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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我没事。”他这么安抚着,但毗舍梨还是不放心,她想转身,却被他用另一只手按在怀里:“别回头。”

  毗舍梨意识到什么,用手背过去触碰他的衣衫,却感到满手的湿濡血腥。

  “停下……停下吧……”她快要哭起来,不知怎么办才好。这一切太突然,她来不及调整心情,来不及粉饰太平,来不及无动于衷。

  “让我和他谈谈,青珏,我可以的。”她苦苦哀求,身后的人身形已经摇摇欲坠,听到她的话之后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回复。毗舍梨焦急,抓着他环在自己腰上的袖子:“他真的会杀了你!你让我下去,我让他放你走!”

  青珏仍旧没有回应她,雪狮为了躲避漫天箭雨,在空中忽然急转,或是受到先前受伤的影响,摇晃之后往地上跌去。

  眼见两人要摔落,青珏揽着毗舍梨从雪狮背上翻下,往旁边的尘沙一滚,她听见他喉间闷哼,从他胸膛上抬起头,看见了他痛苦而隐忍的表情,也看见了他胸口的箭镞。

  那支箭从他背后穿过,箭身已经在翻滚时折断,鲜血染红了大片青衫,早已分不清伤口到底在哪里。

  她心头突突的跳,脑子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她将青珏抱在怀里,捂住胸前的一片红,在那滚滚尘沙中缓缓抬头,去仰望那个立于千军万马之前的人。

  晏酌原本不顾一切地往她身旁赶,但在看到她那冰冷的眼神后,急切的马蹄声渐渐变慢,他有那么一刻开始退却,开始心惊胆战。

  那个眼神他再熟悉不过,目空一切,没有任何希望与期待,好像在嘲笑这世间的一切。

  他握紧马缰,慢慢从冲刺变成踱步,最后他停下来,犹豫很久,抬起一只手指挥身后的卫队不必再跟上。

  毗舍梨就在远处看着他,看着他慢慢打马过来,表情哀戚,像个做错事情,战战兢兢的孩子。

  “阿梨……”他立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不再前进,目光在她抱着青珏的手臂上一转,胸膛起伏,稳定着情绪。

  他从马上伸出一只手来:“跟我走,阿梨。”

  毗舍梨默然看着他,怀里的人有片刻惺忪,却是奋了力的抓住她的手:“不……不能……”

  晏酌狠狠朝青珏望去,拔出腰间的长剑指向他:“你闭嘴!”

  说到底,他才是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人,赵青珏特意将毗舍梨带来看这出闹剧,他恨不得将他粉身碎骨挫骨扬灰,可是他却又什么都做不了,手足无措,脑袋空白,连与毗舍梨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晏酌……”

  她终于开口,是温柔的嗓音,苍白,无力。

  “阿梨……事情不完全是你看到的那样,我没有背叛我们的感情,这一点,我求你,求你相信我。”他立在马上,背着光,语气沉着。

  毗舍梨扯了扯嘴角,低头看了眼已经昏迷的青珏,她将他搂紧了几分,再抬头时,眼里已经充满了凄惶,却又带着刻意的笑:“箭上有毒么?”

  “阿梨……”

  “箭上有毒么?”

  “他是天界战神……”

  “有毒么?”

  “阿梨,他是自投罗网,我……”

  “给我解药。”

  两方沉默下来,晏酌闭了闭眼,手掌握成拳头,微微颤抖。

  毗舍梨叹了口气,沉默许久,开口道:“晏酌,给我解药,放我们走,也算我求你。”

  晏酌垂眸看着他们,说:“他是紫翊神君,是我日后的敌人,我若放过他,便是愧对为妖界鞠躬尽瘁的将士,愧对我坐的这个位置。”

  毗舍梨点点头,冷静地可怕,她说:“你说,你没有背叛我们的感情,我是信的。”

  晏酌一震,充满希冀地看向她。

  毗舍梨却只盯着怀中的青珏,按压住他血流不止的伤口,一边道:“在感情一事上,我信你,从未怀疑。即便青珏告诉我你的这场婚礼筹谋已久,即便我亲眼看见你和别的女人十里红妆,我依然相信,你没有背叛我们的感情。”

  他紧紧抿着唇,有所动容,蹙眉道:“那就跟我走阿梨,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不要再因为这些事情而起无谓的争执!”

  毗舍梨摇了摇头:“这不是无谓的争执,相反,这正是你我之间最严重的问题,我曾经试图对它视若无睹,想让自己相信你和天帝可以和平共处,哪怕只是制衡,也好过让三界生灵来为你们的野心买单。”她深吸一口气:“你娶女祭,不是为了喜爱,那便是为了寒荒,为了长生大帝的支持。你曾说过你不会攻打天界,可你却暗中谋划步步为营。晏酌,我就算不是天界的妙色慧音天女,却也不是个乐于在太平岁月看到硝烟的疯子,事已至此,你凭什么还认为,我会跟你走?”

  晏酌低喝:“你只看到我步步为营,却没看到天界步步紧逼,我若不争,死在哪里都不知道,阿梨你公平一点!”

  毗舍梨不说话,晏酌期待地望她良久,再没有答案了。他吐出一口气,目光望向别处,笑了起来:“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

  “这已经不重要了。”毗舍梨闭了闭眼:“我现在只求你,给我解药,让我们离开。赵青珏他,他是为了我才以身涉险,我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他问:“若我不应呢?”

  她凄然一笑,缓缓道:“晏酌,你我现在这个境况,我还有别的什么可以威胁到你的呢?唯一有的,也不过凭着你的喜欢,所以尚且还算有价值的这条命而已啊。”

  晏酌震惊且哑然,战马好似感受到什么,不安地来回踱步。

  面前的两个人如同受难的恋人,难以分割,而他脑子里那些与她白首相携的记忆和画面,好似黄粱一梦,他苦苦维系的感情,居然脆弱得可怕。

  空寂地山谷里,他发出一声低笑。

  她说的对极了,现在的他还对她抱着亲密而难以割舍的感情,这是她唯一能威胁到他的事情了。这样的筹码,他只会输得一败涂地,一点胜算都没有。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扔到她面前,战马缓缓后退,他由上而下的目光失望又冰冷,冷漠地投到她身上。

  毗舍梨拖着青珏站起来,小心翼翼放到雪狮身上。

  晏酌在她身后,声音沉闷压抑:“阿梨,我们不该这样。”

  她没有说话,翻身上了雪狮的背,灵兽凶戾警惕地看了晏酌一眼,这才缓缓展翅,往天际飞去。

  晏酌身后的士兵蠢蠢欲动,下意识地举弓策马想要上前,却看到他们的王再次抬手阻止。他们面面相觑,可得不到任何追击的指令,只能慢慢退回留在原地。

  晏酌看到那片白色的影子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整颗心却似乎已经从方才剧烈的疼痛中变得麻木起来,他抓了抓胸口的衣襟,又觉得这个动作脆弱地可笑。

  早该如此的,他从听得她的‘喜欢’开始,便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论是强势还是示弱,甚至是放下身段的讨好,都只为了能让这份感情更加真实,更加稳固,可谁都知道,这些都是暂时的。

  他也想给她她想要的,可他不能;她能给他他想要的,可她不想。

  背道而驰,不过如此了。

  他缓缓打马回首,军列之中汜弦身负铠甲行来,立在他马前,恭敬俯首:“尊主,昆仑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他有些担忧地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他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来,恰巧目睹了毗舍梨离去的那一幕。

  现在的尊主究竟是什么想法,谁都不清楚。毕竟毗舍梨这三个字,恐怕谁都揣测不清在晏酌心中究竟有多大的分量。

  然而面前的人脸色沉着,神色冷漠,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高高在上没有丝毫破绽。

  他提缰,越过了汜弦,目不斜视,语气淡漠地下达了他的命令:“那便动手吧,这是送给天界的一份大礼,别出任何差错。”

  雪狮一跃直上三十三重天,没有惊动任何人地回了常寂宫,甫一落地青珏便无力地摔下雪狮的背。他的侍女藻藻从殿门奔出来,手里托着的茶盏砸了一地。再看怀抱着神君的女子,更加惊讶不已。

  “妙、妙色慧音天女!”

  毗舍梨脸色苍白地盯着青珏胸口洇出的血迹,他胸膛内还有一根断箭,即便服下解药,这伤口也够他丢半条命了。

  藻藻见到这番景象惊慌失措,也顾不得问什么,立时便要出去找人。青珏却在此时悠悠转醒,喝住她命令道:“扶我进去,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此事。”

  毗舍梨一怔:“师叔……”

  青珏却苍白着一张脸,摇了摇头似要让她放心。

  藻藻是玲珑剔透的人,看青珏的模样也知道战神受伤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轻易传出去为妙。忙按他的吩咐上前和毗舍梨一起把他搀扶进了寝殿。刚扶上寝榻,藻藻便转过头来,见毗舍梨呆呆立在那里,默了默,尴尬道:“仙子,您先出去吧,这里有我照顾。”

  毗舍梨怔忪许久,听到她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退身出了寝殿。刚一出去,那殿门便被拉上,挡住了毗舍梨的视线。

  她寻了个台阶坐下,只觉得这一日恍然如梦,又如梦醒,辨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

  到了夜间,藻藻从里面端着一盆子染了血迹的衣料出来,看到坐在台阶上的毗舍梨,愣了愣,上前唤她:“仙子,神君已经上了药,正在运功逼毒。左右这里无事了,您先随我到万华殿歇息吧。”

  毗舍梨手脚冰凉,如木偶般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他的伤怎么样?”

  藻藻道:“取肉里的箭镞费了些神,不过神君修为不凡,已经没什么大碍。”

  毗舍梨担心处理不当,问:“还是去找个药师来看看罢,那箭是贯胸而入,并非小伤。”

  藻藻停下脚步,转头狐疑地打量她,半晌,恭敬地弯了弯腰,客气道:“藻藻不知神君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去了幽冥篁那样的地方,但这的确是个影响军心的事情,天帝陛下晓得了少不得要降罚。且……”她犹疑一番,盯着毗舍梨道:“且仙子您身份特殊,不便出入天宫,还是呆在常寂宫哪里都不要去的好。”

  毗舍梨方才想起自己现在的尴尬处境,抿了抿唇,不再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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