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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入了冬,北方的天气从不和颜悦色,走在外面能冻得人找不到北。

  下了课,叶舒独自一人走回去,风呼呼地往衣服里钻,冷得她胃疼,尝试着放松自己,可惜徒劳无功,只能加紧脚步往食堂走。

  要了一份烫手的拉面,吃了一口就觉得没意思,也许是因为那人不在身边,叶舒想。

  严萧前几日回了台湾,离校已是五天,到现在没有一个电话,叶舒也奇怪地不主动,心里念着又怨着。

  大概是离开前两人终于爆发了交往来的第一次冲突,不像别人吵架火星四溅,他们之间像是寒冬骤临。起因是叶舒出去聚餐,还喝了酒直到凌晨才回来,严萧知道以后甩了狠话,她委屈得想哭,那是叶舒第一次见识到严萧的强硬。

  平日里,他事事顺着她,宠着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情意自然而然地就流露出来,叶舒也是十分受用,什么气都生不起来。可那天就是不一样,他说完话,毫无商量余地地转头就走。

  如果不是离开前发来的那条简单短信,叶舒甚至不知道他要回去,他也走得潇洒,只丢给她四个字,回台勿念。

  不知道坐了多久,久到面都凉了,叶舒才回过神来,端着那份吃不完的拉面放进餐具回收台,抓紧了衣服走出去。

  有时候,叶舒就会害怕,害怕自己的这份感情过于浓烈,以至于不得善终。

  他对人清冷却独独给她暖意,高傲却是对她另眼相待,亦师亦友,叫她的迷恋如何能够控制?从未与爱情交手的叶舒再他面前一败涂地,却还感谢幸运之神降临,让她在最好的年华里与这人一见倾心,再见钟情。

  可是叶舒没办法单纯地享受一场恋爱,而完全忽视未来的可能,她渴望与那人携手一生,她不豁达,所以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的境界她达不到。

  然而未来的变数多到无法想象,身边因为各种原因分道扬镳的人比比皆是,她不敢问他,问他是不是能让她期待。

  抛开家世社会地位不谈,最现实的问题就两人今后的工作生活,必然会受到地域阻隔,他们或许能够谈一场异地恋,相约每个月见一面,可这一面能维系住这段感情吗?叶舒也没有答案。

  她是个死心眼,喜欢了严萧,就绝不会多看旁人一眼,而外人都说她天真,没有什么东西能永恒,她静止地看待事物,将来肯定会吃亏。

  叶舒想问,最坏的结局不过就算两人毫无关系,还能比这更坏吗?

  后来她知道相爱相杀,才最磨人。

  已是午休的时间,叶舒依旧走在空旷的校园里,路旁光秃秃的树干显得格外孤零,她忍不下去,迫切地需要听见他的声音,不管现在是什么时间,播了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不到五秒,那边就接通了,“叶舒?”

  “是我。”近乡情怯,叶舒一时说不出话,下一句却字字砸心,“我想你。”

  那人也是愣了一下,隔着电话也能听出笑意,“我以为你不想理我了。”

  叶舒想说他记仇,可话到嘴边又给生生停住,因为不需要了。

  “等我。”

  他可真是惜字如金,叶舒收了手机,叹气,算了,不和他计较,就当省了一笔国际漫游话费。

  已是入夜,叶舒提前下了自习,看了一整晚的书有些头晕脑胀,出了教室一吹冷风反而头疼,心下不爽,可兜里的手机响起来,不知道是谁撞枪口上。

  “出去自习了?”

  今天之前还没个声响,中午通了个电话,晚上就赶紧又来嘘寒问暖,叶舒不知道拿他怎么办,就据实以告,“回来了,刚走到善渊湖边上,下了雪,好冷,风吹得我头疼。”

  “怎么不戴围巾?”

  叶舒没有发觉,故意说:“等你送啊!男朋友不是这种时候发挥作用的吗?”

  那人开始没说话,就是笑,笑声透过来,像水一样汩汩地流进心房,“好。”

  说得好像真能从台湾飞过来似的,叶舒没有当真,陪着他玩笑,“给你五分钟,迟到了看我怎么罚你!”

  “你往前走。”

  叶舒往前走,定下脚步,那人隐在夜色里,除了模模糊糊的轮廓,什么也看不清,可她就是知道,再近身,他身上的檀香就缠上她的鼻尖,她深深吸了口气,埋头在他怀里。

  无端地想起张爱玲的话,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严萧将自己的围巾解下来,一圈一圈地绕上她的脖子,“还罚吗?”

  寒冷的空气似乎燃起来,叶舒感受着颈间的暖意,舒服得不想出声,“罚。”

  踮起脚尖,献上自己的吻,叶舒心颤,碰上他的唇,那人犹豫着,才后知后觉地深吻。

  沉溺过后,严萧依旧拥着她,开口说:“叶舒,我什么都能由着你,但是有些事情该有分寸,你也不要跟我犟。”

  叶舒知道,他的意思是,他有的是手段让人服软。其实她也不是非得与他抬杠,就是不懂为什么再平常不过的聚会值得他如此生气,心里不服气却又反驳不得,“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听到这一句,严萧心头也软了,只是有些事情他不得不坚持,她会成为出色的建筑师,不需要过多的交际应酬,沾染烟火,“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人的真最难得,所以就算她不高兴,他也要守着。

  这个人习惯往自己身上揽责任,他放不下的东西太多,而她却是其中最重的一个。

  ***

  转眼之间,一年到头,严萧按照交换生的安排应该回台湾,两人分别在即,叶舒已是连续好几日忧愁无眠。

  问题来得很现实,叶舒无能为力,不敢问他该怎么办,她听说过很多因为要异地而分手的故事,心里极度地抗拒,害怕有一天分手的话也会从严萧嘴里而出,不敢想象到时她又能如何。

  临别前的一个晚上,两人在校内散步,虽然已是六月,但也不见暑气,夜晚月光清亮,走路带起微风,凉爽得很。

  叶舒问:“东西收拾好了吗?”

  “嗯。”他总是这幅沉沉的样子,好像真的看不出她的着急。

  “给我留个地址吧,假期的时候我去看你。”叶舒很少过问他在台湾的生活,只是偶尔会谈起童年时的趣事,刚刚的一瞬间,心底还是生出希冀,就算是异地,她也没有理由放弃。

  “不用,”严萧侧着脸,一半陷在阴影里,“我会回来看你。”

  卡在心上的石头稳稳地落了地,连带着心湖也荡起涟漪。

  叶舒停住脚步,拉着他的手,说:“你等我,我大三的时候就申请交换去台湾。”

  严萧那双惑人的双眸紧紧地锁着她,随后反手将她拉进怀里,“真想把你一起打包带走。”

  伏在他怀里,叶舒咯咯笑个不停,真难得,见他也有小孩脾气的时候。

  直到他从脖间扯下檀香吊坠给她戴上,叶舒才抬头看他,眼里惊讶感动统统杂揉到一起。

  幽幽的檀香弥漫开来,严萧才说:“在我记事起,它就一直跟着我,今后交给你保管。”

  此时言语好像成了多余,叶舒点头,只是伸手将他抱得更紧。

  两个人心照不宣,没有再多一句话,前方的路,他们已经默默做出选择,步履一致。

  ***

  严萧走了,在暑假即将开始的时候,叶舒也结束了大学生活的第一个年头。

  回到清溪,叶舒一刻也没闲着,走了周边的很多地区,探访当地民居,最后做了一份暑期社会实践报告。

  在玉冠山下,当江扬领着严萧出现在她面前时,她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压抑不住心中的狂喜,不顾形象地给了他一个熊抱,第一次矫情地想流泪。

  那个人身上还是带着檀香,夏日里越发地浓郁,一手抚着她的长发,对她说,“我不在,你就一点不顾及自己,看看,都要晒成黑炭了。”

  “那你嫌弃吗?”

  严萧捧起她的头,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的的确确是黑了,可还是动人,下一秒便旁若无人地在那对思念已久的朱唇上印上自己的吻。

  将她压向自己的肩窝,附耳对她说:“好好养回来吧。”

  心疼都来不及,哪里顾得上嫌弃。

  过后三人一起顺路爬了玉冠山,一路闲聊叶舒才知道,严萧的外祖家也在清溪,小时候他就时常来。叶舒心里想象着,要是他们小时候就遇到,不知道如今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但是总归不会比现在更好,心里住着人,分离也无足挂齿。

  叶舒把自己当鸵鸟,也不问他什么时候回去,带着他走街串巷,引得家里爸妈怀疑,她倒是大大方方地介绍是同学,来清溪做社会实践,顺带拉上江扬做掩护,自然也就能掩人耳目。

  其实不是她不想说,就是害怕父亲受不了,到时候一家子人不安宁,可就是罪过,所幸严萧并不在意,他不过长她一岁,却仿佛是长辈,她有什么心思他都能猜出来,弄得叶舒十分挫败。

  虽然两人性子里都存着点慵懒,随意惯了,可在清溪,叶舒仿佛出笼的飞鸟,又有严萧在身边,称得上是春风得意,而他们终究还是十几二十的少年人,疯狂起来又哪里禁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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