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毗罗失音
他说经费不足,谁信?
反正洛尘是不信的,他这分明就是在哭穷。
“神君,我在凡间住过,我可是知道您底细,在下界您可是个抢手的仙,谁家不盼着儿女有段好姻缘?就拿我们镇子里来说,数你庙上香火最旺。”
这可不是唬他,当年白大白那桩好姻缘,就是在庙里找月老求来的。
老头儿被莫名说破,却还要强词夺理,“这不是自打你来了后,我就常买了虾去做虾饼么?那些虾看着不起眼,可都是东海最好那片海域长起来的……这东西金贵着呢,不容易普及,东海那里菜市场比天庭的还心黑,每吃一次我心都在滴血。”
“行啦,就您这大家大业,几顿虾还能给你吃穷了?就是惯会偷工减料,怕是省下银子买狗粮了吧?不过月老你这行为着实不好,红线这么糙,万一俩人牵到半路,断了可怎么好?”
老头儿一口茶水喷出来,愤愤望着眼前的干闺女,“你倒来教训我,这招还不是你教我的,这换糙线的主意当初分明就是你出的哩。”
这黑锅刷得漂亮。
洛尘闻言一双高低眉倒竖起来,高的向下,低的挑到上面,“我何时教过你这招!”
老头儿闻言,方才的嚣张气焰忽然像灭了火,把身子一松窝在软椅中,“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人老了的确有些不中用,洛尘看看他垂到膝盖的白胡子,算了,不计较了。
可他虽说年老,却有颗童心,与两个小的聊起天庭八卦来唾沫横飞,说到空谷仙君还一脸鄙夷。
此时洛尘方才想起来外头还有一个空谷仙君在等着。
“神君,我与紫莫进来之时,那空谷仙君也来看龟壳犬,为何没见他进来寻你。”
月老哼了一声,“我这里他进不来。”他指指门口立着的一块鎏金铜牌。
二人方才进来得急没有仔细查看,现下凑近了去瞧,只见上面写着:空谷与狗不得入内。
霸气!
紫莫笑得差点倒仰,头上火红的石榴花带着绿叶颤巍巍的,“空谷与狗不得入内,月老牵红线无解之时,不还要求助你那两条狗,现在又说狗不得入内。”
月老君抓着粉彩花瓶中一束寂寥隐忍的枝杈给自己挠背,“我那不是狗,是犬,犬,你们不懂别瞎说。”
……
三人茶喝了几壶杏仁吃了两盘,聊到四野灰蒙,男女之间男男之间的苟且聊了不少,细想之下虽说牵丝扳藤纠缠不清,可事不关己,喝口茶回首也就忘了。
天色已晚,洛尘与紫莫向月老挥手道别。
紫莫有些笑乏了,回殿就封了大门插上门闩,又加了两个顶门杠后去给九紫仙君添茶。
洛尘则钻进厨房去做清粥小菜和萝卜丝饼。
不久紫莫端着茶具回来往灶台上一放,扯下头上的石榴花扔进炉灶里,“仙君怕是要魔怔了,足足弹了一天不落闲,这茶都没喝一口,我瞧他掌上的伤口又红又肿,提醒他别弹了,他倒好,挥挥袖子就把我赶了出来。”
她眼里噙着泪绵腰一闪,大大的石榴裙下绣花鞋轻轻一点转到门口,眼神幽怨地看着书房方向。
洛尘随她看过去,书房的门窗紧闭,里面琴声叮咚,仅仅几步之遥,那里面有君自销魂,这一处有女却黯然。
洛尘拿铲子把萝卜丝饼翻个面来煎,滋滋的声音听得人口水直流,她把手在围裙上蹭一下拉紫莫坐下,“王母寿辰就要到了,仙君心急练曲也是有的,你就别往心里去了。”
紫莫不再言语,托着腮凝望那方。
琴韵悠扬的傍晚,有人醉在薄暮,有人醒在黄昏。
洛尘忽然想到昨夜的女子,想到她将吃食塞了满嘴的调皮模样,便将萝卜丝饼拿出几个藏起来,左右那边仙君勤奋紫莫伤情,哪一个都不会胃口大开吃太多。
果不其然,晚饭时除了洛尘大碗喝粥大口吃菜,那两人都各自默默,拿筷子挑了几下便回房,洛尘巴不得他们不吃,真是省下了。
夜深,洛尘用枕头把紫莫堵在床上防止她跌落,将木剑藏在黑袍当中跑到厨房,拖了凳子靠着灶台假寐。
没多久,她就听到软软的脚步声。
眯眼看去,昨夜的女子到了厨房门口,忽然怔住退后几步,见洛尘一动不动又悄悄进来,把萝卜丝饼拣了几个放在手中,垂头盯洛尘看了半晌,随后小声笑起来,转身跑了。
洛尘将身子蹲下,掩在殿宇的黑影中遥望。
漂亮女子揣着饼跑到仙眠树下,喝一口溪水吃一口饼,溪中鲤鱼被惹得扑楞楞跳,她咯咯笑了几声,掩嘴机警看向大殿,生怕打扰了旁人捉她现行。
洛尘当然不会去捉她,洛尘没来由地喜欢她,就算不喜欢也没整,以她的实力,还没法捉妖。
那女子显然不知有人在痴痴望她,吃饱喝足之后竟在树下跳起了舞,洛尘想到才来天庭时,每日她也去舞上一段的。
可和那女子比起来,人家是天鹅,洛尘是大鹅。
因为担心这番美景不是日日都有,洛尘便抱着且看且珍惜的心思贪婪地直视,直到女子的身影忽然隐在夜色中不见了,她才发觉双腿麻得已经半身不遂。
此后生活便这般按部就班起来。
九紫仙君足不出户,洛尘早起练木剑,白日看狗贱,夜晚折磨跟腱,一天比一天更有滋有味。
要不是临睡前枕边放着那本符咒册子,她甚至都快忘了还有青冥仙君这么个人。
这日黑下洛尘蹲在门后,那女子依然先去厨房扯了小半只盐焗鸡吃了个够,然后朝殿门溜去。
这些日子以来女子的胆子越来越大,除了将院子翻得乱七八糟,还会偷偷跑到洛尘房里来,用狗尾巴草逗人喷嚏,甚至还溜到九紫仙君的寝殿几次,那时洛尘替她捏把汗,深怕她被九紫仙君给收了,就再也见不到这么美的姑娘了。
今日女子举步要出门,洛尘慌张跟过去,半路上女子猛地转身堵她个正着,她磕磕巴巴问那女子,“你是谁?你要去哪里?你还回来吗?”
女子竟看着她笑了,佳人一笑百媚生,洛尘心头一酥,那人轻盈的身子就一猫腰从门缝钻了出去。
洛尘左右为难,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追,怕是个陷阱,不追,又怕女子被别人家捡了去不肯还回来。
末了洛尘还是忐忑着回身,心想那姑娘在这殿里玩了数日该是玩腻了,出去换换口味也好,反正整个天界数自己的厨艺最好,早早晚晚都是会回来的。
洛尘拖着木剑前行,眼中余光似瞧见仙君的身影,蓦然抬头,他原本漆黑的寝殿内火光一跳,她看见他烟青袍子上系着的墨玉佩打在门框上,门,无声关上。
难道说仙君也看见那美貌姑娘了?
洛尘扒着他窗框看了半晌,里面复又漆黑。
这般猥琐的动作费力又难看,她叹口气回房,把堵在紫莫身边的枕头取回,掉头睡了。
第二日仙君不曾出来陪洛尘练剑,没了动力的她草草收场,洗手到厨房去熬菠菜粥。
“铮,呛,叮铛!”
洛尘刚把菠菜切碎了扔进去,书房就传来破锣的声音。
她手持长柄饭勺慌张地跑了过去:“仙君?这,这什么声音?”
紫莫闻声也奔过来,惶恐地看着九紫仙君。
仙君却愣愣地望着她们道:“似乎……是毗罗筝坏了?”
“坏了?这里是天庭,开什么玩笑,这不是上古法器吗?能弹琴能打仗,怎么就坏了?”洛尘张牙舞爪地喊着。
王母寿辰在即,这节骨眼上它坏了,九紫仙君可怎么办?
仙君漠然,洛尘心里鼓点敲得急,深觉不好。
饭后九紫仙君换了一身墨蓝袍子,抱着毗罗筝出门,右侧衣襟下摆绣了两朵并蒂莲花,洛尘头次看他打扮得如此惊人眼,竟有种生离死别的凄凉萦绕心头。
紫莫更是已经哭红了眼,扯着仙君衣袖不放他走。
九紫仙君揉揉紫莫的头,“你与洛尘去买些好酒好菜,把无涯大师和月老都请过来,今日不练琴乐得清净,我要与他们一醉方休。”
洛尘的手一抖,青冥仙君给她的符咒册子跌落在地上,“仙君,您要吃的是上路饭么?”
紫莫的小短腿抬起,照洛尘膝盖一踹,洛尘差点跪在地上,紫莫呲着已经长齐的牙骂洛尘,“我说你是乌鸦托生的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做仙的一个个都不能好好说话,洛尘挠头,她究竟在骂自己是什么?
九紫仙君却没有恼,目光柔和向洛尘道,“仙途崎岖明月千里……”
话说到这里洛尘忽然不敢听下去,她打断他,“那我等你。”
他定定看洛尘,“好。”
九紫仙君出门后天气骤然变坏。
绕过廊前一大块寒气聚团的岫岩石,洛尘朝远处张望,隐约看到罗浮山远峰之首雾茫茫的水汽蒸腾,那云雾时而毫无牵挂地上升,时而又随风借力下行。
这情形放在凡间,若非一场冬雪便是一场春雨即将来临。
湿气浓重,惹得洛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再听紫莫抽抽嗒嗒哭个不停,登时心烦意乱起来。
“紫莫,仙君这是去请罪了对么,他不会有好下场了是不是?”
紫莫已经没力气再来骂洛尘,擦着通红的鼻子点头道,“寿宴献不献曲都不要紧,要紧的是那玩意太金贵,是十大法器之首,我听说每每有魔界妖界来犯,最后都由毗罗筝来镇压,如今它不中用了,咱们仙君恐怕……恐怕……”
急惊风遇上慢郎中,洛尘要被她憋死了,“恐怕什么?”
紫莫哇哇大哭,“恐怕是做不了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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