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就像此刻,叶舒立在岸旁,满眼雪景,阻止不了自己胡思乱想,而严萧就只是局外人一般,自顾自地赏他的景。
不知无言静默了多久,久到叶舒听到他的声音,仿佛已是隔着万水千山。
“还记得那年,我们看的第一场雪,比今天还要大些,”他顿了顿,继续道,“你就站在这里,绕着着长长的围巾,我甚至看不太清,可是我就是记得轻轻楚楚,特别是这双明亮的黑眸,清澈见底!”
虽然是周末,校园里也是人来人往,可叶舒却经不住他一个人的目光,听不得他这些言语,如今追忆到底有何意义?人生不都是这样,愿赌服输的道理,他应该比她懂。
她从不后悔与他相识,甚至庆幸感激,让她平淡无奇的青春年岁多了一抹浪漫的颜色,让她在年老沧桑之时还能说与儿孙谈笑。
可他明显就是不愿往事就此揭过,非逼着她一遍遍地剜心掏肺。
就像现在,严萧根本不需要她的回应,“那一天你滚了个雪球,原来只手可握,等到最后却抡圆了双臂也抱不住,北方的同学告诉你,只要地上有雪,这个雪球你想滚多大就能滚多大。”
叶舒听着他似是而非,意有所指的话,心里憋着气,“是啊,到最后它越滚越大,我再也拦不住,看着它不知归处,我就知道有些事,有些人,我从来都握不住!”
看着她脾气发作起来,严萧面上也没什么变化,一派温和,却是口气极淡,“叶舒,留不留得住,在于你。”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叶舒越发有了视死如归的精神,强撑着自己不要在他面前丢盔卸甲。
这回严萧真的笑出声来,揭开了温和的面具后,冷意袭来更甚此时耳边刮过的刺骨寒风,“你从来不是认命的人,”他伸出的温热的手掌轻轻擦过她的面庞,将她那几缕凌乱的发丝轻轻别到耳后,人也跟了过来,说话时的鼻息若有似无地拂过她的耳蜗,直到他的话震动鼓膜,叶舒才如梦初醒,他说:“阿舒,我更不是!”
阿舒,阿舒,柔柔软软,似情人间的呢喃,不过一个称呼,就要让她跌回那温柔的泥沼里。
叶舒不想看他,闭眼的瞬间却感受到了一具怀抱的温暖,一如既往地拥有安抚人心的功效,尽管叶舒此刻停靠在他身上,却也挣脱不开心底的茫然无依。
她还在他怀里,说出的话隔着衣裳,沉闷地传不出来,“严萧,这么多年,我已忘怀,而你今天不该带我来这里。”话未说完已经身体已经先行退开,离开的那一瞬,只有自己懂什么透心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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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校园里,故地重游,雪地里的脚印留了一串又一串,整齐分明,又交缠凌乱。
今日这场雪本是出人意料,如果没有傅承砚的那通电话,她可能已经来了又离开,就当是她一个人的感怀,可突然出现的严萧,就像莫大的讽刺,让她连自欺欺人都难以为继。
来的路上,她思来想去也得不到一个答案,他们之间再清楚不过,无非就是些我爱你,你爱她的陈腔滥调,老旧戏码,再无其他可言,甚至连分手也是一通电话就能解决的事,如何还能有新鲜的谈资可供老天另眼相待?
真是莫名其妙的荒唐,叶舒心里来来去去,不能平息,直到脆脆的叫声将她解救出来。
声音的主人从一身打扮就能看出是大学生,还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满脸惊喜溢于言表,“是叶舒学姐吗?还有严萧学长?我不是在做梦吧!”
看着女孩纯真的笑容,叶舒也被感染地回笑,“你认识我?你也是建筑系的学生?”
不知是那一句话戳中了小姑娘,她明显兴奋起来,“怎么会不知道?历届建筑设计竞赛的得主都会得到光荣上墙的待遇,您该不会忘了吧?”
说到这个竞赛,在她还是大一新鲜人的时候就在建筑系的长廊里就看到了过往十几年的冠军队伍,老师说只要你能拿下第一就能和他们一样,不过当时是她仰望着别人的意气风发,而如今又有和她一样的人看着墙上的她,谁能说这不是时间的安排呢?
“学长和学姐今天一起回校看雪吗?你们可是我们系里的一段佳话呢,能求张合照吗?舍友回去一定会羡慕死我的!”俏皮天真的小姑娘,什么都敢说,完全没注意叶舒面上泛起的潮红。
叶舒面露尴尬,而边上不发一言的严萧,却是笑意盎然,不着痕迹地走至叶舒身侧,小姑娘早已掏出手机摆起姿势来,还不忘向他们俩传授经验:“学长学姐看过来,像我这样,比心!”
现在的小孩子都是活宝,叶舒也忍不住被她的话逗得笑了。美图的g声后,一张自拍新鲜出炉,小姑娘好似十分满意,夸了叶舒一句:“虽然学姐你看上去不开心,但实在漂亮,难怪学长都舍不得看镜头!”
叶舒惊讶于自己的情绪如此明显,连一个陌生人都能轻易识破,而后听见那句漂亮,当真是受宠若惊,看了一眼照片,那人果然只留了一副的清俊的侧颜,而顺着他侧脸的方向望去,就能发觉他的目光毫无保留地投在她身上。
小姑娘笑起来眉眼弯弯,心满意足地挥手和他们说再见,走了几步复又转身,补了一句:“学长,带学姐去长廊吧,学姐一开心就会原谅你的!”
敢情小姑娘当他们还是闹别扭的恋人,还是单纯的学生时代,一句话,一顿饭,前尘往事就能雾尽云散?他们不仅是如今已毫无关系,就算是当年,严萧他也没做错事,只是不喜欢她罢了,如何谈得上原谅不原谅。
严萧却应声答了句,“好。”
可叶舒明显无意奉陪,今天和他一起来看雪根本是个错误,人要学会知错就改,否则泥足深陷时就怪不得别人,“抱歉,我还有事得先走,长廊,我就不陪你去看了!”
“没关系,”严萧还是那副该死的不以为意的样子,似乎两人之间不知何时打响了无声的战役,没有刀枪,却任她是柔是刚,他都胜券在握,“阿舒,我们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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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校园,依旧是满眼的白色,叶舒更是迷茫。他们分明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可两番重逢,叶舒没有过半分的放松和自然,每一回见他都如临大敌,多么想在他面前扳回一局,可到了最后仍是无力反击,只能落荒而逃。
因为曾经亲密如斯也能轻易离开,那么如今的突然出现,又有什么值得她期待?还不如开开心心,简简单单地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来得实在。
如是想着的叶舒直接打道回府,她可没忘今天是周末,还是个轮到她打扫卫生的悲伤的周末。
回到公寓的叶舒,半刻没歇着,立刻投入紧张的大扫除战役,里里外外,前前后后,一个墙角不落地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清洁效果简直称得上光亮如新了。
这一番疯狂打扫后屋子是干净了,可是叶舒也累趴了,午饭没吃不说,拖地擦桌,双手沾了凉水,那冷直沁到心里去,她这个南方人,到现在都不习惯用热水来打扫,用杨灵的话说就是自作自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那么多不习惯,世间人事来来去去,她似乎总是强求又总是放过。
想着想着便不觉得累,也不觉得饿了,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整理,衣服,书籍,画纸……各归各位,她的房间东西不多,经常添的不是书就是纸笔,而衣服之类偶尔想起或是不得不换时才会费心去买,平时也都是收纳得整整齐齐,似乎直接往行李箱一装就能随时离去,其实她是有此打算。
去年大概也是这个时候,叶舒在郊外看了一套单身公寓,虽然离事务所远了点,但贵在环境清幽,能让人宁心静气,十分合她心意,可是在临风这个地界,哪里能做到十全十美,房价就是个问题。这些年来她不是没有积蓄,也许是因为她心底还是盼着有朝一日能回清溪,所以她并不想全部投进这个房子里,最终办了按揭,至于何年何月才能还完她却并不在意。
算着交房至今,她去的次数也已经数不清了,加之她本身是建筑师,虽然室内装修称不上在行,但也享受自己动手的乐趣,自己做的装修方案,买建材,联系工人,每一步都是她亲力亲为,虽然一边工作一边还要监督,忙得昏天暗地,可叶舒是真正体会到何谓“以中有足乐者”,所以忙也忙得心甘情愿,不亦乐乎。眼看着房子渐渐有了她想要的模样,她只感到莫大的满足!
再环顾现在的屋子,的确没有太多装饰,她喜欢旧物,所以很多东西经年不换,而装饰性的东西除了照片再无其他,可它们如今也不适合出现,凭空地睹物思人。
思及装饰,叶舒翻出衣柜最里面的一个小小的收纳盒,别致小巧,里面躺着几张照片,或许因为常年置于盒中而散发出陈旧的味道,翻到最后竟不知不觉湿润了眼眶,好似只是泪水无处可去,因为她心里并无波澜,她赶紧放手,才注意到盒底已是空无一物……那一枚檀木吊坠呢?
找不到东西,叶舒渐渐慌张,赶紧去翻自己的手包,从最里的暗格开始,每一层每一处细细地找过,无迹可寻,不死心,又仔仔细细重头来过,竟看见包的内衬角落已经有一段脱线,伸手进去并没有摸到想要的东西,却掏出了一件意外之物。
一块不属于她的存储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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