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脸
本来康熙来太后这里说话时,山杏因为前一个晚上值夜,白天并不在,而是副掌事的眉芬在场,太后却特意叫了山杏,眉芬自然心气儿不顺,大家料定她会找事儿,一个个的都谨慎了起来。
眉芬当值的时候没有挑到错处,心里的气却越憋越深,秀儿她们几个互视一眼,都知道回了宿处,怕是要有一场好闹。
四个资历浅的小宫女虽不知情由,仍吓得跟鹌鹑似的,不敢多说一个字,多迈一步,唯恐成了旁人的出气筒。
秀儿端坐在炕沿上纳鞋底,虽一言不发表情却平静,她原本只是小宫女时都不曾怕过眉芬,何况如今。
眉芬进了屋,小宫女战战兢兢端水给她洗脸,眉芬手刚伸进去,就抽了回来,“凉了。”她虽没说过头话,可那脸冷得跟数九寒冬似的,给她端水的小宫女叫九儿,二月小选,三月里进得宫,一开始被分派在储秀宫,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被重新分配了,到了慈仁宫,一开始经历过的那些杀威风、学规矩,又重来一遍,个子长得就小,胆儿更小,本来就受欺负,平时这种给副掌事的大宫女端水讨巧的活轮不上她,今天气氛不对,她又被推出来端水了。
绵儿瞪了九儿一眼,“还不快去换热的来!”
九儿被这一说一瞪,倒吸了一口凉气,眼泪马上就要流下来了,屋里的人都跟没瞧见似的,谁也没说话,九儿四下看了一眼,见跟自己最相熟的小宫女们都不说话,装不认识她,硬生生把眼泪憋回去,端着盆走了。
过了一会儿回来,端来一盆水,眉芬手往里面一伸,又缩回来了,直接一抬手,啪!满盆的水撒了一地,铜盆在地上翻了两滚,摔得咣咣当当直响。
屋不大,水不光撒到了地上,也溅到了人身上,有几个宫女子叫了两声,赶紧整理自己的衣裳,被水淋得最惨的是九儿,身上的衣裳全湿透了,她跪下来低着头,任凭水从自己身上往下淌。
“原来我说凉了,你就再端来一盆热得烫手的,你想烫死我是吧?是不是心里想着你是伺候太后的,我配不上你伺候?”
“姑姑饶命!姑姑饶命!”九儿只剩下磕头了,没两下子额头就磕破了。
“姑姑?我可当不起你的姑姑!”眉芬说着伸手就像拎小鸡子似的把九儿拎到炕前面,“我不似人家精乖,上上下下的都打点得好,人人都夸是好人,睁一眼闭一眼的装菩萨!连宫女跟老公勾搭都装不知道!”眉芬这话指得可不光是山杏了,老公是太监的蔑称,众人的眼神齐刷刷地看向了秀儿。
秀儿纳鞋底的手就没停,跟这一切都跟她无关似的,气定神闲得很。
眉芬瞧见秀儿这样,心里更窝火,要说宫女里面绵儿是她的死党,秀儿在众人眼里就是山杏的死党,被山杏当成未来接班人在培养的,她被山杏踩着就算了,她比山杏小了三岁呢!可山杏竟然隔了这么多更有资历的培养秀儿,摆明了要踩她一辈子!
“进宫就要懂规矩,我今天就教教你什么是长幼尊卑!”她一低头,瞧着九儿那狼狈得样子,一股邪火更是烧得旺得不得了。
一伸手从炕上拿下来缠线的线板子不管不顾地往九儿身上打,“让你不知道上下!不知道尊卑!不知道长幼!”
九儿倒在地上,拿拳头塞了自己的嘴,连躲都不敢躲喊都不敢喊的任她打,过了一会儿,眉芬打累了,把线板子一丢,指着墙脚,“跪着去!”这跪着去比说跪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还可怕,眉芬不让九儿起来,她就是跪死也不能挪地方。
九儿爬都爬不起来了,哪里有力气去跪,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一张脸煞白煞白的。
眉芬瞧着她的样子更生气,抬手就要打,手还没等落下来呢,胳膊就让抓住了,“眉芬姐,打人不!”秀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
眉芬看见她来了就是冷笑,“你怎么知道我要打她的脸?你又什么时候知道规矩了?”
“你既不是要打她,那就是我误会姐姐了。”秀儿把手松开了,“九儿如今起不来,你们眉芬姑姑又罚她跪,你们几个都是死人吗?不知道扶她一把!”她指的是跟九儿一起的三个小宫女,要说这四个人,跟秀儿她们四个人完全不是一路的,她们四个当年被打被罚虽没人敢求情,但是互相之间都有照应,这四个人许是一开始就没在一起,后来到的慈仁宫,大宫女们教她们规矩让她们干活之类的磨练不说,她们互相之间还踩得厉害,九儿就是最受气的一个。
另外三个小宫女低着头过来扶起了九儿,往墙脚走,九儿借着劲儿跪了下去,那三个小宫女又站到了一边。
“眉芬姐,今个儿万岁爷刚赞过咱们慈仁宫的宫女懂规矩,你就罚人,说出来怕是好说不好听吧?”巧儿也说话了,她们四个唯秀儿马首是瞻,秀儿一说话,她们就有动作,巧儿和眉芬虽曾有过师徒名份,受得却全是欺负,跟眉芬的仇比谁都深。
“罚人还讲什么时机吗?”绵儿说道,“小宫女们不懂规矩就要罚。”她眼睛扫了一眼说话了的秀儿、巧儿,还有两个抿着嘴暂时没说话的珍儿和凤儿,她们四个抱团是谁都知道的事,可严格来说,她们四个一样也只是小宫女罢了,这屋子里有资历被称为大宫女的只有眉芬和绵儿,“不懂规矩就是不懂规矩!”
这屋子里面十个人,眉芬和绵儿是一党,秀儿、巧儿、珍儿、凤儿又是一党,四个小宫女就是夹在中间的炮灰。
埋头跪在一边的九儿不说,另外三个都知道事情要不好,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只当自己是死的。
“那请绵儿姐姐教教我们规矩。”秀儿说道,掌事宫女和副掌事的不合,慈仁宫里面上一团和气,暗地里早就划分几派了,当着太后的面不敢闹,背后的事不少,今天彻底了解了也好。
“第一宗就是尊卑有别!长幼有序!”眉芬随手抓了个什么东西就往秀儿身上打,秀儿一躲,本来要打到她后背上的,直接打到了秀儿脸上。
这一下子跟慢动作一样,啪地一声响,屋里的人全愣住了,打人不……可偏偏打到了脸上……工具还是鞋底子……
山杏被找回来的头一句话就是——这事儿我管不了了,得找陆总管。
陆总管是谁?慈仁宫总管大太监,皇太后跟前一等一的得意人儿,平时宫女中有资格跟他说上两句的都不多,可是这种事不找他又不行。
陆总管看见在自己跟前跪着的两个人,一个脸色有些发白,一个脸上有鞋印子,心说这帮小姑奶奶,平时办差妥当归妥当,暗地里面鸡零狗碎不少他也知道,可这些他都是装不知道的,只要明面儿上一团和气,暗地里怎么样不归他管。
可如今动起手来了——动手没什么,这宫里头主子们当然不算,奴才们谁要说自己自打进宫就被挨过打,那一准儿是在说胡话,谁不是从小宫女、小太监开始被打出来的,可要说……宫女们是绝对没被打过的。
如果是用手打的,还可以说是玩闹间不小心,一床大被掩了,上上下下还是一团和气,打人的工具是鞋底子——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心里面又暗暗埋怨山杏,这事儿她要是遮掩也能掩过去,可偏偏这姑奶奶不管了,直接扔给他了。
他扔给谁?扔给太后?
皇上刚夸过慈仁宫的宫女懂规矩,太后调*教得好,他就说两个宫女打起来了,一个把另一个的脸拿鞋底子抽了,这明摆着是打太后和皇上的脸?他不要命了?
不管怎么样,先安抚受伤的吧,“小成子,把前个儿我新得的清火消肿膏拿来。”小成子是陆总管的小徒弟,素来机灵,没一会儿就把一个白瓷瓶拿了出来,看瓶子的名称当然没有什么玉肌膏、珍珠七花膏什么的华丽,瞧陆总管的表情,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秀儿啊,这个你拿回去擦,不到两天准好。”陆总管不是个云山雾罩瞎忽悠的人,他能得太后信任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实诚”,他说不到两天准好,肯定会好。
“谢陆总管。”秀儿接了清火消肿膏。
“你先回去吧,明个儿杂家找你有话说。”秀儿看了一眼眉芬,她不知道的是这是她最后一眼看见眉芬了。
秀儿回了屋,巧儿扯着她的手,按了按她的伤处,“这一下挨得可是结结实实的,破了相可怎么办?”
“这不没破相吗?”秀儿笑了笑,“这是陆总管给我的药膏,你要是真心疼我就替我抹吧。”
“贫嘴!”巧儿掐了她一下。
已经很晚了,宫女们收拾了收拾全都睡了,至于有没有睡着谁自己心里清楚。
第二天天亮,山杏回来了,指了指昨个儿跟自己一起值夜的喜荣,“今个儿你辛苦点,白天你再值守一白天。”这是直接把喜荣派成副掌事儿的了。
绵儿坐不住了,“眉芬呢?”
“陆总管说眉芬规矩学得好,教小宫女子规则也尽心,前几日慎刑司就说要他讨人去教规矩,他回了太后把眉芬派去了。”山杏说道。
慎刑司……那地方听起来就慎人,宫女、太监们在那里滚一圈,不死也去半条命,那里面的人也是最没人缘的,整个宫里虽没人得罪他们,可也没人乐意跟他们多说一句话,眉芬被派到了那里,虽说是“教”规矩去了,不会受苦,可从慎刑司出来的人,在宫外也要落得个刻薄狠毒的名声,出宫后除了当供奉嬷嬷,怕是没什么好出路了。
绵儿愤恨地瞪了秀儿一眼,她看得清楚,是秀儿自己把脸往鞋底子上凑的,她是故意在整眉芬。
秀儿依旧是装做没瞧见,她是故意的,可眉芬整天挑事儿,逼着宫女们也跟着她分门别派,眼下是只私底下闹,难保哪天闹到明面儿上,她自己受害也就算了,到时候不一定连累谁呢!
眉芬打九儿打得何其狠,那孩子身上就没有一块好地方!姑姑们教打小宫女杀威,可看小宫女们懂敬畏了,行事有章法了,就教规矩教本事了,可没有像眉芬那样的,打就是打,打完了不教!还整天乱掐尖!
她当初与山杏争掌事宫女,喜妹姑姑选了山杏,她要是省事的,就应该放下成见,做好该做的事,眉芬比山杏小,山杏如今都二十了,再过两三年走了,肯定是眉芬做掌事宫女,结果她就是不服,看不见山杏稳当的一面,整天就是闹,琢磨着怎么把山杏拉下来,这样的心胸,早晚要出事。
她故意让眉芬打自己那一下,那是她下定了决心的。
山杏看了秀儿一眼,“你既脸上长了疙瘩不能服侍主子,就先歇两天吧。”山杏除了秀儿也是有心腹的,她虽不在,发生的事她也一清二楚,心里想着秀儿看着老成可还是年轻,太激进了些,眉芬狠虽狠,心眼却用在明处,暗地里给她下过几次绊子,都被她给化解了,这次秀儿虽解决了眉芬,可也让心机更深沉的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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