头提到另一边的时候，他眉头立刻蹙了起来，一副不乐意的模样。

　　“老李啊，你这闺女灶上的手艺都赶得上饭馆里的了，依我看啊，她去外边儿做个厨子什么的是顶好的。”

　　正吸完碗里最后一筷子面条的李国成直点头，也说：“爸，我看行。”

　　李郁放好菜原本是打算直接回厨房的，听见这话，脚步索性放慢了些，她倒是想听听她爸对此是个什么想法。

　　沉默半晌，她听见她爸咂嘴的声音，随后是几声呵呵笑：“家里那十几亩地还来不及种，做什么厨子，没影的事儿。”

　　得了，就知道是这样。

　　提议的人悻悻然，“娃大了做爹妈的也管不住啊。”

　　“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你看看我老大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老实本分，我这几个孩子里边儿啊，我看也就他最像我。”这话颇有几分得意。

　　李郁自嘲的笑了笑，谈不上失望或者是郁闷，她只是觉得她爸识人的能力很有问题，闷葫芦大哥大嫂暗地里使坏他不信，尽把甜言蜜语放到心里去了。

　　当天晚上，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子里就时不时的浮现她上辈子伤了胳膊卧病在床的日子里，大哥大嫂那虚伪的嘴脸。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做派，真够恶心的。

　　这么一想，也难怪到最后利益熏心做传销，骗她没骗到手，便对自家一个可怜巴巴的垂垂老矣的老父亲下手。棺材本都肯昧着良心掏，还有什么事儿做不出来的。

　　听三姐说，大哥陪挺着大肚子的大嫂回了趟娘家，估摸着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对于这个巧合，她是心存侥幸的，总觉得这是上天给她的机会。毕竟，少了这两人的掺和，一切事情都会顺利许多。

　　然而，说什么来什么，应了她妈说过的句话，人生啊，就是个大戏台子。

　　第二天中午，她正端个搪瓷碗在灶屋里吃饭，饭还没扒拉几口，便听到外面有小孩子叽叽喳喳嬉闹的声音，循声望去，先进入她视线的是一对衣着朴素，皮肤黝黑的男女。

　　这对男女下了土坡，正往正屋这边走。女人边走边抱怨，男人也不反驳，只低声呵斥臂弯里吵闹的小女娃，背上的背篓里坐着的娃不甘示弱，探出个脑袋嚎啕大哭。

　　女人心烦意乱，吼：“哭哭哭，就知道哭，死丫头，吵到你弟弟了我不打死你。”

　　李郁眉毛一挑，唷，这不就是她的好大哥好大嫂吗？算起来，三人也有好些年没见了，再度见面，她这心里，还真不是个滋味儿。

　　“国玉啊，吃饭呢。”很明显，大嫂王葵花也看到了她，收了那副恶人面孔，语气亲昵到她浑身发麻。

　　李郁把碗搁案板上，应了声:“刚吃。”站起身，她掐着个笑问：“哥，嫂子，你们咋今儿就回了，这么急着赶回来是有个什么事儿吗？”

　　大嫂王葵花个子不高，这段时间养尊处优，大鱼大肉的，身形也胖了不少，身上还是件新缝制的红褂子，圆滚滚的肚皮撑得整件衣服有些紧，把胸和屁股挤得辣眼睛无比。

　　闻言，大嫂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转头和大哥交换了个眼神，大哥咳嗽一声，回道：“是有个事儿，那个，国玉啊，爸妈他们人在屋里吧。”

　　李郁按捺住想翻白眼的冲动，保持微笑说：“屋里吃饭来着。”

　　“行，哥知道了。”大哥把两个娃放到地上，旋身便进了堂屋。

　　大嫂没走，半扶着腰站在那儿，卖着关子：“国玉，这屋里头我就最喜欢你，趁你哥不在，我就跟你透个风，关于那事儿的。”

　　想钓鱼？李郁顺着话头问：“哪事儿啊？”

　　大嫂王春丽做贼似的环顾四周，小声说：“就我们为啥急着回来啊，你不想知道？”她眼睛瞪大，“关于你的。”

　　李郁有些疑惑，便问：“那嫂子你继续说。”

　　她抿着笑，眼底的精光一闪而过，摆摆手道：“算了算了，怪我多嘴，先说了多没惊喜啊。”她拉长调子，“国玉啊，我可真羡慕你——”

　　李郁：“……”

　　说完，她便施施然擦着李郁的肩膀挤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她又开始抱怨：“怎么全是白菜馒头，我一个孕妇怎么能吃这些。”

　　“国玉啊，晚上你单独给我蒸俩鸡蛋，还要个酸味儿重点的汤，你小侄儿这段闹得很。”

　　呸。

　　最讨厌这一种说话说一半故意膈应人的，李郁嘴上应下了，心里却想着，蒸鸡蛋？想得美，糊你一脸爽不爽。

　　她天生逆骨，哪怕有了几十年的人生阅历，这个本性从来都是深埋在身体里，一点儿没变。她摸摸鼻子，而且现在重生之后，仗着年轻，她似乎有些更大胆了？死都死过一回了，真没什么怕的了。

　　大嫂嘴里的“羡慕”没一点真诚，相反，还有那么点幸灾乐祸。这点认知让李郁的心不太平静，大哥大嫂这两人又整了什么幺蛾子？

　　很快，李郁便得知了这两人打的什么主意。

　　那天下着倾盆大雨，且雨势又愈来愈大的趋势，新房的建造工程不得不暂时停止。前段时间整个家里就一直在为了建新房的事情忙前忙后，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好，眼下，总算是能够喘口气儿了。

　　一家人围着圆桌吃饭，李郁年纪最小，在整个家里地位也是最低的。毫无意外的，她坐在了靠近大门的地方，木门不像铁门那么密不透风，两扇门之间的肉眼可见的缝隙灌着风，冷风一波又一波的打在李郁的腰上。饶是她年轻，终归是个女孩子，不一会儿就冻得直哆嗦。

　　门外的雨声啪啪啪的往下砸，一阵比一阵密集，如同节奏趋快的鼓点。

　　她听见她爸开口：“老大，我这两天仔细想了一下，你说的那个事儿，可行。”

　　大哥筷子一撂，喜上眉梢：“诶，我看也是，国玉年纪也不小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这话说的，李郁心中顿时冒出不好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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