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罗海军的心病

　　漪北师范大学的学生周志勇刚被学校开除，心情很低落，喝了不少酒，看到前面几个流氓调戏小姑娘，二话不说扑上去就打。按说就自个这小身板，哪里是人家道上人的对手，可巧的是，那流氓头，乖乖，偏就是牛老三！什么叫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周志勇是喝个一塌糊涂，认不清，可人牛老三认出了他。牛老三也不生气，喊声:“兄弟，这丫头不错，送你了!”带着人就那么走了，大有“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架势。

　　这牛老三原名刘华，本家按排行应该是老七才对。因为他性子倔，牛脾气，又很不要命，自己给自己冠了个“拼命三郎”的名头，于是便有人送了他“牛老三”这个称号。他想着，“三”比“七”排前，等什么时候发达了，让小弟们叫“刘三爷”比“刘七爷”要有面子有谱得多，于是别人问起来，他便答他姓刘行三，叫他刘三儿就成。因为他说这话太坦荡，半点不脸红，所以大家都信了，也没有人闲得去怀疑过。久而久之，谎话说多了，连他自个儿也以为自己排行老三。其实，他还有另一个称号，更加出名，叫“痞子刘”，只因他平日里总没个正形的，但笑起来嘴角一勾，煞是好看。不过那都是他年轻时的事情了，等到老了，再笑起来一层层的皱纹，怎一个“猥琐”可以形容。所以，牛老三总爱把“想当年我”挂在嘴边。牛老三没读过多少书，很早就出来混了，字还是认得的，就总觉得自己是个“有文化的流氓”，逢人便说自己平生最敬佩的就是读书人。

　　当年，头头儿给他一个案子，倒也简单，在洛依胡同里拦个人，打一顿，让他记点教训，别不知天高地厚。可牛老三是个“文艺青年”，他先不打人，先问清楚，姓甚名谁，所犯何事，这一问，也就问出毛病来了。对方姓周名志勇，漪北师范大学的大一新生，22岁，农村来的。事儿也不大，就是周志勇不小心得罪了班上的富二代，于是就有那献殷勤的小人，特地查好了他的行踪。知道他每天放学后要去咖啡屋里帮工到很晚，便请了人堵截他，给他些教训。凭牛老三的牛脾气，怎么肯接这种案子？于是他不仅没动手，还跑去周志勇打零工的艾魅咖啡屋，让他一定小心，别一个人大晚上往胡同里跑。周志勇只觉得这个人实在奇怪，但也乖乖听了他的，不随便单身出门。因着周志勇的小心谨慎，到底没被那些“坏人”逮到，这样几天后，那些守着的混混都走了，周志勇才放心。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结束了，周志勇却在洛依胡同里遇上了牛三，浑身青肿躺在地上的牛三。周志勇本就善良，何况对方还是恩人，又不确定对方挨打是不是因为自己，所以怎么都做不来见死不救的事，于是将他扛到了医院，照顾了几天。牛老三受伤，还真和周志勇没多大的关系。牛老三爱吹牛，但也有真本事，他讲义气，但也不会为了不相干的人牺牲自己。周志勇那事，对矛盾双方是大事，但放在道上人的眼里，完全就是芝麻绿豆大的事。牛老三会受伤，完全是因为他自个儿野心太大，抢了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大佬的“生意”。

　　周志勇看了看邓惠萤，这丫头喝得可不是一般地醉，眯着双迷离的杏花眼，趴在他怀中。胸口被两只柔软抚过，一阵酒味带着淡淡的艾香钻入鼻口，周志勇觉着，自己像置身于云端。醉了，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邓惠萤先还轻轻拍打自己，口里咕哝着什么，后来，便不动了，周志勇低头一看，这丫头竟是睡着了。周志勇这才认真地打量怀中的人，眉清，目秀:“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哪边，眉眼盈盈处。”她闭着眼，周志勇看不见怀中人的双眸，但从安静的睡颜，可以想象其中的水波灵动。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邓惠萤醒来后，周志勇跟她讲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邓惠萤见他老实木讷的样子，就去他聊天，得知他是漪北师范大学的学生，前不久因为被冤枉偷东西被学校开除了，邓惠萤十分气愤，想起闺蜜沈玉嫣的丈夫罗海军是警察局局长，就带着周志勇去找他，没想到他们却是老熟人。罗海军在老家有一门婚事，那个女孩很能干农活，帮了罗海军家很多忙，罗海军的母亲罗月娥是个封建□□的人，私自订了这门亲，罗海军不愿意，还娶了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千金大小姐，最后还为了这个女人和家里决裂，村里人包括周志勇在内都把他当作陈世美!

　　罗海军叹了口气说:“人啊，随着时间的流逝、环境的所迫，渐渐，总会变成最初那个自己讨厌的人。看呐，你六哥我这不就做了自己曾经最不屑一顾的事情。勇子，哥跟你打个赌，你最后，绝对做个陈世美，别不信呐，哥要输了，哥还跟小时候一样，给你当马骑!”罗海军还说:“六哥给人当了上门女婿，姓没变。谁见着你老哥我不是叫声罗局，哪个不长眼的叫过声沈局的，不就上门么，哥哥我就当他沈家女婿了，什么不为五斗米折腰，什么不吃嗟来之食，全他妈地放屁！有钱有势的，没面子人也给面子，没钱的，你指望人瞅你一眼？再说，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还改姓周了呢！你是不是应该，跪到你家祠堂，痛哭对不起江家列祖列宗？啊，我忘了，江家祠堂早烧了，没有江家了。可你就半点不怨，周老爹就那么以恩人身份自居，直接将你姓改了，又直接安排你娶了皎霜？她可是比你老哥我年纪还大咧！”周志勇把罗海军骂个狗血淋头:“罗海军，你书都读哪去了，罗叔罗婶拉扯你容易么，你倒好，给人插门，罗局，您老人家可真是出息！我爹他救了我，便是他要我这条命，我也得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一家收留了我，我该报答的，怎么会怨，你当人人个个都像你一样，心是腊肠做的，早被烟熏过百八回了？”

　　罗海军走进教育局大厅，四处张望了一下，没看到李子荆，就问科室里的工作人员:“你好，请问你们李局在吗？”工作人员回答说:“李局刚出去，你找他有什么事吗？”罗海军答道:“是这样的，我是警察局的，这段时间我们的事不忙，就想来串串门认识一下兄弟部门的人。”那工作人员来了没多久，不知道罗海军话里的意思，只当他是来玩的，就答道:“那你去找人事科的王主任吧。”罗海军听了便问:“王主任的办公室在哪？”工作人员指给他看:“那边到头。”罗海军道了声谢就去找王主任，说明来意后，王主任哭笑不得:“这事我做不得主，我给李局打个电话吧。”王主任说着拿出联系表，找到李子荆的短号就打了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李子荆才赶了过来:“好兄弟，找我啥事？”罗海军没开口，王主任就借口有事先出去了，毕竟，这事不好三个人谈。罗海军说道:“你也知道，我是农村出身，人们都觉得我是靠着裙带关系、靠着沈家爬上来的，老家人更是怪我陈世美忘恩负义，这些我都不在乎，毕竟幸福不是别人说的，而是自己拥有的，不过没拿到一本证书，这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

　　李子荆能理解罗海军的想法，罗海军大学毕业不过三年，就爬到了处级的位置，李子荆这些知道的会觉得是他有本事该得的，不知道的会怎么想他们也是没办法。李子荆为难道:“漪北财经学院三年前才升了本科，现在就升一本，不太好吧？”罗海军笑道:“没关系，毕竟升学率在那呢!”李子荆点点头:“我会争取一下，毕竟也是我的母校，不过这事到底成不成，还得看它的造化。”罗海军点点头:“这个我懂，毕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嘛!”不久后，漪北财经学院不仅升了一本，改名漪北财经大学，还混上了个“国家承认的重点大学”的名号，不过在某些人心里，都认定了这件事是罗海军和李子荆搞的鬼。

　　“来了”周志勇憨憨地一笑，邓惠萤点点头，坐上了周志勇的车。之前罗海军帮周志勇申了冤，此时的他已经成了大学老师，买了车，和邓惠萤——算是恋人关系吧。一开始，也只是普通朋友。普通到，除了知道对方当时很不堪，连名字都不曾问过。标准的陌生人。不过是，那晚认识了，几天后，遇到了，之后，又遇到了，才发现两个人居然是邻居。现代人的交往模式就是这样奇怪，防盗铁门隔离着屋内屋外，也将人心，锁在了两边。纵然是对门，早出晚归，房子只是个睡觉的地方，对门住着谁，又哪里会在乎？在然后，互相去对方屋里做了客，再然后，熟了，有烦心事，向对方抱怨两声。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两个人像是在恋爱的呢或许，是他一次次的探班，送来的饭菜比盒饭好吃太多，让自己有了家的感觉。或许，是自己仅有的几次不堪，他都刚好在身边，安慰自己。或许，是因为两个人巧合的默契，哪怕认识不久，却有种前世有缘的错觉。又或许，只是对同事们八卦打趣言论的不否认，便默认了两人的关系，谁也不用开口，便能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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