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朝为青丝暮成雪

　　神像上金色的光芒越来越胜，从阵眼处流出来的血液也越来越少，阵法开始吞噬幽离的生命。幽离的头发由原来的乌黑一丝丝地变成雪白色，那是一种枯槁的，临近死亡的颜色。

　　记忆的碎片不断地涌进脑海，如回光返照一般地真实。她是幽离，天地初一诞生的时候她便存在，现在，她理应埋葬于她守护的地方。

　　“离儿，离儿！离儿！离儿！……”有人在不停地，一遍一遍地呼唤着他，这声音仿佛来自于天边，又像是在自己的耳边。

　　幽离挣扎着坐起身来，她的眼睛因为太过虚弱，已经看不见了。那只需一滴就可以让一株普通的药草成精的血液，几乎被她在一天之内挥霍殆尽。不过还好，至少她在意的人已经全部安全了。

　　这道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虽然很不可思议，但幽离知道，这不是幻觉，作为古神，没有任何幻术能够迷惑于她。那道声音有些发抖：“离儿，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是……君子羽吗？幽离惨然失笑。到现在为止，她对君子羽的了解几乎为零，甚至都不知道君子羽为什么一直缠着自己。在幽离的印象中，君子羽只是长得很好看，笑起来很温暖。嗯，脸皮很厚。

　　快死了吗？幽离这样想着一个人，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铺天盖地地全是这个人。但他也没有经历去管了，任君子羽的形象在自己的面前一断地飞舞。微笑的，无赖的，狼狈的，当然，狼狈的原因一般都是被自己打得了。

　　看着幽离微微笑的模样，君子羽突然有种要失去她的感觉，他才发现，幽离也是会死的，她怎么会死，她怎么能死呢？在君子羽的印象中，幽离一直是一个不可一世的女人。

　　她强大，冷艳，高傲，甚至狠厉，所有形容她的词汇中独独没有柔弱这个词。但此时她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的样子，让君子羽心中想起了柔弱这个词。他希望她一直不可一世，唯我独尊，自私冷漠，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她。

　　幽离勉强睁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但她还是感觉到了君子羽的气息。身体依然是小女孩儿的大小，但那枯槁的形容却如一个百岁老妇一般，惨然一笑，粗哑的声音从她的喉咙里传了出来：“我……已经没……有……力量……送……”

　　“别说话了，守住你的神魂，我这就带你走！”君子羽的声音微微地有些颤抖。他不知道幽离能不能听到他说的话，只是觉得她的身体轻得像是一片羽毛。

　　幽离的眼睛看不见，所以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但她也可以想像得到，一个身形是小女孩而面容却如老妇的样子有多丑，脸上的笑容越发地暗淡。她要死了。

　　其实君子羽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她本就是这个世界的守护神，里面的任何波动都逃不过她的感应，但也没有办法了。

　　这个阵法，只有古神纯粹的血脉才能打开，即使是幽崇，也不可能打开。在上古时代，这是要几乎一半族人的力量再加上皇族提炼之后精纯的血脉才能做到的。今天，幽离仅凭一人之力便开启了阵法，已经是一个奇迹了，当然，因果循环，她付出的也是很大的。君子羽又怎么可能，只是，幽离未曾想到的是，最陪自己永远留在这个地方的人，居然是君子羽，居然是他！怎么会是他呢？

　　幽离努力想做出一个笑容来，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她艰难地拿出一只小巧的下班玻璃瓶子，对着君子羽道：“我想，你既然敢来，必然不是来陪我一起死的，如果你能出去，把它交给西方的那个智者。他答应过我，如果我死了，他便会找下一个有缘人来完成我未完成的任务。你一定要交给他，咳咳……”幽离的话没有说完就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中，她身下的阵法没有停止，依然在吞噬她将近枯竭的生命和力量。

　　“等我们出去，你自己去处理这件事情吧！我不认识什么智者，也找不到他。”君子羽并没有接过她手中的琉璃瓶子，只是抱起她小小的身体，又重新坐在了她的位置。他要救她，即使救不了自己，也要救下她。他驾驭不了伏羲琴，却从腰间解下来一个配饰放在手中。居然是上古神器崆峒印。

　　握住崆峒印的那只手掌上透明的液体蜿蜒而下君子羽的脸色却慢慢地憔悴下来，青色的光芒重新笼罩下来，在这片光芒的笼罩下，君子羽的血液从他的指尖流出来，和幽离的不同，他的血液是无色透明的，他在面前的虚空中画了一个奇异的图案。会画这个图案的人，四海八荒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图案渐渐地变小，轻轻地落在幽离的眉心。然后，君子羽把自己割破的手指点了上去，与那图案接触的一刹那，光芒就在他的指尖盛开。

　　“阿离，或许你不了解我，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我来自哪里，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无父无母，从小在师父的教导下长大，但我却也没有见到过师父的尊容。自从我学成出谷，师傅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找一个女子，然后守护她。没有告诉我是谁，只是说只要我见到，便一定可以认出她，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你。”

　　透明的血液源源不断地从君子羽的身体里涌出，汇入幽离的眉心，而君子羽，则是以比刚才幽离还要快的速度迅速地老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生来就是爱你的，为你而生，为你而死。”

　　透明的血液渐渐地稀薄，君子羽的声音也渐渐地小了下去：“但我想，每个人来这个世界上都有权力选择自己的人生，看尽繁华，诗酒明月。自由地行走，自由地选择。可是，阿离，若是让我自己选，我还是会选择和你相遇。”

　　他的头发一缕一缕地变白，形容越来越枯槁，声音也渐渐地低至无声……

　　而幽离却渐渐地恢复了那小女孩儿的眉目，一滴泪从女孩儿模样的幽离眼角落下，滴在她手中的玻璃瓶中，比瓶子中任何一滴都要蓝。

　　片刻之后，周围八个雕像开始了缓缓地转动……

　　已经关闭的通道重新打开，金色的血液重新流出，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幻化成金色的翅膀，带着两个身影，朝着渐渐崩塌的通道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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